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面试通过了,我就想着还是先在这边干两年吧。”
袁溪贴在玻璃上,失焦地盯着楼下来来回回的背着包的同学,“爸妈知道吗?”
“知道,我跟他们说过了,”袁齐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有些沙沙的,“他们也说先积累两年经验,再想办法调回去,或者直接在这里安家也成。”
袁溪翻了个身,背靠着玻璃墙思索了片刻,“…真没想到你会决定待在这边。”
那头的袁齐笑了笑,“待在这边多好啊,等我工作开始挣钱了,就每周都提着一大包零食来看你。”
袁溪的嘴角撇下来,刻意对着手机干笑两声,“…嗯,好啊。哥,那个,我要期末复习了,现在在图书馆呢,那就这样?”
“嗯,快去好好复习,我下次有事再给你打电话。”
“好,拜拜。”
“拜拜,这几天冷,别着凉了。”
“知道了。”
袁溪挂了电话,在原地立了良久才进去。
轻手轻脚地把椅子拉开坐下,对面的孔若愚抬起头来露出疑惑的神情,袁溪笑着摇摇头,做了个“没事”的口型。
孔若愚一手抚着额头,一手递过来几张作业纸。袁溪接过来一看,上面竟然整整齐齐地写着模电的期末考点和重点公式。
过了一会儿,学姐又传过来一张小纸条。
【你先复习模电,我现在正在总结其他科目。】
袁溪的心啊,实在不知道是怎么个滋味。
复习了一上午,快到12点的时候,袁溪头晕脑胀地写了张小纸条递给孔若愚。
【学姐,去吃饭吧,我坐不下去了=_=】
两个人为防被扣上“占座”的帽子,去了离图书馆最近的清真食堂,准备速战速决。孔若愚吃牛肉面的时候,看见袁溪端着盘拉条子坐到她对面。
“学姐我问你哦,拉条子用英语怎么说?”
孔若愚一看袁溪那个欠抽的表情就知道这人又犯病了。
“哈哈哈哈哈你肯定不知道,dragpolice!!”
孔若愚瞪了她一眼,袁溪立马收了口,低眉顺眼地乖乖吃饭。
说是最近,其实从清真食堂到图书馆的话,慢慢走还是得走上小半个钟头。袁溪把双手揣进衣服兜里,踢踢踏踏走得极不安分,偶尔向大路另一边的人行道偷瞄几眼。孔若愚感觉到她的目光,每次回头都能看见袁溪故作镇定地迅速把视线投向正前方,露出的耳廓却已经开始发红了。
两人中间隔了一条宽阔的大道,表面上是陌生人,其实却保持着相同的频率向同一个目标进发。偶尔有同学骑着单车“咔嗒咔嗒”地开过去,卷起一阵打着旋儿的冷风。
一掀开图书馆大门前的帘子,就能感觉到一阵融融的暖意扑面而来,袁溪和孔若愚刷了一卡通进去,再上楼找到之前的位置。
不过刚过饭点儿,图书馆里的自习座位已经又快坐满了,袁溪看了看她旁边的一个正在画图的男生,隐约觉得上午的时候这里坐着的似乎是个女的,可也没太在意。
结果才过了半个小时,一个女孩就过来吵架了。
“同学这是我的位置!”
周围本就一片安静,这下大家都纷纷抬起头看戏。
那个女孩子格外愤怒的模样,指着男生座位前的两本书大声道:“这两本书是我放的!我是用它来占座的!你明知道这里有人为什么还坐?”
男生举着铅笔,皱着眉头道:“楼下告示牌说的…不能占座……”
女生一听,气势汹汹地,“可是大家都这样啊!我之前把书放在座位上,也没有见到有谁直接把我的书推到一边自己坐的啊!”
