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陆子柒是那种三言两语就可打发的人,寒铁衣也不会避她如蛇蝎。
黄衣女子将一口凉茶灌下肚,皱了皱眉:“葬剑山庄的待客之道委实不咋滴,连口热茶都没有。”
“凉茶祛火。”寒铁衣幽幽地来了一句。
陆子柒倒也没多纠结茶的事儿,撩了一下嘴角的茶渍,俯身压着声音说:“今日已经是十五,关于取剑的流程,葬剑山庄还没宣布。按照吴老爷子以往的作风,我觉得他已经在暗中进行筛选了。寒阁主,你和老爷子关系这么好,透个底呗。”
寒铁衣以纨绔子弟的身份出任天机阁主,葬剑山庄是头一个支持他的。吴老爷子还曾当着武林大家的面,夸过他办事利索,说他和老爷子关系好,一点也没错。
可事实上,老爷子和谁的关系都挺不错的,只不过他耐心好一点,肯陪着老爷子一遍一遍地玩悔棋游戏罢了。
“老爷子的心思一向难测,本阁主如何知道。”寒铁衣抬眼看花雁回,示意他早点把陆子柒弄走。
花雁回却认真地扮演着被扫地出门的男宠角色,且伤且怨地低着头,并未回应寒铁衣的求助。
寒铁衣无语,他上辈子一定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这一世,老天爷才会派这些人来折磨他。
陆子柒一手搭在他肩上,一脸‘我都懂’的神情:“左右你也不会拳脚,就算拿了武器也用不上,不如卖个人情给本盟主,若我得剑,日后有用得着我陆家的地方,定然鼎力相助!”
寒铁衣道:“本阁主连人都卖给你了,区区人情算什么?实在是不知情。”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虽然陆子柒顶着武林盟主的头衔,但陆家做主的,还是陆淮阴,要她这个人情,作用不大。
陆子柒睨着他,想了一想,又转了话题:“开炉大会为何提前,你总可以说说吧?这件事,吴老头肯定要和天机阁商议的,你不可能不知道。”
“开炉大会提前一年开启,葬剑山庄一定也和武林盟主沟通了。”看到陆子柒脸上的表情阴郁下来,寒铁衣觉得自己终于扳回了一局:“陆盟主难道不知?”
陆子柒显然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个盟主没实权,因此也就把这个话题云淡风轻地带过去了:“本盟主掐指一算,觉得这其中大有文章。导致大会提前的原因无外乎两个,一个外素,一个内因。外素我还没捉摸出来,不过内因嘛,无外乎是山庄出了问题,或者老爷子的身体出了问题。”
吴家老爷子马上六甲高龄,哪天一口气没提上来,也是正常的,不具探讨性。
寒铁衣状似无意地顺着她的话问:“葬剑山庄能出什么问题?”
陆子柒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些,压低了声音说:“凤白梅被刺杀的事,江湖上都传开了。现在外头都在讨论当年血衣门的事,说血衣门通敌的背后肯定还有人指使,这个人不希望战争结束,所以要养虎为患!”
寒铁衣是当真惊讶了:“这些流言从哪里传出来的?”
陆子柒得意洋洋地道:“我猜的。”
寒铁衣敛了容色,满脸凝重地看着她:“身为武林盟主,难道你不知道,这些言论一旦流传开,会引起江湖骚动吗?”
他惯以好欺负的软性子示人,旁人也便觉得他是当真好欺负,哪怕此刻一脸的严肃,陆子柒也丝毫没放在心上,只道:“如果流言是真的呢?那么当年落魂关惨案的幕后元凶就还逍遥法外,此番凤白梅被人行刺,说不定就是他们要斩草除根。”
寒铁衣不知道眼前这个爱玩爱闹的小姑娘,是真的只是闲来喜欢瞎琢磨,让她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是她当真知道了些什么?他也不再说话,生怕说错一个字,就被她揪住折腾出一长篇的故事来。
“我听说,吴老爷子此番打造的武器是一柄铁扇,采用的材质甚是特殊,十分轻薄,很是符合陆盟主的气质。”他转移话题。
陆子柒果然跟着他的思路走了:“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兴趣了。不同你在这里摆龙门阵了,这就去打听取剑流程。”
她说着话,起身招呼花雁回:“小花,咱们走。”
花雁回从善如流地跟了上去。
送走二人,寒铁衣却一点没轻松下来。
如果葬剑山庄真的牵涉其中,他作为天机阁主,又该怎么抉择呢?
