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蛇一听不乐意了,“滚你娘的犊子!姐姐我这头忙的脚不沾地,谁有空去抓那头死肥猪?”
她一脚踩上凳子,叉腰继续道:“之前我们峰主算计你们,那头肥猪和外国人就联合起来整我们峰主。告诉你们,最好麻溜地把峰主还回来,否则等我们教主来了,打得你娘都不认识你!”
周鸹貔不甘示弱,“林大人,上次万宝阁的事嫲嫲没计较,那巳蛇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抓走了嫲嫲和陌洞主!”
巳蛇冷笑,“一头肥猪,和一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外国人,也值得我家峰主算计?他们算哪根葱哪瓣蒜?套个麻袋往鲤鱼湾一沉,还用得着费这个劲儿去算计吗?”
“林大人你听到了吧,说不定嫲嫲和陌洞主就被他们沉鲤鱼湾去了,还有天机阁呢!”周鸹貔立刻道。
“我看你是想沉河了吧!”巳蛇在雁回山嚣张惯了,捞起袖子就要揍人。
“行啦!”
林森森起身,抬抬手示意丫头们退下,“你们先回去,看好各自的地盘,不要出了乱子。本官会派人去找,等找到了人,自然知道背后的鬼。”
介于他在众人心中树立的狠戾形象,此言一出后,再无异声。
众人纷纷各回各家。
他们走后,林森森盯着杨素安看了许久。他的五官几乎被肥肉挤没了,唯有一双眼睛分外凸出,像鱼眼珠子一样。
杨素安则与他截然不同,两只眼睛笑眯眯的,勾着嘴角,整个人给人一种牲畜无害的感觉。
几个丫头正忙着将桌上的东西收下去,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着。
有凤来仪阁只开了西面的窗,窗外红彤彤的一片天,想被血染过似的。
“参与聚会的人都出了事,你是唯一回来的人……杨兄,不是我信不过兄弟,你若不能拿出说得过去的理由,实在没办法让人信服啊!”
杨素安慢吞吞地道:“也许,是因为幕后之人知道我是林大人派去的,所以特意等我走了才动手。”
林森森一想,这也是个理由,毕竟,在长宁地界上动他的人,这人是不想见明日的太阳了。
但他一转念,又想起杨素安除了钦差外,还有另外一层身份,“你不会因为和拈花教的关系,在我这里为他们打马虎眼吧?”
“怎么会呢?”钦差大人一本正经,不说一句真话,“拈花教要分长宁这杯羹,还得靠林大人点头才是,他们不会和林大人对着干的。”
林森森又一想,觉得这话又很有道理,便有些膨胀起来,“说的也是,拈花教再怎么横,这里始终是蜀中长宁,不是他们的雁回山。到了我的地界,他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杨素安笑而不答,暗道:可惜你遇上的不是拈花教,而是比魔教更可怕的修罗将军、镇魂军师和天机阁主。
虽三人,可毁城!
凤白梅的计划并未告诉巳蛇,以至于她真以为凤白梅失踪了,急得不行。
周鸹貔记恨赵彪和‘巳蛇’,一路上都在冷嘲热讽。
毕竟,自家教主有交代,凤将军之于拈花教,如他本人。要把凤将军弄丢了,就等同把教主弄丢了——诚然,自家教主一年到头总有那么三百六十日不着家。
她本身就是个暴脾气,此刻更是又忧又急,两只脚刚踏出长宁府的坊门,便把人揍了个半死不活。
周鸹貔平时行事猥琐,但他知道讨好铁妙妙和天上人间的姑娘,混成了铁妙妙的心腹,现在铁妙妙一出事,他就成了主心骨。
而巳蛇化名芙蓉在天上人间潜伏时,性格张扬,没少得罪人。
只听见周鸹貔一声令下,姑娘们群起而攻,朝巳蛇扑了过去。
而豺狼虎豹这边已经得到了赵彪的指示,在老大指定的那个领头人没来之前,所有人以巳蛇的指令行事,巳蛇等同他们的老大。
而芙蓉是巳蛇的心腹,她的话就等同巳蛇的话。
打芙蓉,就是打自家老大的脸,这他们能忍?
