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鼓声雷动,前后千里,旌旗蔽空。
乌泱泱兵马立于垠旷野之上。
阵前方,忽然有一个将士调跑回来,“前方加急的密函,还请陛下过目。”
萧聿转过身,一目十行地扫过,递给了苏淮安。
“镇守业州的,是齐国将帅常青戈,领兵四万。”
须臾,苏淮安拿起长剑,低声道:“臣去会会他。”
阆州总督方恕道:“臣也一同前去。”
萧聿点道:“三日后,朕将吉达汇合,继续北上,你们万事小心。”
苏淮安作辑道:“臣领命。”
苏淮安方恕即刻前往业州,兵临城下时,『色』已深。
空闪过一道银白,只听雷声轰隆炸响。
大雨倾盆,火光摇曳熄。
苏淮安骑马上,拉紧缰绳,对方恕道:“听闻方总督府上喜添千金,握珠之喜,可庆可贺。”
提及家中妻儿,方总督眼眶微红,由想起了五年前。
延熙元年六月,是他带着清州失陷的战报,指控苏家通敌叛国。
方总督更咽道:“五年前方某有眼珠,辱苏家先烈名声,方某欠苏大人一句对住。”
苏淮安抬起下颌去望黢黑一片的城墙,悠悠道:“当年之事,怪方大人,的家仇眼前。”
方恕道:“打完这一仗,方某回京亲自向苏大人赔罪。”
苏淮安朝拉满弓,连『射』三箭,厉声道:“列阵——”
方总督拉紧缰绳,手持□□,大喝一声:“齐国侵疆土,杀六万大周儿郎,今日踏平业州,绝回!”
众将士眸中涌起愤恨,高举铁枪,呐喊声如惊涛骇浪。
业州城门紧闭,城外架起云梯,兵畏死,一批一批地冲上去。
号角声骤起,箭如雨下,爆炸声接连响起。
又是火光一片。
转眼,时令入了三月。
昨日下了一夜春雨,宫中桃花更胜几分,微风拂过,簌簌作响,花瓣接连飘落了黝黑的鹅卵石上。
秦婈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
宁晟否照例来坤宁宫请平安脉,抬手时,松了口气。
皇后失眠多梦,常常夜里惊醒,月份越大,脉象越是稳当,甚至还有个几分早产之象,愁的他这几个月来大把大把地脱发,双鬓高高吊起,瞧着愈发光滑油亮。
思及此,宁晟否又抬手压了压官帽。
秦婈道:“如何?”
宁太医道:“娘娘仅脉象有力,气『色』也照前些日子好了少,万金之躯已是碍,娘娘放宽心便是。”
秦婈道:“还需继续喝『药』吗?”
“自然用。”宁太医偏看向窗外,笑道:“眼下气渐暖,娘娘每日可以多走动走动。”
秦婈点了点,“好,知道了。”
宁太医退下后,竹心端了杯热茶过来,道:“今日阳光好,风也雨,娘娘可要听宁太医的去外逛逛?”
秦婈沉『吟』半晌,“扶起来吧......”
竹兰本以为秦婈会去御花园走走,谁料她竟直奔养心殿而去。
盛公公同几个小太监说话。
余光看见一道绯『色』,连忙转过去。
春光葳蕤,皇后娘娘比春光还明媚。
宫人齐刷刷躬身道:“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
盛公公上前一步,躬身道:“娘娘今儿怎么有雅兴来养心殿?”
秦婈道:“来养心殿取点东西。”
盛公公『露』难『色』。
除了皇后,皇帝明令禁止任何嫔妃踏入养心殿,眼前这位,按说他是该拦着的,但思及养心殿里放着的东西,他又敢放人进去。
“昨儿有个没睡醒的奴才,照常养心殿里烧了香,娘娘有身孕,也知道那香料犯犯忌讳,娘娘想取么,然奴才给您拿去?”
