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骨相撞的声音窸窸窣窣，在空旷的楼层回荡。
徐灵容面色沉冷，手上的唐刀一转，吊着尸骨的麻绳被齐齐斩断，然后是连着几声重物落地的巨响，随后整栋别墅都陷入了一片黑暗死寂。
天窗外的天空已经泛白，隐隐约约漏出些光线，直播的最后时限快到了。
“你过来。”祝骆站在天窗下，向着徐灵容招了招手。
徐灵容拖着刀，一路将木质地板划出了长长的痕迹，“怎么了？是发现什么了吗？”
她站定在天窗下，淡淡的天光打在她的身上，地板上浮现出一个浅灰色的暗淡影子。
祝骆抬手扣住她的双肩，像摆弄娃娃一样将她移到光线的正中间。然后左右看了看，确定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后，潇洒地打了个响指。
祝骆的响指好像就是魔法，总会在下一秒后产生让徐灵容意想不到的事情。
在徐灵容的眼中，脚下那道被光拉得极长的影子骤然凝实，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舒展四肢，然后一骨碌从地板上站了起来，贴在她的身侧安静地站着。这影子比她要高上许多，一抬手就能够到房梁，身形也要窄一半，看上去轻飘飘的。
比起之前，这一次她亲眼所见，每一个细节都如此生动，冲击力十足。
“好了，你就站在窗子下面，不要走动，光在影子就在。”祝骆退了出去，整个身躯融入到黑暗之中，“我倒要看看，有了它，那鬼还敢尽找你麻烦吗。”
徐灵容愣了一下，这是叫她什么也不干？那怎么行！
她刚要张口争取一下，就被一连串“嗡嗡”的铃声打断。与此同时，整整齐齐嵌在墙壁上的电子设备，此起彼伏地闪烁着屏幕蓝光。
“嘘，来了。”祝骆迅速地捂住了她的嘴巴，对方掌心温热的温度透过面部的皮肤传递开来，让她好一阵不自在。
徐灵容抓住他的手腕，想拉开，脑袋忙不迭地点着，示意自己已经明白。
如愿被松开之后，徐灵容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到了四周闪光的墙壁上。数不清的电子设备，大大小小的屏幕，都是同一个视频未接通的画面。
祝骆又按了按徐灵容的肩膀，叫她待着别动，自己走上去接通了。
一接通，通话时长立马跳到了00:01。屏幕是一片漆黑，接着传来一阵笑声，很有节奏，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是那厉鬼。
祝骆冷冷地哼了一声：“吵死了，笑够了没？”
笑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也许这厉鬼也郁闷，怎么这会遇到的两个人这么经吓。
刺啦刺啦一阵噪音后，屏幕上的画面一闪，亮了几分，接着出现了一个长发披散的白衣女人，似乎是趴在地上，像野兽一般快速地爬行着，脑袋摇来摇去，似乎是在确定什么。厉鬼爬行时，周围的环境也在急速变化，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如同在安装了不同色彩霓虹灯的甬道中穿梭。
大约不到一分钟，厉鬼突然地停下了动作，染血的右手拍在了一扇门上，它那张惨白的脸对着摄像头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找到你了。”
祝骆的脸上半分惊慌都没有，转身就走到门后，门把一拧就开了门。
“来得好慢，真是让我久等。”祝骆的身影出现在墙壁屏幕上，他与厉鬼相对而视。
就是在这个时候，徐灵容突然发现自己看祝骆不再是一团马赛克了。她有些惊讶地向前挪了一步，想更近一点看到屏幕画面。她看到，祝骆的瞳仁变得绯红，映出一轮繁复的花纹和字符，他的嘴里吟唱着神秘的咒语，似乎是在施展什么。
徐灵容屏住了呼吸，她觉得这种状态下的祝骆比恶鬼还可怖。
而且，这也推翻了这几天她对自己眼睛的判断。一直以来，她和季俐俐都认为这是她被鬼面蝶感染后的后遗症，能让她在未开灵的时候就可以看到精神体异生物。虽然当精神体异生物与人类同时出现时，她会被动性地看人看成数据，但习惯了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现在，她却同时看清了祝骆和厉鬼！
要么是她的眼睛还有什么是她还没有摸索透的，要么就是这个状态下的祝骆也不能算得上是人类了。但第二种情况，怎么可能呢？
徐灵容心里闪过很多念头，但双眼却一错未错，没有半秒离开过祝骆。
厉鬼脸上的那一抹诡异的笑早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凶狞怨恨。它明显的想撤退，却又在祝骆双眼散发出来的红光笼罩之下难动分毫，只能狂躁地哀嚎着。
就当徐灵容以为祝骆会一鼓作气灭掉厉鬼的时候，他却猛地一眨眼变回了正常的黑色眼睛。厉鬼虚弱地叫了一声，飞快地钻进墙壁里逃走了。而这时，徐灵容的视野中，祝骆再度变成了马赛克的形态。
“你怎么了？是不是因为维持我这个影子力有不足？不然你把影子散了吧，我没关系的。”徐灵容说话很直接，从来也不会拐弯抹角。
祝骆揉了揉眉头，把门关上：“不是，是我在厉鬼身上看到了轮回复活。”
“什么意思？”
“意思是，要想真的杀了这鬼东西，得找到正确的方法，否则直播间会让厉鬼直接复活。不要忘了，直播间早就在你身上展示了复活的能力，它能复活人，也就能复活鬼。”
