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1 / 1)

——晋.江文学城独发——

之后的日子,秦遇再没外出了。戚兰他们还笑:“遇弟真是坐的住,不像为兄心浮气躁,天天往外跑。”

秦遇面上从容,心里苦笑,他哪里是坐的住,他分明是怕了。

救人这种事,就算一百次救成功了,可只要一次失手,那么都会沦为罪人。

秦遇不敢赌,也赌不起。

他在院子里也看不进书,索性拿了佛经抄写,每日念一段儿,慢慢的,心情真的平复下来了。

而时间也慢慢到了放榜那日。

一大早,秦遇和戚兰他们就起来了,吃了早饭在院子里等着,秦秀生和戚长名则飞快跑去看榜。

这种时候,一般举人都不会亲自去,太不雅观,也显得太沉不住气了。

不过,总有少数心急的。

一些阔绰的,还会把贡院附近的茶楼包下来,这样可以第一时间知道消息。

太阳慢慢往上爬,空气里也有了热意。

秦秀生稳稳站在人群中,看到士兵贴榜,他眼睛一亮,等榜贴好,他立刻往前挤,他是练过拳脚功夫的,力气也大,一般家丁小厮,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秦秀生对秦遇非常有信心,从第一名开始往下看。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喧闹:“会元是李丕。”

“会元是李丕!!”

众人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毕竟李丕是李阁老的孙子。

“第二名,张和。”

“第三名……”

耳边是人们兴奋激动的声音,秦秀生恍若未觉,目光死死盯着榜单,他还没看到遇弟的名字。

偏偏这时候戚长名大喊了一声,“中了中了,我家公子中了。”

代川郡,玉阳府,沂溪县,戚兰,正位第二百二十三名。

戚长名心里难掩激动。

竹清心里咯噔一声,他知道自家公子在会试最后一天因病晕倒了,答卷没答完,心里一直忐忑,所以他是从倒数开始看的。

然而没有。

竹清一直抱着侥幸心理,哪怕是最后一名,只要他家公子上榜了就好了。

会试上榜,才有资格参加殿试,而会试的名次并不能决定殿试的名次,虽然一般情况下,二者不会相差太多。

但是,他家公子的情况就不属于一般情况啊,他家公子现在养好了身体,只要能参加殿试,肯定能冲到前面去。

可是他从最后往前数,没有看到他家公子的姓名籍贯。竹清心里越发沉了,他恍惚之下,被其他人挤了出去。

他心里脑海中想的都是会试相关。

会试只录取三百人,这三百人现在还只叫贡士,但是只要这其中没有人犯大错,那么殿试不管答的好坏,都是进士,不会黜落。

而名次不同,考生又分为进士和同进士,这个决定了他们第一次授官。进士能够进入翰林院,有机会进内阁。

而同进士的出身,就限制了他们以后的发展,一般外放为官,做的再好,不过是主政一方罢了。

竹清不是不通文墨之人,否则也不会被派来贴身照顾严淮。

竹清不甘心,抹了把脸,又重新挤了进去。他要把所有榜单名字看完。

而秦秀生还在找秦遇的名次,就在他心不受控制的往下沉的时候,他终于在第九十九位,看到了秦遇的名字。

秦秀生差点激动的吼出来,好悬忍住了。

上榜了上榜了,而且名次还在中上。秦秀生开心坏了。

他如何开心,旁边有人如何伤心。

一个成年男子,失态的坐在地上如孩童一般嚎啕大哭。

“我用光了所有的盘缠,却没有上榜,叫我如何回去面对亲友啊……”

哭声悲凉,直戳人心。

秦秀生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快速退出来,发现竹清还在人群中,过了一会儿,竹清苦着脸出来了。

秦秀生和戚长名心里一颤,沉默着回院子给秦遇他们报喜。

另一边,秦遇他们还在焦灼的等待,忽然听到外面响动,秦秀生有些狼狈的冲进来,一脸喜色,随后又敛去神情。

秦遇心里就有了猜测。

秦秀生过来一把抱住秦遇,低声道道:“你上榜了!第九十九名。”

秦遇脑子嗡的一声,周围的一切好像都远去了,他整个人都愣愣的,许久才重新听到声音。

耳边是戚兰他们高兴的欢呼声,中了中了,都中了。

“公子,你们快准备一下,报喜的人很快就来。”戚长名道。

戚兰没动,看向严淮,秦遇也看了过去。

严淮笑笑:“恭喜你们。”

他们尴尬之际,报喜的人就来了,秦遇他们给了喜钱,送走喜人,后脚房东就出现了,一边恭喜他们,一边把房租退给了他们。

一座院子两位举人上榜,这简直就是典型的风水宝地啊。发了发了。

房东笑眯了眼。

秦遇他们看着退回来的房租,心里有些高兴,但想到严淮,又高兴不起来了。

之后,秦秀生小声跟秦遇念叨,说秦遇科举考试,基本就没花过住宿费。

秦遇啼笑皆非,但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秦遇他们两人上榜,秦秀生他们之前放进赌场的钱,瞬间翻了数倍。

