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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一出戏唱第二次(1 / 1)

屋中四人,吴少庄主年纪小,无缘见识欢场风流事,只盯着柳园怀中那把琵琶瞧。杨素安一门心思扑在刑侦上,只对与案子相关的人、事、物感兴趣,目前为止还没让他遇到与琵琶相关的案子,自说不上话来。

凤白梅少年学琴,也学过琵琶,中途丢下,如今忘的差不多,也不开口。

只对曲调乐器门儿清的二公子笑道:“不拘什么,拣姑娘拿手的弹一曲吧。”

柳园便垂眉想了一想,看吴穹志年少,凤白梅又是个女子,自不能弹欢场上那些曲子。刨开那些靡靡之音,便只有一首《塞上曲》,讲述的是昭君出塞后的思乡情绪,未免过忧。

“相逢即是缘,该是顶惬意的一件事,一曲《阳春白雪》请诸位品鉴。”思衬半晌,她方下决定,向四人微微点头,便将右腿压在左腿上,调整了坐姿,一手扶乐器,一手拨弄弦。

《阳春白雪》是古曲,曲调明媚轻快,正如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活泼的乐声自弦间流泻,有窗外烟雨蒙蒙相衬,叫人心情舒畅。就连对音律一窍不通的吴穹志,也忍不住阖眼跟着旋律摇头晃脑起来。

一声沉缓的长鸣,乐声收尾,寒铁衣先抚掌赞道:“姑娘好手艺。”

“公子谬赞。”柳园将琵琶搁在榻上,起身为四人斟茶:“几位大驾光临,不是只为听柳园一曲琵琶吧。”

“姑娘是明白人。”凤白梅含笑道:“咱们坐下细说。”

柳园闻言点了一下头,仍旧站在一旁没动。

圆桌只置了四张莲花凳,四个人占全了,屋中另有一套张椅,却是桌椅相连的,搬不过来。眼下又无小厮伺候,自然也无人去搬凳子来。

围桌而坐的三人步调一致地将视线落在寒二公子身上。

寒铁衣答应凤臻不至花街柳巷,便自个儿找了个借口,以随从的身份跟来,美其名曰是保护,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见三人都看着自己,识趣儿地挪到榻上,去把玩那把名贵的琵琶。

柳园谢了入座,细声问:“不知凤将军要问何事?”

见她直爽,凤白梅也不拐弯抹角:“关于江南提刑主司裘仁裘大人的事,姑娘知道多少?”

柳园闻言,看了看蓝白衣装的洛阳提刑主司,犹豫了一下。刚才她在门外听得杨素安的自我介绍,也知道这位钦差大人是为裘提刑而来,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开口。

杨素安最会看人心,见柳园面有顾虑,正要开解,凤白梅抢过话头道:“杨大人也想听实话。”

他看了看凤家将军,笑眯眯地一点头,识趣儿地不再开口。

柳园想了一想,说:“人无完人,不可能所有人都骂,也不可能所有人都赞,裘大人掌刑狱,不免得罪人,但在江南总是赞誉多过贬损的,我与他也并不相熟,只挑拣一两件事讲与你们听。”

她声音清脆,不拖泥带水:“裘家在弄潮村租赁了千亩良田,改作鱼塘,不到三年时间,村中人皆富有起来。裘家在当地更是大户,裘大人出任提刑主司后,出入动辄几十人的排场。”

寒铁衣垂眉农拨弄着弦,偶尔弄出一两个音来,闻言接口道:“此事我知道,先帝爷还赞他是个发家致富的人才,说他待在提刑司太屈才,该去户部任职。不过,考核说他向来清廉低调,江南道上的官员对他都赞不绝口。”

柳园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捧在手中,凝眉细细地想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另一件事,是关于流民窟的。”

几人都将目光定在柳园脸上。

“江南府尹上任后,曾有拆除流民窟的建议,当时请了江南道上的官员到府衙商议,裘大人严厉反对,二人当堂对骂起来。”柳园轻蹙眉头,满脸纠结,显然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出来要担天大的干系:“何大人甚至气的当堂发话,说整个衙门都是何家的人,裘大人到了这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她后面一句话,说的寒铁衣脸色都变了,怔怔地放下琵琶,好一会儿,才喃喃道:“这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柳园道:“那是三年前的事,当时我刚到绛芸轩,被邀去衙门助兴。两个人吵得面红脖子粗,话也说的骇人,因此印象特别深刻。”

吴穹志对官府的事没什么兴趣,只静静地嚼着肉脯。

杨素安双眼仍是眯成一条缝,却是一条直线,缝隙里有微光闪动,叫人看不清他究竟是何想法。

凤白梅还是那一脸微笑,剥着瓜子的手没停,见众人都不说话,她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江南水乡繁华似锦,流民窟杵在那里,犹如这张锦上一口浓痰,我要是江南府尹,也想把它拆了。”

柳园微微苦笑:“如果真拆了,流民窟上百人便只能流浪街头。”

凤白梅又问:“此事后来如何了的?”