祝骆有些烦躁，他这几次分化出来的直播间，虽然其中鬼怪的力量越来越无法威胁到他，但是直播间的潜规则也是越来越明显地针对他。他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直播间想要弄死他的意图，那种挥之不去的恶意一直萦绕在他周围。
“正确的方法……”徐灵容沉吟起来，她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东西。
“祝部长，你之前的直播是怎么通过的呢？或许我们可以从那里找到一些线索。”徐灵容决定换一条思路试试。
祝骆想了一会，摊了摊手：“和这次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啊，就是按照直播间的要求来，反正分化之后那些鬼东西都很弱。”
徐灵容吞了一口唾沫，她从头回想了一下两人的行动，发现好像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一次按照直播间的提示来——取得厉鬼的原谅，实在可笑了些。
“直播间一开始说消除厉鬼的怨恨，取得她的原谅，是唯一的生路。”徐灵容有些艰难地开口，真的要她按这种恶心的要求去做，她还真做不来。
祝骆也跟着回忆了一下刚开始的情况，也挺不乐意，“那鬼一上来就攻击你，也没看出来有原谅人的意思。”
“而且……”祝骆踢了踢地面上摔下来散了架的白骨，不屑地道：“这都好几百人尝试过没成功的方法，我可没有狂妄到认为咱们两个比得过上百个人的智慧。”
徐灵容也认同他的看法，直播间给出来的所谓唯一生路，不过是迷惑他们的。
但是，那些话当中，一定还有什么是她没有注意到的。
窗外的天光又亮了几度，把二楼地面上那些风干了不知多久，附着了一层透明晶粒的骨头照得反射出五彩的光芒。有些反射的光又照到墙壁上的光屏上，再次折射。很快，这空旷的空间除了她和祝骆两人，就只有各种角度的光线，显得格外绮丽。
“我需要一面镜子。”沉默之中，徐灵容忽然开口，她的语气很笃定。
祝骆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顺着说：“一楼墙上贴了那么多镜子，你要的话有的是，我去给你取一面来。”
徐灵容却看了一眼自己身侧一直站着不动的影子，指着它：“影子能不能做到？不然你辛苦把它弄出来，半点没用到也不好。”
“你还挺有想法。”祝骆笑了笑，打了个响指，影子就应声而动，飞快地消失在徐灵容的视野中。
在等待影子取回镜子的时间里，徐灵容一直随着光线的移动而移动，“祝部长，厉鬼等会再来的话，还会是和刚才一样的方式吗？”
祝骆站在半开的门口，一直注意着影子的动向，但他一心二用回答徐灵容的问题还是游刃有余：“当然，这里既然是秘密之地，不但我们上来要被阻拦，鬼上来也得通过媒介才行。”
“那就好……”徐灵容话说到一半，墙壁上的屏幕再一次全部亮了起来，各种铃声重叠在一起，十分吵闹，也十分可怕。
果然如祝骆所说，厉鬼要上到二楼来也得借助媒介。直播间的规矩不仅仅是限制他们的，也是限制厉鬼的。
影子还没有上来，祝骆没有去接通，他打算先晾一晾厉鬼。
但是半分钟后，一直响铃的视频邀请却自动接通了！
厉鬼仍旧是白衣造型，在画面中爬得飞快，红红白白的光照在徐灵容脸上，把她的惊讶照得异常清楚。
但让徐灵容更加措手不及的事情接踵而来，不知何时，天空吹来了一大片乌云，正正当当地挡在了天窗之上。
几乎在瞬间，她就陷入了黑暗。
幸而她的眼睛从小就比常人来得敏锐，没用几秒，就完全适应了黑暗。
“当啷！”镜子落地破碎的声音，很响，也很近，就在门外！
徐灵容很清楚是怎么回事，影子消失了。这一切来得太巧，反而像是厉鬼的奋力一击。
虽然失去了影子，但是也让徐灵容能够随意走动。她在黑暗中立马跑动起来，双脚踏过无数碎裂的尸骨，将它们踩得更加粉碎。
屏幕上，厉鬼已经门只隔几百米了，照它的速度，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
祝骆隐约猜到徐灵容想要做的事情，他提早地释放了绯红之眼，凝视着厉鬼的身影。
徐灵容已经冲过了祝骆，她全身都钻入绯红的光晕中。钻入光晕的瞬间，她的肺腑就感到一阵挤压，重压之下，鲜血向着喉咙蜂拥而出。
她脚步略微顿了一下，却又立马调整过来，依旧保持了高速跑动，迅速拉近了和厉鬼之间的距离。
在与厉鬼只相距一臂的时候，徐灵容灵巧地向着地上一滚，摸到了一片巴掌大大镜块，在掌心一转，抓稳了。
滚了一圈，徐灵容又离厉鬼近了一步。厉鬼桀桀笑着，向她伸出了血淋淋的手，像是在嘲笑她送上门来的愚蠢行为。
徐灵容也罕见地露出笑容，那是胜券在握的笑。
她右手一晃，将镜面对准了厉鬼的双眼，“杀人者，你睁大眼睛看个清楚吧！”
【她憎恶杀戮，因而她将杀掉所有杀人者。若你的手沾满鲜血，只要被她看到，就不要妄想逃脱。】
主播要遵守规矩，厉鬼也要遵守规矩，直播间的这两句话，就是一个需要遵守的规矩。
二楼上百具尸体，她自己的一次死亡，都让这只厉鬼的手沾满了鲜血——鬼，也是杀人者！
它必须，杀掉自己！
厉鬼尖啸一声，却再也没有了此前的凶恶，而是充满了绝望。
它的身体像沸水一般颤动起来，接着全身都垮了下去，无尽的血水从各处磅礴地喷涌而出，它的一切都在消融……
徐灵容撑着墙壁站了起来，祝骆在厉鬼尖叫的时候就结束了绯红之眼的技能。
徐灵容扭头看向祝骆，脸上的笑还没有收敛。
“直播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