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取九问是聆璇与绿卮夫人的事,阿箬想了很久都想不出自己能在其中出什么力,于是最终也就安安分分的留在无名山谷专心等他们回来。
山谷中聚集的是各个宗派的长老和弟子,大部分阿箬都不认得,但不少熟悉的服色让阿箬确信曾经在定繇湖见过他们。她尽可能的避着这些人走,就连浮柔岛的那几个弟子她都不敢与他们多聊,就怕聊着聊着,这些人忽然就记起了她手里有聆璇的眼睛,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最终想了想去,阿箬只能和风九烟凑一起。这毕竟是妖王,光是名头拿出来就足以震慑不少小辈。有些人惦记着海市中对风九烟的高额赏金,这些天来蠢蠢欲动,然而最终还是一个个败于内心的恐惧,不敢真和风九烟动手。于是可笑而又诡异的一幕就这样出现了,修士和妖精在魔的地盘上相安无事的生活着,互相装作看不见对方。
聆璇走之前不得不将阿箬交给了风九烟。看着自己故人不情不愿的眼神,风九烟心情倍好,忍不住就出口刺激聆璇,说只要他走了,就趁着他不在拐跑阿箬。气的聆璇差点就不管绿卮夫人要和风九烟先打上一架。最终还是阿箬劝住了他,好说歹说总算是哄着他和绿卮夫人走了。
“你和聆璇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他的性子你已经稳稳拿捏住了。”风九烟调侃。
“是吗?”阿箬反问,接着自己就先摇头否认,“他不是被我拿捏住了,是我逐渐学会了顺着他的思路想问题,所以能够猜到他内心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但也只能猜出一小部分而已,大部分时候聆璇的所思所想,对她来说就是个谜。
“那么我呢?你猜猜我现在想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阿箬瞪了风九烟一眼,就算她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来,风九烟这是在故意逗她。风九烟越想看她张皇的模样,她就越不让他如愿。
树藤悄无声息的从她身后冒出,作势要将她捆住,但阿箬如磐石一般稳稳坐在原地,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的心倒是比聆璇还要宽。他都在害怕我对你图谋不轨,你居然无动于衷?”
“你想要的无非是云月灯,我要是死了,你的云月灯也回不来。”
“可你活着,她也不见得能回来。”
“是啊,真遗憾啊。”阿箬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上回告诉我,这座山谷很有可能是当年的祈峰。这么多天过去了,你找到了新的证据没?”
当然……没有。
虽然风九烟告诉她,不找到祈峰解除当年的诅咒她这一世也注定活不长久,可这些天来她哪里有心思管什么祈峰?
将死的阴霾又一次笼罩在了阿箬的心头。她平常时候不会去想自己活不长的事,然而风九烟却喜欢在她面前一次次的提起。
“我不知道这里是不是祈峰……我有试着在山顶祈愿,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这些天受伤的修士那么多,他们肯定在治伤的时候也曾在心里暗暗哀求过上苍,希望能够结束伤痛。可是,我也没见到有谁得到了回应。”
“所以说,你的猜想是错的?”
“不一定,也许是我们所用的方法不对。你想想天道他老人家……呃,我们这里暂时先将其比喻为人,他肯定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联络到的,说不定需要什么独特的仪式,奇怪的祭品。”
“那是怎样的仪式、怎样的祭品呢?”风九烟好气又好笑的问。
不用想也知道,阿箬给他的答案一定又是摇头。如果她能找回七千年前的记忆那她说不定就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可如果她找回了七千年前的记忆……
想到这里风九烟迟疑了一下。如果她能找回七千年前的记忆,那么她的性情也会变成云月灯那样么?
