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杨素安不够了解林森森。
这位胖若两人的长宁霸主，这次终于‘贵脚临贱地’，亲自来赵宅了。
他身后跟了个白胡子老翁，还有上百的机关弩箭手。
“将赵宅围起来，所有人只准进不许出。”
吩咐完下头的人，林森森拖着那满身横肉，带着白胡子老头进屋来。
寒铁衣风淡云轻地摇着扇子，同杨素安两个笑眯眯地站在厅门口。
“林大人，你有什么话吩咐人来传一声，咱们去长宁府见你就是，何苦劳您拖着贵重的身子前来呢？”
“旁人也就罢了，镇魂将军亲临，本官怎敢怠慢？”
林森森一句话说完，进屋后，径直往主位上坐去，那白胡子老翁就立在他身旁。
寒铁衣与杨素安也不理会，分坐了左右首位。
林森森一指他身边的人，“听闻寒阁主一直在打探他的身份，你若说一声，本官定会介绍你们二人认识。”
那白胡子老翁穿着一身对襟黑绸衫，一把胡子长到了膝盖，用铁环箍成一节一节的，头发却留的很短，才刚过耳。
他瞧着年岁在甲子往上，满脸皱纹，一双眼却异常明亮。
林森森说完，他上前一步，“昆仑下宗，柴阙。”
寒铁衣闻言着实一惊。
昆仑宗靠近漠北荒漠之地，虽为六大门派之一，但早已遁世多年。
从建宗初期，便分了上宗和下宗，这个柴阙，正是现任的下宗宗主。
这样的世外高人，竟然会跟在林森森这种人身边？
“原来是柴老前辈。”寒铁衣起身抱拳，恭恭敬敬地同柴阙行了个晚辈礼，“老阁主时常提起，说您老人家高风亮节，最是疼惜小辈。”
柴阙又不是傻子，林森森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他同天机阁上任阁主闻煜之间也没多熟，寒铁衣这么说，不过是想用江湖道义将住他，令他不好轻易出手。
“寒阁主放心，只要你不伤及林大人，老夫不会出手。”
寒铁衣没有不放心的。
昆仑宗是武林大家，似柴阙这样的高手，向来爱惜自己的名声，不会出尔反尔。
更何况，还有花雁回呢。
林森森斜眼看着杨素安，“杨老弟，你很不够意思啊！与凤将军有这样好的交情，也不介绍介绍，害本官在她面前出了好大的丑。”
杨素安笑眯眯地道：“林大人误会了，本官与凤将军也只是点头之交而已，且她声名在外，若当面揭穿她，还不知她会如何报复呢。”
林森森又不是傻子，怎会听他这种糊弄三岁小孩的话？
“本官会上书王爷，说凤将军与铁妙妙交恶，寒阁主为救她，双双葬身火海。”
林森森的声音不算难听，但说出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至于杨大人嘛……钦犯万俊逃狱，钦差大人追击途中，不幸为他所杀。”
这意思是说，他们死定了。
寒铁衣悠哉地摇着扇子，“林大人，你可别忘了，唐家堡的少堡主和拈花教的人都在这里呢。”
这一点，林森森自然也考虑好了。
“万俊用来杀杨大人的武器正是唐家堡的机关弩，而拈花教区区一个魔教，他们的声音还能大过王爷吗？更何况，他们的目标是长宁的声音，本官大可以杀了你们后，同他们做交易。”
寒铁衣抚掌赞道：“不错不错，很完美的计划。”
林森森道：“当然，寒阁主还有另外一条路可选，你若肯为王爷效力，咱们便是自家人。”
“自家人？”
寒铁衣好笑道：“万俊是你们自家人吧，他现在却沦落成你们杀人灭口的棋子。赵二虎也是你们自家人，他又是死在谁手里呢？”
林森森冷哼道：“王爷不养没用的狗，更何况，这两条狗还反咬主人。”
寒铁衣听话听音，看来，廉亲王已经知道万俊和赵二虎的小动作了，也不知道万俊是否还活着。
他讥讽道：“长宁乱成这样，你觉得廉亲王还会留着你吗？”
“所以，本官来找寒阁主合作。”林森森道，“我可以留你一命，但你得替本官从万俊嘴里套出一些事情。”
看来万俊还活着，而他所知道的事情，就是林森森扣押他的目的。
“什么事？”寒铁衣不动声色地问。
林森森看了看身边的柴阙，自认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三年前，马登道父子被洪水卷走，万俊奉命前去马家灭口，但他却没有照办，而是将他的家小都藏了起来。”
这事寒铁衣听说了。
“马登道受权励管辖，他手上肯定握有大量对权家不利的证据，这些证据很可能藏在他家小身上，一旦拿出来，权家就完蛋了。”
