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与王氏成婚已将近两个月。
不管是成婚之前,还是成婚之后,他二人之间的事都被百姓交头接耳的传着各种流言。
以至于皇宫内的人也有所耳闻。
王氏是一品诰命,自是要入宫拜见皇太后。
这一日,赵凌骑马在前,身后的马车内坐着赵老太君和王氏。
按理说命妇们入宫,他这个武将无须跟着,但赵凌给自己找了一个非常合理的借口,他已多日没有面圣,今日正好是时机。
王氏寻常不喜浓妆艳抹,今日情况特殊,自然不能半点马虎。王氏是新妇,但她到底是续弦,大红色未免显得有些喧宾夺主,便择了一件粉红绣金交领褙子,垂云髻上插着一只琏沐兰亭御茫簪,妆容浅淡,但胜在精细端庄,就连一侧的赵老太君瞧着也觉得善心悦目。
“别怕,你要记住,不管你走到哪里,你现在是我赵家的宗妇,就该挺直了腰杆!”赵老太君拉着儿媳的手说道,总觉得这王氏比刚进门那时更好看了一些,也难怪赵凌不急着回大同。
王氏点头,“嗯,儿媳省的了,多谢母亲提点。”
这厢,赵老太君带着王氏去后宫拜见皇太后,赵凌身为重臣自是不便踏足后宫。
听闻赵凌求见,老皇帝在御花园摆了白玉黑子的棋局,还命大黄门避开了,只有君臣二人,似乎特意彰显出了天家对定北侯的无上宠信。
“爱卿今日见朕,可是为了大同添置火炮一事?”老皇帝虽生性多疑,但登基以来还算勤政,尤为关注边陲之稳。
赵凌在帝王面前一直都是无懈可击的,不是因为他太过城府,而是他素来耿直,从不隐瞒,他抱拳恭敬道:“这倒不是,得陛下之功,如今大同安稳,臣今日是特来给陛下请安的,又念及夫人初次入宫,臣若在宫里,臣的妻也能心安。”
说来说去,是陪着夫人才来了一趟。
赵凌生的好看,皇帝还记得他年轻时候的样子,简直就是玉面郎君啊,可谓唇红齿白,冠玉之颜。皇帝还一直以为他不是打战的料呢。当年因着老侯爷和赵凌的几位兄长都不在世了,又逢鞑子突袭,赵凌当夜就入宫主动请缨出征,才让帝王看出了他的领兵作战之能。
隐约记得,当初赵凌也才十几的光景,而皇帝也才登基不久。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赵凌已不复当年的少年稚嫩的模样。
如今再看赵凌,意气风发了不少,也伟岸了不少。
这话说的太直接,难不成皇家还会责难了侯夫人?
见赵凌如此护妻,皇帝非但不愠怒,反而和颜悦色的笑了笑。
多情又耿直的男子,就算是拥兵自重,他也不太符合佞臣的气度。
皇帝笑过之后,突然一声哀叹,“爱卿呐,朕倒是艳羡你。”
赵凌公事公办,他区区一个臣子,怎能让皇帝艳羡呢?立即起身,抱拳低头道:“臣不敢!”
皇帝不过只是试探一下而已,见状,他摆了摆手,“爱卿啊,朕随口一提,你作何如此?快坐快坐。”
赵凌笔挺的坐在了锦杌上,姿态端正,体魄刚硬,相比而言,皇帝这些年却苍老了不少。
“朕心累啊。”皇帝准备与赵凌交心长谈。
赵凌一心二用,还在想着王氏那边何时结束,王氏来京城有阵子了,他整日忙着军中事宜,还没机会带她四处转转。今日又碍于赵老太君也在场,有些话他都没法对王氏说出口。
皇帝见赵凌一派正经端坐,继续道:“张居廉伏法之后,内阁首府一职一直空置,那些文臣隔三岔五就向朕举荐次辅温茂盛,他们是什么心思以为朕不知道?朕这些年不过是睁一只眼闭罢了,水至清则无鱼,这治理朝堂,也不能一锅端了,但朕也不可能再养出第二个张居廉。爱卿,此事你如何看待?”
