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挠了挠眉心,“殿下,魏都那边有消息过来。”
赫连城头也不抬地道:“说!”
“凉国三王子躲在魏都,还跟人吹嘘,是魏国太子在背后撑腰。”
赫连城眸子不由一骤。
凉国被灭之后,王公贵族之中,负隅顽抗的竟被斩杀,其余一些则流放偏远之地,严加看管。
如今看来,竟还有漏网之鱼。
赫连城对三王子还有些印象,那不过是个脑满肠肥的家伙,这种人一是贪生怕死,二来天生酒囊饭袋,倒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只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逃出来,倒是三王子背后之人,需得警醒。
“他被流放到常山?”赫连城问道。
为了不让那些人聚在一块,连流放之地也是分开。
无情回道:“郴州。”
赫连城眉心皱了起来,心下生出疑惑,难不成此事与月明轩有关?
就算不是他所为,月明轩将人收留,又到底何意,公然挑衅两个协约?
这会儿放下手中的笔,赫连城抱着双臂,在那儿想了许久。
凉国被灭,远近那些小国个个自危,又都在蠢蠢欲动。
赫连城得来信报,有些人自知不是秦国的对手,便互相撺掇着结盟,以为只要合力,便能吓得住离王。
而魏国因为它超于别国的实力,听说想要游说魏国当盟主的,不止一个两个。
话说月明轩除了喜欢别人老婆,勉强还算正人君子,总该是一言九鼎。
可现在瞧着,这家伙明面上不敢做什么,背地只怕也使了些小手段。
片刻之后,赫连城忽地笑了一下。
无情不解,这笑有点不同寻常。
“若本王没记错,凉国三王子似乎差点娶了月明轩的太子妃?”赫连城嘲讽地道。
无情顿时会意,抱拳离开。
赫连城又拿起了笔,等落下最后一笔,不免长舒了一口气。
那是他亲自为安乐作的嬉戏图。
大树之下,一个小女孩怀里抱了只布老虎,正歪着头,看向画外。
小女孩梳着两个小髻,一双眼睛又大双圆,鼻子小巧,一只手指还含在口中,端的呆萌可爱。
“来人”,赫连城冲着外面说了一句,“替本王将这幅画送到妙善斋。”
乾宁宫中,今日颇有些热闹。
楚王妃从钦州回来,特意带来楚王亲手所写的书信。
此时正殿之内,皇后又将信看了一遍,抹着眼泪,“他如今身子可好些?”
云雪瑶叹了口气:“殿下不肯让我说,他那身子也是时好时坏,成日咳嗽,有一回还吐了血。”
话说到此,云雪瑶故意顿了顿,不出意外,瞧见皇后再次泪眼婆娑。
“大夫说他是忧思过甚,须得放开心怀。臣妾劝了几回,殿下总说,身为儿子,不能在母后跟前侍奉,实乃不孝,他如何开怀得起来。”
这话可不是戳中了皇后心口,“这傻孩子……”
云雪瑶站了起来,走到皇后跟前,“臣妾罪过,何来要提殿下,惹得母后伤心,早知如此,我都不该来的。”
“楚王妃说什么傻话?”
杨夫人在旁边道:“娘娘心中惦记的,除了太子殿下,还有王妃。昨儿听说您回来了,可不急着想见。”
云雪瑶赶紧拿起帕子,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多谢娘娘关爱,是殿下与我辜负了您太多。”
口中如此恳切,云雪瑶心里却不以为然。
自个儿子在外头受苦,这位皇后娘娘除了会哭,什么都没做。
赫连辉在钦州已然等得不耐烦,要不然也不会把她送回来。说是代替楚王看望帝后,其实就为了打探那二位的态度,看有没有机会东山再起。
赫连辉明摆着是痴心妄想,他那兄弟连凉国都灭了,地位已是超然,只怕就等着储位了,还能让他重登太子之位,不将旧太子做掉,已算仁慈。
不过能离开钦州那鬼地方,她也愿意跑这一趟。
“皇祖母!”一个软糯糯的孩子声音传了过来。
云雪瑶回头看去,跑过来的是个四岁多的男孩子。
“你是皇孙,自当稳重,日后记得,在宫中不能乱跑”,皇后将孩子招到跟前,指点了几句,随后对孩子道:“还不见过你母妃!”