几个彪形大汉将手里片刀一扔,同姑娘们扭打起来。
十三拎着软剑站在一旁,见王算盘带着福帘洞天的人在旁看热闹,剑尖挑了块石头弹在王算盘的膝盖窝,让他跌进了人群,结结实实挨了几巴掌。
见账房先生被打,福帘洞天的人一声吼,加入了薅头发大军,场面彻底乱成一锅粥。
白衣蒙面的男子对此十分满意,将软剑收起的同时,也深藏功与名。
十三回到甄府时,寒铁衣正敞着上半身,坐在妆案前,对着镜子给自己后背上药。
他后背的伤口本都结痂了,但几日奔波下来裂开了,看着触目惊心。
因伤了右肩,他右臂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左手又不是常用手,十分不方便,捣鼓了白天,才清理了下一半的伤口。
十三忙上前去接过帕子帮他,说了长宁府的事。
寒铁衣道:“让他们闹吧,时不时再扇点风。”
十三应下,看着那条狰狞的伤口,忽的道:“长宁这边的情况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乱,阁主其实不用赶着来,凤将军能应对的。”
寒铁衣面露苦笑,将手肘靠在膝上,头埋双膝间,脑海中反复出现甄兼仁的朱标的话。
他不怕长宁乱,但怕凤白梅发现真相。
再是武将世家出来的人,哪怕把忠孝仁义刻进每一寸骨血,也经不起别有用心的人步步紧逼。
她若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可如果,十三年前……应该说是二十年前的主谋,但真是先帝,自己该怎么选择?
如果皇上知道真相,还会放任凤白梅追查下去吗?
寒铁衣突然发现,今时的他正站在一条独木桥上,前面是忠君,后方是他想护的人,无论是向前一步,还是退后一步,这根独木桥都会顷刻间灰飞烟灭。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他终于体会了仓央嘉措写下这句诗时的痛苦、挣扎、无奈……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想什么呢?”
寒铁衣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又被吓了一跳。
十三早已闪人,不知何时上药的人换成了凤白梅。
她画的妆太浓了,嘴里还叼了半个馒头,看起来有点搞笑,也有点吓人。
平复了心情,他笑问:“你怎么出来了?”
凤白梅两口将馒头咽下,“那两货太烦了,我把他们打晕了。”
寒铁衣忍不住又是一笑,颇有所感地道:“这招挑拨离间简直用在刀刃上,现在内城已经乱成一团了。”
凤白梅眼随手动,神色认真,“光是内城乱还不够,得要长宁府乱起来。”‘
“林森森占据长宁多年,又有廉亲王府撑腰,自然有恃无恐。”
寒铁衣说着话叹了口气,“和唐冷凌那小子提过了,他没说应,也没说不应。”
伤口清理完,凤白梅取出调配好的伤药,拿玉片轻轻铺在伤口上。
寒铁衣疼的吸气,只得继续说话转移注意力。
“我去看了小阿臻,虽然还爱哭鼻子,但确实成长了不少,知道要挑担子了……武冰洋从武府逃出来,估摸着是去追你了。”
他想到哪便说到哪,“红木面具人竟是朱标,没几个人想到是他。这老小子也不知下了多大一盘棋,连闻老爷子和他父亲都被瞒过了。”
“李文昭这小丫头是但真崇拜你,你走后她还特意回到凤家去住了,生怕有人欺负阿臻。虽然行事还是胡搅蛮缠,但拎得清是非,也不枉享天下养。”
凤白梅静静听着,偶尔一笑算是回应。
上好药,寒铁衣自穿了衣服,回头却见凤白梅坐在妆案旁静静看着他,脸上没什么情绪。
他被看的不自在,倒了杯茶递给凤白梅,状似随意地问:“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凤白梅双手捧着茶杯,温热自掌心满眼到心间。
“我在想,这一生运气是但真的好。”
“我自出生,便得父母兄长的疼爱;他们虽去世的早,但几嫂嫂舍掉了下半辈子的幸福护我周全;入镇魂军后,遇到黄老将军这样的前辈指点,有何曾惧这样的兄弟时刻拽着我……”
她抿了口茶,嗓音低沉缓慢,字句含温,“我还有个小舅,任我胡闹,他都给我兜着。”
寒铁衣听过她不少剖心挖肺的肺腑之言,但多是些没心没肺的话,是她风平浪静下的暗涌的波涛。而现在,她再次敞开胸怀,把自己满腔的真情捧到他面前。
那是暗涌的波涛下,她深深掩藏起来的温暖,是她这一生的珍藏。
她看着他柔柔地一笑,“现在,又遇见了你。”
窗外有风,屋中灯火明灭,在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上跳跃出一湾温柔。
寒铁衣呆呆地看着眼前人,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收敛,生怕眼前是一场梦,轻微到哪怕是一个眨眼的动作,也会把这个梦寐以求的梦境打破。
“你这是什么反应?”
凤白梅挑挑眉头,抬手支着下颌靠在妆案上,好笑地看着呆若木鸡的人。
寒铁衣不自觉地抬手抚了抚那张脸,尔后又去拉凤白梅的手,将纤细五指细细地摩挲一遍,方露出一抹浅淡、柔和的笑容。
他倾身到凤白梅耳边,含笑低语,“我刚才在想,是不是有人易容成你的模样来同我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