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见了前方有灯光,凤白梅反倒是停了下来,反手至包中取出折叠好的凤麟剑,方继续往前走。
那灯挂在一扇红漆斑驳的木门前,周遭是人高的院墙。门前一棵巨大的黄葛树,枝桠相互缠绕,在夜空的映衬下,有几分群魔乱舞的味道。
凤白梅上前敲门,不多时里头便传来一个苍老醇厚的声音:“来了。”紧接着,门便从里头打开,一个剃了寸长短发的老人在门里头,拿手里的烛台往凤白梅身上照了照,便将门全部打开,侧身说:“进来吧。”
凤白梅一边进门,一边奇道:“老人家,你都不问我是做什么的吗?”
老人将门关上,前头领路,笑呵呵地道:“还用问吗?前头的掌柜已经通知了,说有一位豪客将整个小镇的客栈房间都包下了,已经来了好几位赶路的客官宿在这里了。”
凤白梅不动声色地问:“这样的事,常发生吗?”
老人点头,道:“咱们渔溪镇虽然小了些,但地理位置好,正好处在江南城与落雁城的交界处不远,离这两城及洛阳都还有距离,不是有急事的都要歇脚。驿站的条件到底简陋,那些富贵人家的住不惯,都会多走几步路来我们小镇歇。”微顿,他又道:“不过,一人包下所有客栈,在咱们这里还是头一遭呢。”
凤白梅闻言不语,只抬头打量四周。
一进门便是挺阔的院子,最中央建了梅花桩,地上满是沙土。两边厢房不少房间都燃了灯,将屋内人的影子投射到窗户上。
见她四顾,那老人又说:“姑娘尽管放心,我这武馆虽不是正经的客栈,但也是获得官府批准了的。男客都住这外头两厢,女客住内院,进门处由我馆中弟子守着,很是安全。”
凤白梅道:“我看你这里生意倒是不错,怎么不直接改成客栈呢?”
那老人笑道:“平常镇上客栈是够的,只发生大事件时,来往的客人实在住不下,才来我这武馆。这次也是因为葬剑山庄的开炉大会,不少人都赶着去望北山。”
说话间,二人已经过了二道门,果见门下立了两个身穿白色短打的少年。
老人同他们打了招呼,带着凤白梅进内院去。
相较于外院的简单粗犷,内院的设计便相当细腻了。进门便是翠竹掩映,夹道开满了野花,几盏路灯明晃晃地杵在道旁,已有蚊虫围绕。里头还有个小花圃,花圃后面才是厢房。
老人停在廊下,抬手指了指小道尽头:“第二间房是空着的,我就不进去了。”
凤白梅正要道谢,一转头却见那老人一溜影地退出门外,两扇木门立刻关上,外头传来了上锁的声音。她不慌不忙,只将风灯及包袱挂在灯柱上,刚刚放下,一柄冷剑从林间射出,直刺她后背。
只听竹枝晃动,凤白梅便知道来人身手并不出众,只等剑锋近前,才将身子往后一退,抬手准确无误地捏住了剑刃,稍一用力往旁掰去,生生地将其掰断了。
用剑的人一身褐色短打装扮,面上蒙着巾,只露出两个眼睛在外头,瞳孔中满是震惊。
“咻”的一声,断掉的剑刃被凤白梅掷出,从那人耳下飞了过去。那人吓得双腿发软,立时就倒在地上,两眼翻白装死。
凤白梅面色不改,往前行了几步,出了竹林小道至开阔的花圃地带,朗声道:“一起上吧,早点结束好睡觉。”
此言一出,几个隐藏在阴暗中的蒙面人互相对了个眼神,纷纷持剑扑向了黛衣男装的女子。
凤白梅耳里听着冷剑破风的声音,身子不紧不慢地移动,看似危险实则游刃有余地避开了锋芒,在七八人间穿梭往来,悠闲地出言调侃:“你们统一一下着装,至少能在气势上吓唬人,穿的像群魔乱舞,还以为是山匪打劫呢。”
一个人回:“我们就是山匪!”
凤白梅笑道:“这么说,杀了你们,我也不用负责了?”
另一个声音道:“和她废什么话?主子说了,若能伤了她,重重有赏!”
此言一出,原本因凤白梅身手矫捷而弱下去的攻势一下子便更加猛了。
凤白梅却更悠闲起来,继续问:“你们主子赏多少银子?不如咱们合作,我站着让你们刺一剑,赏银对半如何?”
没人应话,她又问:“若是死在这里,你们家人能拿多少慰问金?”