武将不涉政,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赵凌对朝廷上那些弯弯绕绕的文臣多半是没有太大的兴趣,他也深知干涉太多,只会给赵家招来祸害。
皇帝今日此番话的意思,赵凌岂会心中不明呢?
他再次站起身,抱拳躬身道:“内阁人选乃国之大事,臣不敢妄议!”不敢议,他也不想议。
见赵凌如此激动,且对政事退避三舍,皇帝的内心是无比欣慰的。
但皇帝面上又是连连叹息,甚觉孤独之态,他摆了摆手,“爱卿快坐,朕今日只是与闲聊,你不必在意。”
赵凌复而落座,道:“内阁几位阁员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臣了,臣以为,陛下可以听听他们之见。”
这话一出,皇帝冷哼了一声,“哼!那帮人都是一群老狐狸,朕就算问御花园的花儿今年开的如何,他们一个个也能寻思半日之久!”
赵凌剑眉一挑,不做他言。
换言之,皇帝是何秉性的人,他也很清楚。
这时,皇帝见缝插针,又问及了太子和几位皇子,赵凌只夸了太子,对三皇子,也就是他的亲侄儿只字未提。
按理说三皇子朱明辰也是出类拔萃的皇子,赵凌又是他的亲娘舅,这等强大的外戚,他赵凌就真的没有半点想法?
皇帝看不透臣子的心,但赵凌这个表现依旧让老皇帝很满意。
赵凌道:“太子殿下乃陛下亲自教导,自幼材雄德茂,臣以为,太子如此,是我大明之幸啊。”
哪个当父亲的不喜欢旁人夸自己儿子呢?
何况,赵凌夸太子的同时,将皇帝也顺道夸了。
皇帝登时心情甚好,这时黄门走了过来,道:“侯爷,老太君和侯夫人现已出宫,奴才特来知会您一声。”
此时,赵凌明显坐立不安。
皇帝原本还想继续试探,可这人心情一好,疑心也渐渐打消了,“爱卿先回吧,朕也乏了。”
“是,陛下!臣告退!”
赵凌气宇轩昂,走路时更是风姿卓泰,看在旁人眼中,他似乎离开的有些急切。
皇帝一人独品花茶,他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女子,那时他每当下朝后,也会这般急切的去见她,甚至于有了她之后,皇帝渐渐忘却了已故的先皇后。
她长的美,冠盖六宫,皇帝当然喜欢了。
思及故亡人,老皇帝眸色微滞,兀自开口道:“李德海,你说朕当年是不是真的错了?”
李德海当然知道皇帝指的是哪件事。
提及十几年前的那场变故,李德海也不敢多言,但他同时也颇为震惊,这些年皇帝对此事只字不提,朝中也无人敢说半个字,皇上今个儿怎的突然想了起来?
算起来,这都过去十七年了,要是宁妃还在世,六皇子也该十七了。
“皇上,几位阁老还在御书房外等着呢。”李德海卑弓着身子,低头道。他心想:宁妃和六皇子都没了,就连王家满门都不在了,皇上这个时候想起来又有什么用呢?
皇帝呆了片刻,这才拂袖起身,放眼望去,那幽幽长长的弯道上还曾有过那个人的影子。
一念错,步步错,他回不去了。
赵凌在宫门外看见王氏正站在马车旁等着他。
又见王氏从皇太后那里得了赏赐,赵凌便放了心,他走近后,温和道:“回家吧。”
王氏点头,这才上了马车。
夫妻来人非常有默契,四目相对时,也似乎明白对方所想。
赵老太君已经在马车上坐着了,瞧着新婚夫妻二人你侬我侬,她也笑眯了眼。原先她还以为王氏见不得大世面,但今日在皇太后宫里,却见王氏应对自如,不卑不亢,懂得掩藏锋芒,又知进退,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人儿。
赵老太君活了这把岁数,是人是鬼,她一眼便能看得出来,对这个儿媳也愈发满意。
“你这月癸水可来了?“赵老太君问道。
像定北侯府这等门第,新妇进门之前,嬷嬷们就将王氏的小日子记下了。
算着日子,王氏这几日就该来癸水了,她一下就明白了赵老太君的意思,但………她才进门多久?怎可能那么快就怀上?!