戚兰最开心,因为他赔率高,现在他上榜了,自然赚的多。

秦秀生拿着他的一百两银子,笑的见牙不见眼,他这辈子,第一次拥有这么多钱。

他倒是想请秦遇他们去酒楼吃饭,不过殿试就在三日后,这关乎到两人以后的前途,所以玩乐的事,暂时放一边。

秦遇和戚兰都在屋里温习,放松心态。严淮出门散心去了。

秦遇和戚兰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天子,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三日的时间一晃而过,殿试那日寅时几刻,就有贡士陆陆续续在宫门处等候。

只待时间一到,他们跟随宫人进入皇宫。

这么重要的时候,没有谁敢迟到,宁愿早早到达,在寒风里等着。

戚兰雇了一辆马车,到地儿后,他们两人下车,马车离开。

而像世家子们就金贵许多,直接在豪华的马车里等着,炭盆烧着,车内温暖极了。

秦遇他们还好,能以平常心面对。有些人心里就不平衡了,都是今科贡士,他们在外面冻成狗,那些人就在马车里舒舒服服待着。

只是能走到这一步,就算有心性狭小的,也多半会隐藏了。

秦遇听到身边有人低声骂了几句,然而当他寻声望去时,周围人都一脸严肃,分不清是谁说的话。

他垂下眼,不再过多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直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宫门大开,他们被引入宫中,至偏殿候着,太监宫女端来了茶点。

偏殿的角落里,也点着炭盆,众人只觉得周身暖和许多。

一位公公过来跟他们讲面圣的规矩,随后宣布他们可以进入金銮殿了。

桌椅已经安排好,上面还放着笔墨,笔架笔洗等等。众人根据会试名次,找到自己的位置待着。

只是金銮殿再大,也不能同时供三百人考试。所以排名靠后的考生被安排到了殿外,不但冷,在天子和大官们面前的露脸机会也无了。

有人不免丧气,戚兰默默走到自己的位置,不卑不亢,不骄不躁。

周围的太监对视一眼,随后拿笔记录着什么。

秦遇运气还不错,他名次在中上,刚好圈在殿内,不用受冷风袭扰。

等众人在自己的位置站好,才在公公的示意下,齐齐对圣上行学生礼。这一刻,他们都是天子门生。

天子高坐玉阶之上,目光扫过众人,秦遇低着头,屏气凝神。

少顷,威严的声音传来:“开始吧。”

所有考生落坐,太监分发题卷,答卷,草稿纸。

题卷发到秦遇这里,他拿起来先看了看。

只有两道策论题。

一道是:“如保赤子。”【注】

另一道题目则是:安国全军之道。

第一道题目,字面意思很好理解,但这里显然不是指爱护幼儿。而是指父母官要爱护其治理下的普通百姓。

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如何爱护才算正确。而考生们要答的就是爱护方法。这便是策论。

这个时候,歌功颂德只会适得其反,必须言之有物。

可这还不够,周围俱是济济人才,他们想不出有用的建议吗。

十个人写了,二十个人写了,七八十人写了,那建议也就不出彩了。

这也是为什么秦遇在会试中,明明回答了干货,但是却居于中上名次的原因。

只提建议没有用,没有直击痛点,没有除弊,再好的建议也只是隔靴搔痒。

秦遇慢吞吞磨着墨,脑子里思绪万千。

若问他想不想在天子面前露脸,想不想脱颖而出,众人瞩目?

他是个俗人,自然是想的。

可是还有句话叫出头的椽子先烂。

他的名次还好,再努努力,成为一名进士,以后进入翰林,做一名“清贵”的小官,也算安顿下来了,然后把他娘也接来京城,再之后娶妻生子,在年复一年中慢慢熬资历。

可是……

会试三年一届,每届录取三百人,就按一百人能出头算,多来两届,就是几百人,进士又如何,还不是被淹没在一届又一届的“新人”中。

秦遇磨墨的速度慢了下来,他低下头,苦笑一声。

到底还是不甘心,混日子哪里都可以,他甚至在当初考上举人之后,就可以以举人之名在老家活动,照样把日子过得富裕安康。

他何苦还去千远万远的求学?

念头通达,秦遇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放下墨条,提笔蘸墨,先写下自己的籍贯信息。

然后稍微润色了两句,就开始细数近年来朝廷在哪些方面与民争利,大兴土木,使民生困。

他在金陵所学,足够他了解当前的民.生.政.治,每一条都是事实。洋洋洒洒陈述弊端,控制在一半字数左右,又开始回答解决之法。

第二道题,也是差不到类似的答法。之前在会试时,有一道策论题目为:强兵之道。

秦遇大概也能揣摩到天子的一些想法,所以这一次就答的大胆了许多。

秦遇提出了边关士兵以命相博,最后却被让人冒领了军功。

这是小的方面,也正是从此入手,又讲述到了军饷问题,该说的,不该说的,秦遇都答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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