七八柄剑本因伤她不着显得凌乱,被她这话气的更加没了章法,横劈乱刺。
一个声音猛喝:“少废话。”整个人便不管不顾地朝凤白梅扑过去。他想的很美,对手只是比较快,只要桎梏住她的行动,她便没法子了。
可惜,现实是他还没靠近凤白梅,便被后者远远地踹飞出去,跌落在厢房门前。
“嘭”的一声,厢房的门被人大力地打开,一抹通红的影从屋内跳了出来,喝骂道:“一群没用的废物,退下。”
却是个蒙着脸的劲装姑娘。
那红衣姑娘一句话喝完,反手拔出后背的一柄金灿灿入云锏,借着石阶的高度纵身一跃,凌空朝凤白梅劈去。
早在她出声的一瞬,围攻凤白梅的人便整齐划一地往墙根下靠,满地狼藉的花圃里,就剩下凤白梅孤零零一个人在入云锏的攻击范围内。
眼看红衣姑娘凌空而来,凤白梅不退反进,凤麟剑瞬间张开,横起架住了势大力沉的一锏。
那红衣姑娘也不迟疑,长锏顺着凤麟剑火花带闪电地划落,身子还在悬空又立即倒提横扫。
凤白梅提剑再挡,却被她力气震的后退两步,看着稳稳落地的红衣姑娘,她脸上笑容越发的灿烂:“听说你也要嫁人了?”
红衣姑娘听她这话,气的冷眉倒竖,提锏又要冲,斜里却飞出一柄冷剑,生生将她去路拦住。她扭头看向剑来的方向,却是个白衣蒙面的人,不知何时立在竹梢头,轻飘飘的好似没有重量。
她瞪向凤白梅:“不要脸,还找帮手。”
凤白梅扫了那‘帮手’一眼,随后蹙眉看着红衣姑娘:“你一群人埋伏我,还不许我找个帮手吗?”
说话间,那白衣人已经挪到了凤白梅跟前,手提冷剑低声快速地道:“凤将军先走,我断后。”
凤白梅还未说话,那红衣姑娘已经提锏冲了上来,与白衣人缠斗一处。
白衣蒙面的男子使用的软剑,就似薄薄的一条毒蛇,每一次缠上入云锏都要好一阵才能分开,红衣姑娘逐渐显得力不从心。被那软剑在手背上划了一道口子,入云锏脱手而落。
凤白梅本是乐的在旁看戏,见此大惊失色,凤麟剑一甩便缠住了白衣人的软剑,同时接连几剑刺出,将人逼开。
那白衣人落了下风,目露凶光,见挡在前面人是凤白梅,不由的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她。
正僵持着,锁着的门从外面打开,寒铁衣拧着那短发老人进来,朗声道:“小白,我来了。”
满院子的人都把目光落在了寒二公子的身上,旁人还未如何,那红衣姑娘却已经跳了出来,指着寒铁衣大骂:“你这混蛋怎么在这里?”
寒铁衣一愣,盯着面纱上的那双眼看了半晌,愣是没认出来,只问凤白梅:“这谁呀?”
红衣姑娘一把扯下面巾,恨的咬牙切齿:“我正要找你算账呢,送上门来正好!”说着就要往前冲,忽然想起自己锏呢?忙四下找去。
寒铁衣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转了半晌,方恍然道:“哎呀,你是武冰洋!”
凤白梅俯身捡起入云锏递给武冰洋,却一把将她拉住:“你受伤了。”不由分说将头上黑色发带解下,快速地缠上她的伤口:“这发带是嫂嫂亲自绣的。”
武冰洋才将发带解下来要扔,听了这话,默默地又缠了回去。左手一扬入云锏,冲着二公子便去了。
严格来说,寒二公子和武家二小姐并不熟,根本不知自己哪里惹了她,连忙一闪身往白衣蒙面人的身后躲去,手里还揪着那短发老人。四个人玩起了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凤白梅懒得管他们,将凤麟剑收好,拎了自己包袱进厢房去了。
满院子的人看着四个人来来往往。
“我说。”短发老人最后实在受不了了,绝望地问:“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能不能先把我松开?”话音落下,只见老人伸手揪住寒铁衣的衣襟,另一只手抓住了武冰洋劈头一击,追逐中的两人好像被人按下了暂停按钮,僵住不动了。
短发老人则气定神闲地从二人中间溜出,整理了一下衣襟,抹了一把短发,慢悠悠地出院去了,留下满院子瞠目结舌的人。
好一会儿,寒铁衣才问:“这老头是谁?”
武冰洋眨巴眨巴眼:“武馆馆长。”
寒铁衣又转头问同样呆住的白衣蒙面人:“阁中的?”那人摇头。他便抽身往厢房去寻凤白梅,隔老远便问:“小白,那老头是谁啊?好深厚的内力,老墨来了估计也只能和他打个旗鼓相当。”
凤白梅已经悠闲地坐在桌边品茶,闻言蹙眉道:“不是冰洋安排的人吗?”
武冰洋将院中一群人打发了,进屋来把入云锏重重地拍在桌上,没好气地道:“我要能使唤动那样的高手,用得着外头那群废物吗?”
寒铁衣默默地往凤白梅身后挪去,赔着笑脸看向武家小姐:“若没有记错,我和姑娘只远远见过几面,寒家也没有得罪武家的地方吧。”
武冰洋不理寒铁衣,只看着凤白梅,双眸含恨带怒:“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