太后冷笑道:
「哀家不来,哪能知道现在宫中防务如此草率?宫里头出了事,就连我一个老太婆都赶来了,他姚照,北府统领,到现在还没来,怕是在哪门暗娼馆里吃花酒吧。」
皇帝隐忍道:「母后,事情还未查清,不宜过早下定论。」
太后冷冷瞟了眼皇帝怀中的贵妃,慢慢踱步走到我跟前,扶着我的手臂,道:
「查,自然是要查的,皇后是后宫之主,这个事情,自然由皇后来查。」
皇帝笑道:「皇后初来乍到,许多情况不明,不如让贵妃从旁协助。」
太后也笑道:「哀家的儿媳妇儿,哀家自己教,」她一边笑,一边握着我的手,拍了拍,道,「敏儿不懂的,就来问母后,不必劳驾旁人。」
我点头说好。
贵妃一脸不忿,我没入宫前,后宫百务,她主办,不过皇帝不再说什么。
稍晚点,姚照才匆匆忙忙奔赴而来,酒气熏天,香粉味重,怕是太后说对了。
他一来,皇帝铁青着脸,照他心窝子狠狠踢了一脚。
这冲发火,是在保姚照的位置。
太后冷眼旁观,也暂且不提撤职的事,道:
「这么个酒鬼,造孽咯,罢了,哀家看,这桩案子,就由卫三协助敏儿查吧,毕竟姚统领对今夜发生的情况不了解。」
皇帝也只得适当让步,同意太后的安排。
后来,贵妃不小心崴了一脚,皇帝看了我一眼,冷着脸抱着贵妃离开。
太后安慰我,临走前叮嘱三公子晚点护送我回宫。
我留在那了解情况,三公子领着北府兵清理血腥现场。
灯火绰约,我偷偷看一眼忙碌的他,生出一点庆幸,幸好,三公子在这。
他似乎有所察觉,几乎是同时,忽然抬眼朝我望过来,问:「累了?」
我摇了摇头,他还想说什么,不经意,目光忽然落到我的唇上,凝滞片刻。
那目光是倏地,落日一样,沉落下去,陷入黑暗。
我顺着他的目光,抚上唇,一碰,灼心的疼,皇帝咬破的。
他漫不经心地冷笑,很低很沉的声音,可是我听见了:
「新婚夫妇,恩爱有加,羡煞旁人……」
一字一句都戳我心窝。
我沉默不语。
事务处理妥当了,三公子送我,我推脱,他并不让我拒绝,他说他是在执行太后的旨意。
身后不远不近跟着北府兵,他挨着我走,也是一路沉默。
这夜里头的雾很重,一蓬又一蓬的光散落在雾里,像水里漂浮的星子。
我茫然地望着前方,总觉得,这浓雾怎么也不会散去,这黑夜,没完没了。
转渡桥,绕乱花杂草的幽僻拐角时,骤然一阵凛冽的风刮过,所有火都灭了。
世界黑暗。身后的北府兵还没跟上来。
断壁残垣挡住了世俗。
三公子突然发难。
他把我压到那狭兀的角落里。
他炙热的唇、温软的舌,覆上来,反反复复地舔舐我唇上那点伤口。
像一头狼,专注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我惊恐着,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我听见外面的北府兵嘈嘈杂杂在打火石。
我想三公子是疯了吧。
就在这紧张万分的时刻,他捉住我的手,按在心口,那心脏跳动得很急促、很凶猛,紧接着,我听见他悲伤、寂寥的声音:
「我的心疼得厉害,女师父,你带糖了吗?」
我在那一刻,内心崩溃。我没有带糖,我再也不是能为他带糖的女师父。
我落下眼泪,轻轻摇头。
他用滚烫的指腹轻轻地抚摸我的伤口。
「没有的话,吻也可以。」
我也疯了,我凑上他的唇,吻,轻轻地,虔诚地,小心翼翼地。
黑暗、自由的世界,我可以吻三公子,吻到天荒地老的。
吻停了,他松开了我,与此同时,世界的火又都点亮了。
他又恢复叫我:「皇后娘娘。」
方才那脆弱的三公子、疯狂的端木敏,他们一起消失了。
二十一
皇宫似幽深密林,盘旋无数毒蛇,每条斑斓毒蛇都衔着秘密……无数的秘密……
而林妃的秘密,在她惨死的时候被揭发。
从林妃肚子里掏出来的死胎,并非皇帝的血脉,林妃已经一年没侍寝了。
所以,这个命案要查两点:谁杀死了林妃?与林妃通奸的男人又是谁?
林妃是太后的人,出身卑微,据说从前是某个暗馆里的姑娘,但是胸大腿长,生得水灵,太后把她送给皇帝后,得宠过一段时间。
后来,贵妃入宫后,就没她什么事了。
我去太后那请安时,太后摇头叹气道:
「人呐,一生命理是注定的,当初暗馆子里挑中了她,以为是她命好,鸡窝里出凤凰,哪曾想,李家那个狐媚子进宫后,林儿就再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天天被磋磨着,她是糊涂,糊涂啊.....做出这等事,可照我对这孩子品性的了解,她不是这样下荡的人啊,我看她也是被人暗算了,唉……我也是老糊涂,光顾着吃斋念佛,宫里头的事,后边也不太爱管……」
正说着,三公子来了。
他看见我,目光倏地点亮,但很快若无其事,要告辞:「臣来得不是时候……」
说着就要退出去,太后拦下他:
「卫三你这浑小子,做这些酸礼给谁看呢,没外人,坐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