柳园摇头:“他们吵起来后,曲艺班子便被打发走,我也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流民窟也没有变样。倒是自那日后,何大人病了好些日子,连门都不出,但据小何大人说,是被人打了。”

她话音落下,外头忽然锣鼓喧天,人声沸腾。打扮的妖妖艳艳的老鸨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哭天抢地地道:“哎哟我的祖宗呀,你又把哪樽瘟神招来,兵马司的小何大人上门来了,我一把年纪,你要把我吓死啊?”

柳园同众人歉然地一笑,上前迎着老鸨道:“妈妈,这里可都是正经清客,就算小何大人要拿人,只会悄无声息地来,这泼天的阵仗,不是在叫人跑吗?”

老鸨闻言也觉有理,稍稍镇定下来,眼珠子滴溜溜地扫过屋中几人,问:“那他来做什么?”

柳园已经知道屋中几人的身份,心知何远必是冲着他们来的,便不言语,只看着他们。

屋中几人也都讶然。

介于前车之鉴,凤白梅看向寒铁衣。

寒铁衣举双手表示无辜:“同一出戏,同一个地方唱两次,就失去韵味了,这次可不是我。”

下头,立刻传来何远那尖细的嗓音:“听闻钦差大人到江南了,下官特意代表江南府尹前来迎接,请大人随下官前往驿馆下榻。”

屋中几人这才明白,小何大人这是冲着杨素安来的。旁人还未如何,凤白梅和寒铁衣先笑了起来。

之前他二人为了将他们到江南的消息散播出去,所以才安排了让何远敲锣打鼓到临江仙接他们的一出戏,效果颇好。不知道如今这一出,是不是杨素安安排的。

“我去看看。”都已经被点名道姓了,杨素安也不好装没听见,起身出门,立在走廊上往下一望,飘红点绿的大堂里,小何大人一身花衣与所处的环境相得映彰,一手叉着腰,一手不耐烦地捏着大蒲扇狠命地摇着,显得很不耐烦。

兵马司的人穿甲持刀,在他身后列了两队,堂中其他清客姑娘被吓得躲在角落里不敢吭声。

“杨大人,我知道你在这里,快出来随我走吧。”何远扯着尖细的嗓子喊道:“早点到衙署报道,我也能早点交差。”

杨素安将双手抄进袖中,眯着眼打量堂中的人,并不应声。

屋中凤白梅和寒铁衣笑了一回,后者一脸幸灾乐祸地道:“咱们也出去瞧瞧。”说着话,便先出门去,立在杨素安身边,冲大堂的何远喊:“小何大人,你这个兵马司副总兵,怎么专门替江南府尹跑腿?”

何远听声音熟悉,循声望去,便见三楼走廊上立着个蓝衣短打的男子,虚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才认出天机阁主,脸上的不耐烦当即一扫而光,绽出欣喜:“寒阁主也在这里?”

寒铁衣悠悠然地摇着青绸扇:“这不是之前听柳姑娘一曲余音绕梁,很是想念吗?”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楼去:“小何大人来做什么?”

“嗐,别提了!”何远与寒阁主相见恨晚,当即倒起满肚子的苦水来:“我才安置了欢乐寨的事,夤夜赶回来,被我哥好一顿训,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叔父又托我来接钦差,上次临江仙那事不是借了他名义嘛,这个人情得还上。你瞧我这眼,一夜没睡,且等这事儿完了才能合眼呢。”

寒铁衣行到二楼,一边下楼梯一边问:“皇上五月初才明旨昭告天下任钦差到江南查血衣门的事,交接一番,加上路程,少说也得七八日光景才到江南。你们都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这我哪里知道?”何远拉过一把凳子当堂而坐,蒲扇生风,语气不善:“我就是个跑腿的。”

寒铁衣已经下楼,拉着椅子坐到何远旁边,用下巴点着兵马司的护卫问:“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这不是上次你给我的启发吗?”何远一脸得意:“叔父说,这次的钦差是个眯眯眼的怪物,不好应付。我寻思着,管他是哪方的神,只要我排场给他安排够了,他也寻不到我的错处。”

寒铁衣笑的肩膀都颤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三楼的杨素安,笑道:“只怕钦差大人要恨死你了。”

何远不解:“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他缘何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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