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宁打量着还满脸稚气的天命。
孩子不会说假话，能瞧出他对赫连城的感激与崇拜。可赫连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云清宁忍不住伸手，拍拍孩子的脑袋。
“别碰我的头，我不是小孩了。”天命又矫情了起来。
云清宁正想再逗她，天命伸手一指，“瞧见没有，前面就到了祁环山，听无情将军说，殿下要在军营休整几日。”
祁环山……
云清宁远远地望了出去，她没想到，还有第二次来到这儿的机会。
祁环山秦国军营之内，云清宁被分到一处小营帐，这会儿正忙着在里头收拾。
“九公主，殿下有请！”天命在外面禀报。
以为是要她复诊，云清宁整了一下衣裳，提着药箱出来。
自打那回有人扬言要丢云清宁尸首，后面一路，云清宁都被刻意地与云雪瑶隔开，便是落脚的地方，两人也都不在一处。
云清宁当然乐意，实在是难得能清静。
这回也同样如此，两人营帐隔了好远，唯一不完美的是，云清宁很快发现，她住的地方，正挨着赫连城营帐。
几步之遥，云清宁便到了地方。
“魏国军营派人传来书信”，赫连城端坐营帐中，看向云清宁，“那边有几位伤兵，伤情一直没有进展，想请九公主过去瞧一瞧。”
云清宁忽地反应过来，两国军营只隔着一座山。
“好啊？”云清宁也没多想。
赫连城却拧起眉头，云清宁答应得太过痛快了。
“本王已然回话，我们即刻启程，没有这功夫。”
“不是说，要在这儿休整两日？”云清宁不解，她记得天命说过的。
赫连城哼笑，“本王走或不走，还需问你意见？”
既然都回绝了人家，赫连城也是多余告诉她这事。
“奴婢告退。”云清宁转身便要退出。
“魏国人为何这么相信你？”赫连城打量着云清宁。
虽两国签了和约，同意各自军营后辙，不再起战事，但也说不上彼此成为友军。
这是头一回，魏国军营主动与他们通信，居然是为了要云清宁。
“殿下，要不要用些粥！”云雪瑶人还未到，声音先至。
云清宁回头看了一眼，云雪瑶端着托盘，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
“这种事情，何必你亲自来。”赫连城貌似责怪，可瞧着倒是颇为满意。
云清宁绝对怀疑，云雪瑶是跟着她脚步过来的，这看得是越来越紧了。
“军营已派了大夫过去，天下又不只你一个大夫。”赫连城又说了一句。
“什么事呀？”云雪瑶一脸的好奇。
“魏国人点名，要请九公主出诊。”赫连城语气里带了嘲讽。
“倒也不意外，小九若想招人喜欢，没谁架得住”，云雪瑶咯咯笑了出来，“我可是亲眼所见，她在魏国被奉为上宾。”
这是夸她？
“长公主过奖了。”云清宁淡淡地道。
赫连城已观察云清宁许久。
他们刚到没多久，魏国军营那边便来了人，消息得来未免太快。
莫非有人在那等着了？
怀疑一起，赫连城越看，越觉得云清宁揣着什么心思。
“不会是魏国太子到了吧？”
云雪瑶倒是脱口问了出来。
云清宁瞥了过去，“长公主这么会猜？”
赫连城眉心皱起，云清宁这么镇定？
“月明轩不是知道，你要和我们一块去秦国吗？”云雪瑶低下头，看着手上的掐丝金镶玉的镯子。
云清宁笼起袖子，“长公主难道忘记了，若非当日我治好了魏国太子的病，他们也不会让我见长公主一面，更不会有……后面之事。”
既然有人不安分，她不介意，打蛇打七寸。
说到“后面之事”，云清宁故意拉长了音调。
不出所料，云雪瑶脸色瞬间变了。
赫连城瞧向了面前这一对姐妹。
云雪瑶在赫连城面前，并没有掩饰过对云清宁的介意，赫连城颇欣赏云雪瑶这一点，他最烦老让人猜心思的女人，便比如云清宁。
虽然头脑有些简单，云雪瑶至少是善良的，若非如此，她当年也不会挺身出，照顾一个双眼失明的人。基于这份了解与信任，赫连城不认为云雪瑶会做伤害别人的事。
在小村庄里发生的事，充其量是几个蠢人自以为讨好云雪瑶，在背后自作主张搞出来的事，无论如何算不到云雪瑶的头上。
反观云清宁，一个敢只身前往越国，排除万难，取得信任，将长公主救出来的女人，怎么蠢到，被几个蠢人算计。
郝连城对当日之事，至今抱有怀疑。
为何那几个人密谋时，不仅云清宁听到，无情也正好在场。有些事情过于巧合，反而露了破绽。
以此推论，谁敢肯定，云清宁不是跟月明轩事先约好，要在魏国军营私会？
就这么……难舍难分？
“殿下，大夫已被请回。李将军的公子过来了，说是亲自相请九公主！”外头又有人报。
李将军公子？
云清宁先有些吃惊，随即便笑出来。
李宸人小胆大，居然敢闯秦国军营？
未想她这神色，又落到了赫连城的眼中。