正想着,门口光线一暗,抬眼望去,却是十三。
“怎么样,查到许昌平的行踪了吗?”寒铁衣问。
十三道:“他们离开望北山后,直奔渔溪镇去了。”
“是奔着许风白去的?”寒铁衣原本以为,清风观的人和血衣门勾结,离开葬剑山庄去了黑市,可他们将黑市翻了个天,也没见人。
十三道:“看样子是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寒铁衣对清风观自家的事不感兴趣,感叹了一句后,又凝眉思索:“可许风白说,许昌平准备破坏开炉大会,看样子不像是假的。”
“但留在铸剑峰的清风观弟子并无异常。”十三道:“会不会是许风白想借天机阁的手清理门户?”
“以他的身手和性格,几率不大。”寒铁衣沉吟着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把清风观的人盯紧了。”
“是。”十三应了一声,默了片刻,道:“江南那边来了消息,今日晨,凤将军离开江南,往望北山来了。”
寒铁衣无语。
还真让花雁回说中了!
见他不说话,十三提醒道:“凤将军来到葬剑山庄,便会知道阁主是昨日才抵达,之前的事也就穿帮了。”
他不提,寒铁衣还真就忘了这茬,挠了挠头:“看来得想个万全之策,小白可不好糊弄。”想了想,又问:“望北山周遭可有什么能耽搁行程的地儿?”
十三道:“有青楼、赌场……”
寒铁衣打断他:“正常点的。”
白衣蒙面的男人抬眼看着自家阁主,很实诚地道:“阁主,正常的地儿也没人信啊。”
寒铁衣想了一下,觉得好像是这么个道理,苦大仇深地道:“如此,就只能牺牲本阁主的颜面了。”
“阁主放心。”十三道:“天下人都知道,您的颜面不值钱。”
寒铁衣无语。
他发誓,葬剑山庄这档子事聊了,就立刻换了十三!
很快,寒二公子在望北山脚被绑匪劫走一事在葬剑山庄流传开来,成了人们枯燥乏味的等待生涯中最为有趣的谈资,连带着他从前那些风流韵事,也被扒拉出来。
凤白梅是四月十七到的葬剑山庄,恰逢人们正在讨论,两年前在陆家庄死活要跟着寒二公子走的峨嵋女侠。她在前走着,流言入耳,倒是没什么反应,跟在其旁的武冰洋一张小脸愈发阴沉,在拭剑峰看到寒铁衣,想也不想地一锏劈了过去。
寒二公子一身白衣,潇潇洒洒地摇着折扇,吓得立即往后退了好几步,直接躲到了守山门的葬剑山庄弟子身后:“武冰洋你疯啦!”
武冰洋一身红衣劲服,将软锏抗在肩上,比寒二公子更加潇洒,扬眉冷笑:“姑奶奶这是好心锻炼你,以后遇到劫匪,还能跑两步。”
寒铁衣默默地往凤白梅身侧靠,警惕地看着武冰洋:“君子动口不动手。”
武冰洋一个冷眼刺了过去,冷哼一声道:“君子?君子一诺千金重,你也配?”语毕,便入山门去了,不再搭理他。
寒铁衣也不再与她多说,只道:“小白,你……”他抬眼看到凤白梅的脸色,登时说不出话来。
暗黄的皮肤呈现不正常的惨白,唇色全无,那双瑞凤眼里也无往昔神采,可见她身上必是痛极了。
他上前掺住凤白梅的胳膊,缓缓入了山门,低眉说:“伤成这样,还来凑什么趣?”
凤白梅将身上力道往他手上靠,勉强一笑:“十年一度的开炉大会,错过了可惜,我也想看看,吴老爷子这次能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武器。”
寒铁衣低声道:“你不是已经有凤麟剑了吗?”
凤白梅停下脚步,抬眼看了看前方气势宏伟的院落,缓缓上台的浓郁睫毛下,寒意森森:“开炉大会出现乱子,对你有影响吗?”
她声音很轻,寒铁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待细想她话中的声音,心头不由的一跳:“小白,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凤白梅忽的一笑,神色恢复了淡然:“我有些累了。”她说着话,拂开寒铁衣的手,缓步入院。在院子门口,她又停下脚步,回过神冲着寒铁衣一笑:“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的。”
寒铁衣看着她的背影,一头雾水,他应该放心啥?凤白梅打算做什么?
他还愣着,便听院子里传来了陆子柒的声音:“呀!你就是凤白梅?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你盯着小花看做什么?他现在已经离开天机阁,是我陆家庄的人了,不会阻挠你和寒阁主的婚姻。”
寒铁衣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