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白梅不管寒铁衣和李邈之间的恩怨,但她不能因为二人的意气之争,而让小侄子误入歧途。因此一巴掌拍在凤臻脑袋上,将他从云端扯了下来,问:“你和小宝在做什么呢?”
凤臻便将逮人的事一说。
凤白梅瞧瞧天机阁那高耸的大门,入内是抱厦,就是她也未必能从大门将糖葫芦扔到院子里,更别说柳三刀了。
“与其守株待兔,不如引蛇出洞。”凤白梅揽着凤臻往天机阁走,一边说道,“那人将下了毒的糖葫芦扔进院子里,目的就是要害你和小宝,只需要散出你们中毒的消息,那人必然会现身查看。”
凤臻顺从地点着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姑姑说那糖葫芦被下了毒?”
“傻了吧!”凤白梅笑看他,“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白掉的糖葫芦!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凤臻脸色已经白了,连忙挣开凤白梅的手,将门后的金小宝拉出来,几乎哭出来了,“小宝,你快把那糖葫芦吐出来,有毒!”
金小宝也听到了凤白梅的话,正死命地拿手指抠喉咙呢,抠半天也没抠出来,急的泪珠子哗啦啦地往下滚,拉着凤臻抽抽噎噎地说:“阿臻,我就要死了,这世上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墨叔叔!他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是一坨冰块,其实心里有一团火,夜里会偷摸摸给我盖小被子,看到好吃的会给我买……但他这个人就是太好心了,容易被人欺负……”
她说到这里,眼光瞥向了寒铁衣,那个‘欺负’她家墨叔叔的人不言而喻。
寒铁衣早习惯了金小宝的人小鬼大,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金小宝继续一抽一搭地叙说‘遗言’,“你作为墨叔叔的徒弟,一定要照顾好他,保护好他,让他记得按时用餐,每天要早睡早起,还要提防那些坏心眼的人!”说到这里,又瞥向了寒二公子。
寒铁衣脸皮虽然厚,但被一个小孩儿防狼外婆似的提防,也有些招架不住,咧着嘴道:“行了,有毒的糖葫芦老墨早让人换了,等你们两个发现,都投胎八百回了。”
金小宝还在继续殷殷叮嘱,“还有你,练功的时候要保护好自己,晚上看书要把灯挑亮一点……”
凤臻一一应着,“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疼?我给你找大夫……请同尘医馆最好的大夫。”
“让郡王爷见笑了。”凤白梅侧身朝李邈笑了笑,“进去谈吧。”
李邈当然不放过这个刷好感的机会,“哪里?凤小公子是真性情!”他跟在凤白梅身后进门去,“那小姑娘也很可爱,是什么人?”
凤白梅看了看寒铁衣,见他没有说的打算,便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三人一进院,抬眼便见站在二楼廊下的墨副阁主。
得知醇郡王要借天机阁办案,副阁主没说话,只是云淡风轻地看着天机阁主。
寒铁衣默默地张开扇子挡脸。
默默吃了半盏茶的功夫,墨冰才道:“一楼兵器库放置了许多年,也该收拾收拾,归置一下能腾出一半的空间来。”
寒铁衣当即明白他的意思,“行。”随后站起身来,冲着还静坐着喝茶的李邈抬了抬下巴,“走吧郡王爷,咱们归置去吧!”
李邈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找人归置不就行了吗?”
寒铁衣将外衫脱下来搭在窗台上,挽着袖子道:“兵器库里有许多见不得人的东西,包括天机阁弟子在内,堂主以上级别的人才能进入。也就是郡王爷得了皇上的特许,微臣才敢让你进去,这份殊荣郡王爷可是头一份。”
李邈无语!
他第一次觉得,殊荣原来也是一种负担。
他看看笑吟吟的凤白梅,再看看一脸冷漠的副阁主,不好意思在二人面前小肚鸡肠,只得加入苦力大军。
“以墨先生看,临川这个孩子如何?”凤白梅一边吃着茶,一边找话题。
墨冰看她一眼,正常人不是应该先关心自己侄子吗?
“聪明有余,内敛不足。”墨冰如实道,“若一直跟在凤臻身边,就只能是个跟班。”
凤白梅点点头,“若是放他出去呢?”
墨冰道:“一旦纸鸢上了天,再想抓在手里,就有被割伤的风险。”
“只是有被割伤的风险,不至于要了命。”凤白梅沉吟着道,“一旦这只纸鸢放出去,兴许有一天他能变为翱翔天际的雄鹰!”
凤白梅是要将凤临川拴在凤臻身边,还是将他放到广袤天空去,墨冰都无心过问。见凤白梅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他起身去里间拿了一个文档出来,推到凤白梅跟前,“醇郡王需要从三司抽调人手,这些人都可用。”
凤白梅拿起文档看了看,笑道:“寒二公子有墨先生这个贤内助,可但真是三生有幸!”