瞧瞧,这就是皇帝身边人的话术。
秦婈道:“那就叫人把香炉搬出来吧。”
这是执意要进养心殿了。
盛公公心里有了数,回过,慌忙道:“去,你们几个,把里的九鼎香炉端出来。”
几个小太监立马将养心殿的香炉挪了出来。
盛公公笑着推开了养心殿的大门。
秦婈跨过门槛时,轻声道:“会向陛下禀明此事,公公必担心。”
盛公公道:“多谢娘娘。”
秦婈抬环顾四周,盛公公用身子挡住了一个紫檀双屉箱子,默作声地往柜子底下踢了一脚。心道:这紫檀双屉箱子,万能被人发现。
盛公公心里稍安,只见皇后朝龙椅左侧的紫檀嵌珐琅多宝阁走去。
多宝阁放着大铜鼎二对,数十方宝砚,各『色』的笔筒,以及一个上了锁的木箱。
盛公公瞬间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多宝阁的箱子都上了锁。
秦婈抬手『摸』了『摸』锁,这把燕子铜锁,她梦里见过。
盛公公这口气还没喘完,只见秦婈极快地扭动着锁上的纹路。
“嗒”地一声。
开了。
她把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一个桃木匣子。
一支金花嵌红珍珠步摇。
一套几乎没穿过的里衣,和一摞养心殿格格入的奇闻异录。
秦婈怔原地好半晌。
离开时,拿走了皇帝碰都让碰的书。偏生盛公公还没敢拦着。
傍晚时分,外又下了一场雨,掩上楹窗,依旧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
秦婈屏退下人,翻开了这些包含地万象的书籍。
书中记载甚详尽,又或者说机本就法窥得全貌。
她只知道,转生续命分为三个阶段,即招幡、起咒、还魂,即便那日凌云道长破了阵,可燃灯招幡时消耗的帝王元寿,还是回去了。
而今,他年几何矣?还有多久?
秦婈深吸一口气,把手放到了小腹上。
辛丑年三月初,大周拿下业、琼两州之后,蒙古一同攻入齐国都城阳,阳地处平原,易攻难守,士兵士气高涨,势可挡,一路平推,如入人之境。
齐皇室自知力回,先一步渡船而逃。
边疆的战报第一时间传回了京城。
打了胜仗,那便意味着皇帝要班师回朝了。
可竹兰和竹心是一脸苦闷。
秦婈放下手中的点心,蹙眉瞥了她俩一眼,这两个盼着皇帝回来,没道理突然愁眉苦脸。
她们没说,她也就没问。
傍晚,用过晚膳,秦婈实看下去,她俩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道:“说罢,有么事瞒着呢?”
竹兰和竹心相窥,连忙摇,齐声道:“奴婢敢欺瞒娘娘。”
秦婈叹了口气道:“有么话,直接说便是,你们藏着掖着,反倒是睡好了。”
一听这话,竹兰和竹心到底立马交代了。
如今坤宁宫的大宫女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没有她们打听着的消息。
她们本想打听陛下何时回朝,但万万没想到,竟打听到了宝音公主随军回京的消息。
蒙古这回出了大力,听闻宝音公主是来和亲的。
竹兰低声道:“娘娘姿国『色』,非那宝音公主可比,陛下的心一向都娘娘身上......”
竹心见皇后蹙了眉,立马跪下,打断了竹兰的话,“娘娘,这都是奴婢们胡『乱』打听来的。”
竹兰也跟着跪下道:“娘娘,外人多嘴杂,三人成虎,说的话都能信。”
“奴婢多嘴。”
“奴婢认罚。”
秦婈看着她俩愧疚难当的目光,由笑道:“行了,快起来吧。”
就这时,坤宁宫大太监高声道:“娘娘,陛下先一步回宫了,朝坤宁宫来呢。”
话音甫落,秦婈嘴角的笑意瞬间顿住。
他回来了。
竹兰竹心连忙扶住她起身。
斜阳挂枝,虫鸟啾鸣。
坤宁宫殿门大敞,秦婈扶着腰,朝前望去——
走时雪落满,归时花开满街。
那男人颀长的身影,踏着暮『色』归来。
他们四目相对,时光交错,身影叠。
他阔步来到她前,扔下长剑,卸下胄甲,长开双臂,将他的妻,紧紧拥入怀中。
“阿菱。”
“回来了。”
秦婈回抱住他的腰身,道:“恭喜凯旋。”
皇后身姿本就曼妙,这有了身孕,更是了得,山峦-软软『荡』『荡』,呼吸间都是『惑』人的芬芳。
他喉结微动,情自禁地深喘一声。
坤宁宫的宫人匐身退了个干净。
“受伤了吗?”她轻声道。
“没有。”
五年前没听到关切,如今听到了,萧聿忍住眼热,他抬手护住她的肚子,复埋首于香肩,急迫地吻着她,知道的,还以为这人情窦初开,血气方刚,年十八。
秦婈抵住他火热的胸膛,低声道:“你先起来。”
萧聿知道他身上味道好闻,但仍是想撒手,他俯下身,她鼻尖对鼻尖,呼吸变得又急又低,“嫌?”
秦婈看着他眼角的细纹,道:“确定没受伤,是吧。”
男人嘴角勾起,咬了她一口,“嗯。”
秦婈目光微变,低声道:“那好,有话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