“你、你你不要吵,声音太大,我们出、出去说。”
女生还是一副我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样子,“为什么呀,我就该坐这儿啊,我不是想跟你讨论,我是想坐回我的位子,你知道期末的时候图书馆的位置有多难抢么?你中午才来就坐了我的位置,你自己不劳动还想窃取我的革/命果实。”
周围的真学霸们被吵得不行,有人不耐烦地说,“要吵出去吵。”
那个男生站起来示意女生跟上他,两个人出了阅览自习室去外面干架了。
后面一堆长颈鹿伸出脖子也想看热闹。
袁溪瘪了瘪嘴,继续复习。
过了一会儿,女生带着一身低气压把书收进包里走了,男生坐回位子上八风不动地继续看他的材料力学。
晚上袁溪送孔若愚回寝室时按惯例在楼下聊了会天。
袁溪对那个男生简直敬畏得五体投地,“他太牛了啊,坚决不让步,就应该这样。”之后又话锋一转,“不过还有一个很现实的社会问题,就是——我觉得他多半找不到女朋友了。”
“学姐你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袁溪歪着头发表评论,“我们图书馆本来就规定了不能占座,离开座位45分钟后别人就可以占用‘你’的座位,可是大多数人其实都不会去坐有书的位子,所以大家都觉得可以占座,可其实有很多人都觉得不爽,因为有人占了座却不用。
“然后现在有个人出来用实际行动重申了‘不能占座’这条规定,然后被侵犯到利益的人居然开始用约定俗成的潜规则来反驳他,太可笑了吧。
“我觉得那个男生做的很对啊,就应该坚持正确的事,哪怕对方是个女生,欸不对不对,性别不应该成为姑息的借口,不管那个前主人是谁,就算他缺胳膊断腿的,都不能藐视规则,那个男生也都不该退让,不应该助长那种不良的风气,而且我觉得对这个男生挺不公平的,他明明做的是正确的事,可他却似乎会被很多当时在场的人认为‘小气’,甚至还会说什么‘不体贴女生之类’的蠢话……”
袁溪看是自己一直在高谈阔论,而孔学姐只是沉静地侧耳倾听,不由得有些羞涩,但还是坚持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反正我假如说吃了一顿饭回去,发现自己的座位被其他人坐了,我就会乖乖地另寻出路,本来嘛,没被占是运气,被占了才该是常态,不能因为一直运气好就把非常态当作常态啊……话说,那个男的居然还一紧张就结巴,太可爱了吧,祝他早日找到一个欣赏他的女朋友。”
孔若愚看见她突变的表情,哭笑不得,“你应该专心复习的啊,怎么不光看戏还有那么多观后感啊?来我问问你,你今天做了模电和电磁场前两章的课后题吧,有什么结论或者感想吗?”
袁溪想到自己当时抓耳挠腮的惨状,哭丧着脸道:“我的出的结论就是——一切问题都是数!学!问!题啊啊啊啊!可是我高数真的学的好烂t_t学姐……”
孔若愚好整以暇地微笑以对,“猜到了。明天开始高数特训,不准带计算器,只准带一张a4草稿纸和一支黑色签字笔。”
“哦,还有——”
袁溪发誓自己在学姐脸上看到了堪称“促狭”的表情。
“别忘了带上脑子。”学姐一本正经地对她说。
经过学姐的一番魔鬼训练,袁溪终于能在考场上不冒冷汗地答题了,而且居然还都在规定时间内把试卷上的题都从容写完了,实在是堪比火箭升空一样的上升速度。
期末考试结束后,学校还非常不人道地安排了专业实习课程,袁溪看到放假日期时都快疯了,学校这是打定主意让他们先适应一下工作时大年夜才能回家的场景了吧?x。
幸好上课的实验室里还开着暖烘烘的空调,不至于让他们这群怨声载道的学生们除了冷面冷心之外还多个冻手冻脚。
带实习的老师也惨,放假晚不说,还得遭学生在背后的一通骂。老师也知道下面假装听课的孩子们个个都归心似箭,哪儿能学到什么东西啊?所以这个名存实亡的实习也真的是水得一x,只要你最后交了完整的实习报告又没犯什么大事儿,不管你是怎么借鉴拼接的,实习老师最后给的分数往往都还是十分可观的。
可包括袁溪在内的这批大二的经验太少,现在还并不知道这项潜规则,于是乎实验教室里一望进去还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
袁溪一手托腮,另一手操纵鼠标在面前的电脑上懒懒地扫雷,偶尔抬头望一眼老师在投影仪上展示的诸如什么利用xx软件制作小游戏、记事本、多功能计算器的步骤。
袁溪心如死灰地叹了口气,向旁边扫了一眼,她的难姐难妹徐芳洲正在玩十滴水。袁溪哀号一声:“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徐芳洲也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趴在桌上偏过头,“你也快别玩儿了,咱们俩都不听,到时候怎么写实习报告啊?快收了听听课,我靠你了。”
学霸齐恬甜携家属去参加acm了,由辅导员特批可以不用来参加这种低级的基础实习课程,而女强人罗琳永远工作在各种大小比赛的最前线,老早就得到了实习的豁免权,就剩她们俩还在这苦水中慢慢溺亡。
“你妹啊,你怎么不去听课,让我玩儿呢?”