墨冰闻言轻轻地一挑眉,端起茶杯时,鬼使神差地来一句:“凤将军吃醋了?”
凤白梅愣了愣,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笑了起来。她将文档搁在桌上,上下扫视着墨冰,好一会儿,才问:“墨先生如此神通广大,可知道二公子和醇郡王之间的恩怨?”
“不知。”墨冰言简意赅。
凤白梅懒懒地将手靠在竹案上,叹了口气,“如今他们神仙打架,殃及我这个无辜凡人,虽无大碍,能避免还是避免得好。”
墨冰闻言又看看她,见女将军面上仍旧带着浅淡疏离的笑,半分不见语气里的苦恼,好似只是在谈论他人的闲事。
“将军但真觉得自己无辜吗?”副阁主神情冷淡,“将军就没有想过,醇郡王为何针对与你?”
“他不是要给寒铁衣添堵吗?”凤白梅奇道。
“以将军的聪敏,怎会看不透小孩子打闹的把戏?阁主明知这一点,被人一挑拨便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墨副阁主声音温和,如潺潺流水般条分缕析,“说到底,皆因将军的态度罢了。天底下,没有哪个女子但真能宽容大度地容忍丈夫纳妾,亦没有哪个男子能容忍旁的男子对自己未婚妻子献殷勤。”
他的话凤白梅听明白了,也不是很明白,不过令她更惊奇的是,这样一番话打这个向来冷冰冰的天下第一剑客嘴里说出来?
她一脸玩味地看着湛蓝衣装的男子,岁月也似乎格外眷顾他,那张脸俊朗如玉,唇畔的胡须更添成熟稳重。
“照墨先生所言,面对宴姝的挑衅,我应小肚鸡肠斤斤计较?面对醇郡王的故献殷勤,我应态度强硬些严词拒绝?”
“其实比起女子,男子心眼更小,更容易钻牛角尖。”墨冰道,“尤其是寒铁衣这样的人。”
凤白梅想了一想,她所认识的寒家二公子,可以插科打诨退一步海阔天空,也可以谈笑风生弹指间樯橹灰飞烟灭;他以纨绔的模样示于人前,不等于他便但真是个没心没肺的纨绔。
他能因为她对武冰洋百般忍让,也能为了寒三小姐让十三扮鬼吓唬权容歆;他对陆子柒、李文昭、李邈等人百般的忍让,甚至对在葬剑山庄掳走他的唐冷凌也没有任何怨气……
他像一片大海,包容了万象,也包容了她的一切。
这样的一个人,在好友眼中心眼小,爱钻牛角尖!
若这话是旁人说出,凤白梅不大信。可天下第一剑向来君子做派,虽然少言寡语,但言出必定属实。
“有件事我一直好奇。”话到这里,凤白梅索性一问到底,“皇上说,这桩婚事是二公子主动提出的。凤白梅还是有些自知之名的,我无才无貌,性格品德更是坏的彻底,九年军旅生涯或许会让人敬我畏我,可若要将我这样的人迎入家门,似寒尚书那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墨先生是二公子的至交,可知他为何娶我?”
寒铁衣娶凤白梅的目的墨冰知道七八分,话出口却是:“凤将军为何不亲自问他?”
凤白梅不是没问过,二公子不是顾左右而言他,便是插科打诨,并不实言相告。
她笑了笑,“莫非真如他所言,看中我的身手和凤家门楣?论起身手,冰洋不比我差;论起家世来,武家更是如日中天。两家相比,任何人都知道该选谁。他早不求婚,晚不求婚,偏偏在我卸任镇魂主帅时求娶……”
墨冰不动声色地打断她的话,“将军心中不是有答案了吗?既不是因家族背景,也不是圣命难违,一个男子求娶女子,自是想与她携手共度一生。”
“哈哈哈……”凤白梅乐的笑出声来,她实在很难想象,这个面冷心热的男子,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表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墨冰也不再说什么。
寒铁衣与李邈两个同属嘴皮子利索四肢不勤的人,兵器库里那些兵器搬起来,犹如愚公移山。就算有凤临川帮着,奈何他人小力气不大,三个人忙活到黄昏才勉强收拾出一个可以到临时办公的地方。
如火的夕阳下,三人瘫坐在廊下,看凤臻在庭院中舞枪。还没等三人把气喘匀了,凤白梅下楼来将一份名单递到李邈跟前,十分恭敬地笑着道:“这份名单上的人员都是没问题的,烦请醇郡王立刻将人带来。”
“啊?”李邈打一生下来就没这么累过,已有些神志不清了,“现在吗?”
凤白梅笑的一脸诚挚,“是的,现在。”
李邈心里苦,但他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