林森森道：“不错，如果我能找到这些证据，便能功过相抵。可万俊是个硬骨头，无论威逼、利诱还是刑罚，他始终不肯开口。”
寒铁衣好笑地问：“本阁为何要帮你？”
林森森将目光落向门外。
日上中天，阳光格外灿烂。
“我的人应该已经赶到天上人间，镇魂将军、镇魂军师，外加你天机阁数十弟子的性命。”
寒铁衣沉默了一会儿，似在思量他的条件。
林森森道：“这是很划算的交易。”
寒铁衣为难道：“本阁如何信你？万一，你拿到消息后出尔反尔，把我们都杀了呢？”
林森森道：“你没得选。”
他说话时，见有人进来，神情更加得意，“看，你的人应该带来了好消息。”
寒铁衣闻声望去，十三正进屋来，一身白衣被熏的乌漆嘛黑，形容十分狼狈。
“阁主，天上人间的事都解决了。”
寒铁衣嘴角一勾，笑出满眼春光，“同林大人说说具体情况。”
十三面无表情地道：“何曾惧已经救出，被送往医馆就医；铁妙妙已经被抓获，她的手下共十一人全数击杀。楼中的人已经全数救出，藏在其中伺机放火的四人已经全部揪出。”
“不过，天上人间四楼尽烧，豺狼虎豹的人及时赶到将火势控制住，并未殃及近旁的房屋。”
寒铁衣十分满意，“小白呢？”
十三道：“凤将军说没过瘾，带了六名弟子赶去福帘洞天了。”
寒铁衣毫无诚意地团抱了个拳，春风满面地道：“我家小白就是这性子，让几位见笑了。”
林森森震惊到脸上的肉都抽搐起来了，满眼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我派了三百机关弩箭队前去，他们怎么可能逃得了？”
寒铁衣一脸无辜，“本阁早就提醒过了，唐家堡少堡主在这里，你当他是为什么而来的呢？你那些机关弩若是藏起来，他或许没有办法，一旦亮在他面前，就没有出箭的机会了。”
三百人的机关弩箭队，就这么被一个人轻松搞定？
林森森还是不信。
此时，外头一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大人，我们的机关弩全部失灵了！”
林森森面如死灰，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了下去，似堆烂肉瘫在地上。
他恶狠狠地看着寒铁衣，恨不能用眼神将他盯穿。
“柴阙，杀了他！”
柴阙闻声上前。
十三扬剑站到了寒铁衣的身前。
柴阙只看着寒铁衣说：“年轻人，你挡不住我。”
十三不语，也没动。
寒铁衣拿扇子敲敲十三胳膊，示意他让开，“他说的对，你拦不住他。”
他看着柴阙，面上带笑，“柴老前辈，能不能在晚辈临死前，满足一下好奇心？”
“你想知道我昆仑宗为何会听命廉亲王？”
柴阙停下脚步，一双鹰眼直勾勾地看着寒铁衣，面无表情地道：“权力、财富、地位。”
这个答案，既在寒铁衣意料之中，也在他意料之外。
这三样东西，太具有诱惑力。
可此刻被它们诱惑的，是一位出世的高手！
“为何不选择皇上呢？这些东西，他也能给你。”
柴阙笑了笑，“当今皇上自己不也是廉亲王的傀儡吗？”
寒铁衣敛容道：“正因为你们助纣为虐，帝权才会旁落。”
柴阙道：“良禽择木而栖罢了。”
寒铁衣问：“所以就能不分是非不明黑白？”
“是非黑白，从来是当权者说了算。”
林森森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怒道：“你和他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赶紧杀了他和杨素安，然后再去杀了凤白梅。”
柴阙闻言，稍有迟疑，伸手抚了一下长须，上面的铁环便套在他五指上。
寒铁衣问：“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会使少林的罗汉拳？”
柴阙道：“昆仑宗曾和少林交换过武学。寒阁主，别再做困兽之斗了，彼此留点体面。”
他双手拽拳，在距离寒铁衣三步远的位置，突然停了下来。
林森森催促道：“你到底还在等什么？为什么还不下手？”
柴阙将双手一松，闭眼轻叹，“杀不了啦！”
他缓缓地将视线转向门外，“有那人在，老夫再动手，便是一命换一命。”
林森森下意识地左右环顾，“谁？”
寒铁衣摇着扇子，神在在地道：“林大人，这些日子，外头都在传，魔教教主亲临长宁，你还没听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