“李少将军倒是与九公主极好，当时常看到他跟在魏国太子后面，来探望小九。”云雪瑶继续煽风点火。
“如今两国交好，不如让小女去尽一份绵力，也显示殿下心胸宽阔，放下了敌意。”云清宁说话间，盯住了赫连城。
李宸都过来了，云清宁这会儿，还非去不可了。
“小九到底想去见谁？”
“若长公主这般有兴趣，不如与我同去？”
云雪瑶脸拉了下来，扭头不再看云清宁。
“这么想去？”赫连城唇快抿成一条线。
云清宁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赫连城一脸的不悦，“无情，你送九公主过去，回来之时，本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还不信了，云清宁敢借这机会和月明轩做些有的没的，真以为他赫连城是泥塑的？
云清宁刚走出营帐，一个小孩儿直接冲了上来，抓住了云清宁的手。
“少将军不是不乐意到军营吗？”云清宁忍俊不禁。
李宸眼睛闪了闪，似乎有些急切，“走吧！”
从这孩子眼里看出了些什么，云清宁没有再多问。
天命早驾着车等着，云清宁带上李宸，坐进了马车。
“说吧，谁出事了？”云清宁贴在李宸耳朵上问。
李宸却不吭声，只拉着云清宁不放。
云清宁仔细地看他，小小的孩子，脸上竟有愁容。
魏国军营外，云清宁的马车可以进去，不过天命被赶了下来，至于陪同过来的无情，一干人皆被挡在了军营外头，有李将军手下的亲信设了酒菜，就在外头喝了起来。
到了里面，先迎出来的是马军医，后面是一众的大夫。
彼此见过礼，也不及寒喧，马军医立马将云清宁引到了一处营帐。
到底在魏国军营待过，云清宁立刻反应过来，看了看还扯着她袖子的李宸，“你爹爹怎么了？”
“将军也染了瘴气，宫里将九公主为太子医治的方子送来，却是没有任何起色。还是太子来信，说九公主会经过祁环山，我们已然等了好几日。”马军医叹着气道。
再不及多说，云清宁叮嘱李宸在外面等着，便和大夫们一块走进了李将军营帐。
李将军躺在一张床上，瞧见云清宁进来，还挣扎地起来，同她说了两句，可没一会便又睡了下去。
马军医解释，李将军是寒热头疼，胸口闷胀，还不能久坐，否则就会眩晕恶心。
瞧着症状，竟是比月明轩当日还要严重些。
初步了解过病情，云清宁便给李将军搭脉，听了好一会，道：“将军脉数而洪，与当日太子殿下之症并不相同，于我浅见，还是要先退寒热，不知各位觉得如何。”
马军医苦笑，“问我等做什么，太子殿下来信，九公主医术，尽可相信。”
“如此，我便开方子了。”云清宁点了点头。
营帐外头，云清宁亲自守着药炉。
李宸蹲在她旁边，托着腮想了许久，问道：“我爹爹会死吗？”
“人都会死，”
云清宁摸了摸李宸的小脑袋，“不过你爹爹离死还远着呢？”
原本一脸愁容的李宸，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真的？”
云清宁不想吓孩子，点了点头，“还不信我？”
片刻之后，李宸咧嘴笑了起来，“这样爹爹就不用回京了。”
“你不是不喜欢在军营待着吗？”
“可我爹爹说，便是签了和约，也不能掉以轻心，他得替魏国守着之祁环山，不能让赫连城踏进来半步，”
李宸突然生出好奇，“赫连城长的什么样子，是不是青面獠牙，像头猛虎一般。”
云清宁失笑，“你都进了秦营，怎么不仔细瞧一瞧？”
“我……”
李宸居然怕羞了，“不敢！”
药罐发出了“嘟嘟”声，李宸又淘气起来，“好臭啊，比太子哥哥喝的药还臭！”
“良药苦口利于病。”云清宁笑答。
李宸却又瞧瞧云清宁，“九公主，为何你不与太子哥哥一块回魏国？”
这问题……
“因为魏国不是我的家。”
“秦国也不是啊！”
李宸一脸担心地道：“为什么要给长公主送嫁呀，她那么讨厌！”
云清宁注视着李宸，这小家伙知道得可真不少。
“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这是云清宁可以给出的唯一解释。
李宸却嘟起了嘴，“太子哥哥临去越国之前，说要给我带个嫂嫂回来，结果空手而归。”
“你会有嫂嫂的，太子殿下人品那么好，相貌又英俊潇洒。”
“你都说他好，为什么还不喜欢太子哥哥？若你嫁过来，咱们大家都在一处，得多开心啊，咱们一块逛御花园，一块吃桂花糕，我还跟莞儿说，到时候让她跟着九公主。”
“……”
“都在说，他不会娶妻了。”
李宸小大人一下叹了口气，“姑母病倒，不许太子哥哥去看她。朝中也有人在说，若太子不娶妻，只怕这位置便保不住了。”
云清宁心里一紧，竟不知月明轩回了魏国，发生了这么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