王氏面色微红,犹豫道:“过几日再看看。”
赵老太君也笑了,“嗯,真要有了也是好事。”
赵凌房事上很勤,但不至于这么快就有了,王氏还有点转不过来弯了,但她一寻思赵老太君的话,脸色愈发通红,她老家不会是以为自己和赵凌在大婚前早就………?
王氏一路上都没再说话。
到了侯府,赵老太君将儿子儿媳叫到了葵阁说话。
“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让老三继续给公主当侍读,另外让小五也入宫。子恒啊,这小五虽不是你亲生,可既然入了我赵家族谱,那就是我赵家人了,她今年十一,要是当了几年的公主侍读,这日后嫁娶又是另当别论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既然皇太后都提出来了,侯府也不能明言拒绝。
赵凌看向了王氏,“芷婼,你同意么?我倒是觉得母亲说的在理。”
王氏对赵凌挤了挤眼,婆母的话,她岂能置喙呢?更何况赵凌竟然抛开了老太君,反而问她!
赵凌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忙又道:“我无异议。”
赵老太君也不介意,她笑了笑,“行了,那就这么定了吧,改日让嬷嬷教老五一些宫里的规矩,入秋之后就让她跟着其他家族的几位嫡女一道入宫。”
这厢,赵宁很快就得知了消息,当今公主是皇帝的独女,简直就是集千万宠爱于一身,今年十三四岁的光景,正是念书学规矩的时候。能成为公主侍读的人必定都是当朝权贵家中的嫡女,非一般人能有这个机会的。
赵宁以一个侯府继女的身份也能被挑选上,肯定是皇帝想拉拢定北侯府的缘故。
赵宁的日子照旧,只是每日下了西席之后,还要跟着婆子学规矩,自然了,赵慎那边,她也不敢怠慢了。
几日后清明,赵家按着惯例,要去怀柔祖坟上去扫墓。
赵家祖上原先就是立根于怀柔,之后才搬迁到了京城。但赵家列祖列宗西去后,尸骨都是埋葬在怀柔。
老侯爷和赵凌的几位兄长亦然。
赵家世代英烈,赵凌三位兄长战死的时候还不曾娶妻,这等忠心铁血,如果还天家忌惮的话,那就真的让人寒心了。
怀柔乡郊可见满地的野花儿,赵夔是个风流人物,抓着机会就开始作诗。赵翼在一侧附和着。
赵凌十分心疼几个儿子,所以也只带着他们三人杀过几次鞑子,如今还没有任命任何职务,但三个儿子都不曾让他失望过,倒不像那些官宦人家的纨绔子弟。
一行人走在长满青草的乡道上,赵老太君和赵凌等人在前头,赵家的几位公子和姑娘紧跟其后。
没走一会,就能听到越来越近的狗吠声。
在这种乡郊野外,不少农户家中都饲养了家犬,看到陌生人便会嗷叫。
自然了,赵家人出行,定有随从相护,但赵宁还是怕狗。
没成想越怕什么就来什么,她见不远处一条半人高的恶犬朝着这边疾奔而来,架势凶猛。
赵宁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第一反应就是,这天下恶犬恶鬼都害怕赵慎,忙是提着裙摆往前跑,直接抓住了赵慎的胳膊。
赵慎一低头就看到小姑娘眸色惶恐,且贼兮兮的模样。
“你怕什么?那是大黑,赵家的守墓犬。”赵慎漫不经心道,小姑娘抱着他受伤的那只胳膊,他自是无法轻易甩开她,也没想过甩开。
赵宁微囧,又将赵慎松开。
这时大黑已经靠近,它体格巨大,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土狗,这畜生似乎很有灵性,靠近了赵慎之后,竟然不再狂妄,而是吐着舌头,像是看到了久别重逢的主子,一路在他身侧蹭来蹭去。
赵宁只看了一眼,就被大黑察觉到了,它冲着赵宁一番嗷嗷吼叫,像是示威。
赵宁再一次抱住了赵慎的胳膊。
人在遇到危机时,做出来的行为都是依着本能行事。
赵慎似乎很满意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她没有向赵夔,或是赵翼求助,但为何?
赵慎的眉心稍蹙,一抹异色一闪而逝,这丫头似乎知道大黑会惧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