赫连励顺着皇后指的方向看去,瞧见云雪瑶,一脸的陌生。
云雪瑶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励儿,快到母妃跟前,让我瞧瞧。这些年没能照顾到你,是母妃的错。你父王总是念叨,这会儿励儿该要长大了吧!可惜他竟亲眼看不着。”
皇后的心又被扎了一下,拍拍孩子的头,“还不过去见礼!”
“这位和我家阿励有什么关系?”有人走了进来,言语中带着嘲讽。
云雪瑶同众人一起望去。
仇人见面,云雪瑶虽面上还保持笑容,可眼神却冷了下来。
真是冤家路窄,难不成,盛安玉还是闻着她的味追过来的?
“你这丫头。”
这妯娌二人一见面,便是电光火石。
杨夫人瞟了皇后一眼,赶紧打圆场,“楚王妃大老远回来,二位也有好久没见吧,想来是缘份,这么巧就碰上了。”
就算杨夫人硬拗,并没有领情。
盛安玉一脸冷淡地越过云雪瑶,朝着皇后俯身,“娘娘,今日又到我姐姐冥寿,我来接阿励回府。老夫人与我爹娘都想他了……臣妾斗胆请旨,让阿励陪老夫人几日。”
皇后却有些犹豫。
虽是盛家的外孙,可名头上,赫连励到底是云雪瑶的儿子。总不能当娘的回来,儿子躲着不见吧。
思忖片刻,皇后和颜悦色地道:“既然如此,你今日便带他出宫,不过,明日便送回来吧,毕竟他母妃回来,让母子俩一叙离别之意。”
这一两年,皇后因为思念楚王,身子越发不好了,想得未免多一些。
一来,楚王始终不被恩准回京,皇后渐渐悲观,只怕到死无法见儿子一面。
二来便是赫连励。万一自己有个三长两短,皇孙总要交给楚王夫妇。可父子本就没有相处过,但要在一块,难免生分。既是云雪瑶回来,皇后也是希望,这对母子能培养些感情。
“皇祖母……”赫连励立刻嘟起了嘴,一脸的不乐意。
“老夫人年事已高,如今天天念叨阿励”,盛安玉搬出了盛老夫人,随后又说了一句,“他娘是盛家的三姑娘,哪里用得着别人充数。”
方才过来,盛元帅府都商量好,今日接了孩子回去,明日一早便送回来。可方才看到云雪瑶,盛安玉立马改了主意。
云雪瑶没事跑回来,只怕又心怀什么鬼胎。
这种人,防备还来不及,如何让云雪瑶接近孩子。
“既然如此,我便等几日,到底是阿励亲娘,孩子该去尽孝。他爹爹这些年也常提起,前头那位为人端方贤淑,竟是不可多得,可惜他们夫妻缘份太浅。”云雪瑶虽心里气得不行,可面上还是要装大度。
话说过了这么多年,盛安玉还是不消停。
皇后连连点头,可不是盛家人都误会了,赫连辉对故妻如何没有情份。
如今皇后越来越相信,赫连辉落得今日,自是有人后面作祟。
“什么时候有人走了,这孩子才能回来。”盛安玉又顶了一句。
云雪瑶本就没多少涵养,这会儿心里冷笑一声,索性问了一句,“好久没见离王妃,也该当了娘吧。”
这话自然是故意。
云雪瑶并非昨日才回,她到秦都已然有两三天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少不得云雪瑶先要打听一下,这秦都里的状况。
未料一打听,可不乐死了。
盛安玉这么张牙舞爪的人,活该被赫连城赶回了娘家,听说一住就是好些年,那夫妻俩也只剩个名分了。
“娘娘,马总管来了!”外头有人禀报。
皇后愣了一下,对云雪瑶道:“想来是皇上听说你回来了,派人来问问楚王的事儿。你便把方才同我说的,也让皇上听一听。”
若知道赫连辉境况不好,说不得秦帝也会如她这般心软。