“我这不是相信你的智商吗?大头哥,求你了~罩小的一回吧~”
经过她们俩的一番激烈争论后,最终还是决定——各玩各的,到时候拖几份班里其他大神的报告来借鉴借鉴。
定下通关路线后,袁溪继续不得劲地扫雷,摆在桌前的手机突然就开始震动,顿时吓得她手一抖,然后屏幕上的那张笑脸瞬间哭得惨不忍睹。
妈呀,都最后几步了!居然踩雷了!
袁溪气得摔了鼠标,翻过手机才看到“xj”,炸起的毛又耷拉下来。
“学姐——刚在玩儿扫雷呢,你一打电话来我就把自己炸死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没认真听讲。”
袁溪的老脸又不知道该往哪儿搁了,敢情这是来查岗的啊?
她正想开口说哎呀我刚开始玩就玩儿了一把,就听到孔若愚又在电话那头说:“你假装去卫生间,然后出来吧,我在你们楼梯口等你。”
袁溪激动地连说了几个好。然后把手机揣进兜里,跟徐芳洲说了声“去厕所了哈”就贴着墙蹑手蹑脚地出了教室。
沿着走廊一路小跑,一拐弯就看到了屈着一条腿靠在栏杆上的孔若愚。
孔若愚穿着那件初次便惊艳了袁溪的粉色大衣,手斜斜插在兜里,长发柔柔散下来垂在背后,露出一只精巧的耳朵。她百无聊赖地盯着地上的瓷砖,侧脸在黑发的衬托下更显得白皙如玉,面颊上健康的红晕和衣服的颜色也相得益彰。
袁溪心脏漏跳了一拍,骤然停下了脚步。
孔若愚循着声音抬起眼帘,见是袁溪便笑了一笑,朝她招手,“过来吧。”
袁溪瞥她一眼,垂着头慢慢踱到艳光四射的学姐身边,“…你要…给我吃的?”
“啊?”孔若愚想自己果然还是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
“你叫我出来不是为了给我东西?”都好几天没花茶喝了呢。
孔若愚一手挽过她的胳膊,“我想你肯定不好玩,就说带你在学校里没去过的地方逛逛,不想吗?”
袁溪啊了一声,“可是…我们实习老师会不会点名啊?”
“你们太老实了,我们当初都没有几个人准时去上课的,不碍事,安心吧。”
于是袁溪就晕头晕脑地跟孔若愚上了另外一栋从外表上看去就足以傲视群雄的教学楼。
“欸,这是哪个学院的楼啊?之前怎么没看到过啊?感觉好高端的样子。”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她们俩的交谈声和脚步声在四壁回响,袁溪颇觉有些诡异,说话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小。
而学姐就像一个称职的导游,不遗余力地为她排疑解惑,“这是医学院刚建成的实验楼,校领导花了大价钱,是不上看上去就和其他的不同?你现在是不是感觉不到冷?这里还有中央空调呢,待遇快比行政楼都好了。”
“医学院!?”袁溪只听到了这三个字,一瞬间大惊失色,“那这里岂不是…有!尸!体!?”
袁溪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跳起来冲到学姐身边死命抱住她,“学姐t皿t我怕!”
孔若愚没成想袁溪胆子那么小,完全没准备地被她一撞,然后她侧面的那扇门就被撞开了一条透出耀目光线的细缝。
孔若愚、袁溪:……
孔若愚在袁溪叫出来之前一把捂住她的嘴,袁溪的两只眼睛湿漉漉的,求救般看着她。
学姐!别捂了!我们快跑啊啊啊!t皿t
有急促的脚步声从里面传出来,然后那扇门猛地被拉开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女生一手扶着门把手,不客气地望过来,“你们是谁啊!?”
袁溪突然瞪大了眼睛。
我x!这是——无穷女!?
孔若愚愣了半晌,而后松了口气,“崔思研吗?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建筑的孔若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