云月灯最初并不是冷酷无情唯利是图的女人,在最久远的记忆中,她也曾天真烂漫笑语嫣然——有些像是现在的阿箬,睁着一双澄澈清明的眼,挺着笔直的脊梁,有着过于死板认真的性格,执著的信奉着所谓公理与正义。
如果阿箬找回了七千年前的云月灯,如果她变成了云月灯,风九烟反倒会有些害怕。真是可笑,他堂堂的妖王,居然会怕一个凡人女子。但事实就是这样的,他在云月灯面前会不自觉的将自己放到很低的位子,那个瘦小女人投下来的阴影沉重得就像是一座大山。七千年前他习惯于追随云月灯的脚步,但仔细想想,和云月灯待在一起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多少快乐的记忆。
如果说童年时候的云月灯和他还是友人的关系,那么成年之后的她,就只是纯粹的那他当做盟友、甚至于是棋子。当他终于在聆璇的帮助下得以离开那座困了他千百年的大山之后他过了很久才找到她,而那时的云月灯已是高高在上的掌权人,她看着他微笑,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温度。
风九烟惧怕云月灯。如果她回来了,活在阿箬的躯壳之中,他是决计不敢用对待阿箬一样轻松的态度去与她说笑的。
“诶,想什么呢?”阿箬觉察到他在发呆,于是拽了下他的衣袖,“打扰到你想事情是我不对,可你的脸色很难看。”
风九烟匆忙别过脸,“没什么。”
他说自己没事,但阿箬隐约能够猜到他心里在想谁,“不介意的话,咱们聊聊云月灯?”
其实阿箬对这个女人谈不上有多少好感,只是不聊云月灯,她和风九烟之间就再没有话题能打破眼下的僵局。
“你对她的了解有多少?”
“不多,所以想听你说说。”
风九烟以一种宁静而复杂的目光注视着阿箬,过了许久之后他说:“云月灯是个坏人。”
“为什么要这样说她?”阿箬知道自己这个前世或许不算什么良善之辈,但聆璇对云月灯有意见也就罢了,怎么风九烟也是这样的态度?
“你很恨她吗?”阿箬问。
“恨她并不意味着我不爱她,爱慕与厌憎是两种互不干扰的情绪。而且仔细说起来,对云月灯抱有复杂感情的不止我一个,就比如说鬼蛛娘,她对云月灯感情可比我的要激烈许多。”
鬼蛛娘悄无声息的从半空落下,将自己挂在了悬崖之上。
从她这个角度远望,可以看见阿箬和风九烟的身影而又不会被风九烟发现。她经常会来这里偷偷看一眼阿箬。
她并不喜欢阿箬,只是好奇云月灯的转世会是什么样子。
云月灯是恶人,在后世的史册之中,她功劳赫赫足以名垂千古,但对于她那个时代许多的人来说,她就是十足的恶人。
那个叫阿箬的小丫头知不知道自己前世双手染了多少的血?呵,她当然不会知道,轮回之后前尘尽忘,她重新开始了新的一生,这一生纯澈无辜,只留下鬼蛛娘一人受昔日回忆的煎熬。
云月灯出世的时候人族四分五裂,结成不同的部落依附于不同的神。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凡人就像是野草,被牛羊啃噬、被野火燃烧,来年春天还能长出新绿。而云月灯的所作所为相当于垦荒,不给野草生路非要将整片荒原上的草悉数拔了再种上麦苗。
她活着的时候发动了一轮又一轮的战争,为了夺权、为了开疆拓土杀了不知多少的人,那十多年来人族所流的血,恐怕比过去百年还要多。
鬼蛛娘是被她所攻下的某个小邦国的王女。
那时候她还叫云伽,自幼被云月灯所收养,连名字都是云月灯所赐予。幼年时的她是母国送来然渟部的质子,代表的是两邦结盟的美好愿景。普通的百姓们都希望不再有战争发生,而那时的云月灯假意接受了他们的请求,许下了和平的承诺,为了表达她的友善,她还将她这个小小的人质收为了义女,起名云伽。
那时的云伽才两岁,她在云月灯身边生活了十年,十年来一直天真懵懂,将云月灯视作自己的养母,全心全意的依恋着她。却不知自己原来只是云月灯笑容背后包藏的野心。她在云月灯的安排下学习然渟部的文字、习俗,完完全全的忘了自己的母邦的乡音。
直到有一天然渟部的金戈铁马踏破了她母国的城邦,她被云月灯带回了她自小离开的故乡,在那里她被拥立为王。父母亲族的尸体让她瑟瑟发抖,而云月灯则强硬的将她拽上了王座,用十多年如一日的温柔话语告诉她,王位就是她给她的生辰贺礼。
不,那并不是所谓的贺礼,那是致命的毒是锋利的刀,云月灯只是将她当做傀儡,借她的手屠杀了她一拨又一拨的同胞。那段时间她被折磨到几近崩溃,费尽心思才从云月灯的手中逃出来,付出的代价是所有跟在身边的好友统统为了保护她而死去。
然而重获自由之后,她见到的是更可怕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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