“是。”云雪瑶心下也是一喜。
这朝廷之中虽然被赫连城清洗过一遍,可难免还有几位,心里是向着旧太子。
想来已然有人在皇上面前放过风,这般急吼吼地派人过来,指不定赫连辉也还有些希望。
毕竟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赫连辉若能重归东宫,她云雪瑶当然也能跟着翻身。
盛安玉拉着赫连励,本是要走了,听到马坡过来,却停下脚步。
虽盛将军已然半退隐,可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管了。
瞧着意思,赫连辉就是不肯死心,可盛元帅府绝不会容忍他回来。
如今再不是他们要帮着谁,而是盛安玉那位三姐姐,死得太不值了。
余光瞧见云雪瑶脸上一闪而过的窃喜,盛安玉在心中冷笑。
没一会儿,马坡从外头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笑意。
“马总管可是好久没来了。”杨夫人亲自过去迎接。
“是奴才失礼,还请娘娘见谅”,马坡说着话,走到皇后跟前,跪倒在地,“恭喜娘娘!”
皇后脑子一闪,立刻问,“可是皇上打算赦免楚王,让他回秦都了?”
马坡愣住,这哪儿跟哪儿呀!
倒是杨夫人伸手,将马坡扶了起来,“快说吧,皇后娘娘可就等着这一天呢!”
马坡干笑,说了实话,“皇上已然下旨,册封离王长女为安乐郡主。殿下今日绘了郡主的画像,皇上在静安居士那儿瞧见,看着喜欢,让奴才赶紧拿来,给皇后娘娘瞧一瞧。”
皇后顿时一脸尴尬,下意识拿眼看了看盛安玉。
“离王添女儿了?”
云雪瑶顿时笑了起来,“没想到还有这等喜事,怎么没听离王妃提过。”
这孩子当然不会是盛安玉生的,冷不丁蹦出来,说不得是离王背地里又纳了新宠。
时过境迁,云雪瑶终于后悔,当日若不是一时糊涂,她也不至于跟在赫连辉后面,活得如丧家之犬。
唯一能让她心里舒服一些的是,无论云清宁还有盛安玉,都没落着好。
也不知那新宠是谁,指不定就能干翻盛安玉了!
此时的盛安玉,整个人都愣住了。
赫连城有了……女儿?
这一瞬间,盛安玉心中五味杂陈,愤懑、凄凉还有无所依归的嫉恨。
皇后抚了抚额头,“此女乃是云庶妃所生,那丫头……”
皇后本不想提这事。
前头云清宁要死要活地离开,还搞出那么大一桩事儿。甚至太子被贬,也与云清宁脱不了干系。
皇后虽是生性宽容,也没法不对她生出怨气。
未想,这一转头,她又为离王生了孩子,那位越国九公主也不知道到底耍的什么花样。
昨日皇上将皇后叫去,谈的便是此事。
既然是离王的骨肉,认祖归宗自是应当,可离王居然要立云清宁为正妃,皇后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
一个被赶出玉蝶的庶妃,想要回头本是不可能的,这会儿还想母以子贵,得了正妃之位。别说是于理不合,为了盛元帅府,皇后也不可能点这个头。
何况,皇后早容不得那位了。
“我不看了,送回去吧。”皇后淡淡地道。
云清宁的孩子,皇后绝不会承认。
云雪瑶本来心里正痛快着,可这会儿,脸已然阴沉下来。
这小九果然有本事,一个庶出公主,竟还妄想当正妃。
“马总管,既然画像送过来,不如让我看一眼?”盛安玉走到了马坡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