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陵提着云清宁给的小包袱，乐颠颠地出了长宁宫，打算不负所托，去一趟驿馆。
谁想半道，被人截了胡。
宁陵被带进月华宫正殿时，又朝着抢他包袱的无情瞪了一眼，心道难怪云清宁讨厌他，堂堂离王跟前亲信居然做鸡鸣狗盗之事。
“怎么回事？”赫连城正在提笔急书，头也不抬地问。
“回殿下，咱们小世子如今翅膀硬了，居然里外不分，帮着九公主，偷偷往外递东西。”无情忍着笑道。
听到“九公主”三个字，赫连城的手顿了顿，也朝着宁陵看了过去。
“什么叫偷偷？我光明正大地走道！”宁陵怒目圆睁，他要不是打不过无情，此时已经一脚踢了过去。
赫连城：“给谁送？”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魏国太子醉酒，神仙姐姐让我送点药。”
赫连城眉头顿时一蹙。
云清宁变本加厉，居然利用起了宁陵。这一根筋的小子，打从被云清宁迷惑住，脑子越发不清楚了。
“殿下，包袱已然搜过，没有夹带书信。”无情上前禀报。
“拿过来看看！”赫连城随手扔下了笔。
包袱被放在了赫连城面前，不过几只瓶瓶罐罐，的确夹不了什么东西。
突然送药，想暗示什么？
赫连城试图猜出云清宁心思，不自觉拿起其中一只小玉瓶。
低头看了看，上面有一行娟秀的字体——醒酒丸。
赫连城哼了一声，将玉瓶又放了回去。
“殿下，我瞧这药都还不错，不如留下？”无情打量着赫连城的脸色。
别说赫连城不高兴，连无情也想摇头。云清宁也是个没心没肺的，赫连城对她这么好，知道云清宁喜欢桂花糕，将越宫最好的点心厨子送过去。结果不得回应就算了，也没见云清宁殷勤如此。
赫连城突然就怒了，“本王稀罕这些，立马拿走！”
无情一怔，自知多嘴，忙要将东西收走。
宁陵抢在了前头，一边将那些药收了，一边还念念有词，“神仙姐姐说了，回头我也有一份。”
当然是故意说给赫连城听的。
无情实在忍不住，上去三下五除二将包袱收拾了，转头走到外头，避开了赫连城，这才放心地喷笑出来。
数日之后的一早，云清宁得了前往大殿的宣召。
云清宁到的时候，大殿之外广场上早已站满了人，基本上都是越国那些早就名不符实的文武百官。
今日是越帝的归政大典，而隔日赫连城便会按照与魏国的合约，带着他的人马退出越都。这就算越国正式复国了。
几声刺耳的鞭响之后，便是尽力沉浸气氛的鼓乐齐鸣。
云清宁身份低微，没有资格进到大殿，索性寻了个角落，和众人一起，注视身着龙袍，头戴冠冕的越帝，貌似庄严地一步步踏上龙阶。
云清宁没见过越帝当年的登基大典，大概与这个也差不多。
可终究又是大不同了。
此刻龙阶之上，站着抱臂往下观瞧的赫连城。
越帝已走到赫连城跟前，原本应该受众官跪拜的君王，颇为谦恭地冲赫连城抱了抱拳。
这个动作清楚的表明，赫连城才是这人国家真正的掌控者，而越帝不过是个傀儡。
云清宁没有众人的翘首以盼，只是淡淡收回了目光。
明日之后，她便要彻底离开了。
云清宁还没想好，要带着母妃去往何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绝对不会是越国。
“三拜九叩！”
典仪官发出号令，在场之人跪贺越帝重新登基。
云清宁就在此时退后几步，抬脚走了出去。
让云清宁意外的是，云雪瑶站在了广场外的台阶之下。
今日云雪瑶身着明艳宫装，脸上却冷若冰霜。
看了云雪瑶一眼，云清宁越过她，准备离开。
“为什么出来了？”云雪瑶开了口。
云清宁索性站住，“长公主为何不进去？”
“里头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做尽了千夫所指之事，如今不过沐猴而冠，什么复国，他早已成了天下人之笑柄。”云雪瑶不屑地道。
在对待越帝的态度上，云清宁和云雪瑶终于达成一致。
又看了云雪瑶一眼，云清宁便准备离开。
即便恨着同一个父亲，她们永远不可能是亲密姐妹。
“殿下跟我说了，你去秦国，是为了寻你母妃。”
云雪瑶注视着大殿的方向，“我答应殿下，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但有一件事，你必须清楚。你若真心是想去救你母亲，本公主乐见其成，但若有别的想法，我绝不会让你得逞。”
“长公主在离王心中的地位无人可及，你已说无数遍，不需要再强调”，云清宁忍不住想要嘲弄，“大家本就是你敬我一尺，我便敬你一丈，彼此毫不相干，长公主能记住你自己的话，或者就不会如此焦虑。”
两人正说着话，有人从大殿那边出来。
云雪瑶先看到来人，眼神里不禁露出一丝冷意。
云清宁是注意到云雪瑶的神情，才转身看了看，瞧着无情从台阶上下来。
看来无情到谁跟前也不讨喜欢，云清宁竟是笑了起来，便准备先行离开。
“殿下。”云雪瑶忽地叫了一声。
云清宁好奇地回头，果然是赫连城也出来了。
想来是找云雪瑶的，云清宁自不会打扰。
然而，无情一伸长臂，又把云清宁拦住。
“方才皇后在找你，进去给他们磕个头，就当是作别。”赫连城等着云雪瑶上前，伸手拍掉她肩头不知何时落下的一片花瓣。
“殿下不与我一块儿进去吗？”云雪瑶脱口而出。
赫连城淡然地摇了摇头，目光望向云雪瑶身后。
云雪瑶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
就算日后有翁婿之分，赫连城也不可能给越帝磕头。这一句话是云雪瑶唐突，若赫连城认真追究，便是大不敬。
正当云雪瑶一脸紧张，倒是赫连城笑了出来，抚着云雪瑶腻白的面颊，“快进去吧！”
话说到这儿，赫连城又看向云清宁，笑意渐渐消失。
云清宁又跟无情怼上，“好狗不挡道。”
“未经殿下准许，九公主不可擅自离开。”
“如今越宫已回到姓云的手里，你指的是哪位殿下？”
无情嘴仗失利，看着赫连城走了下来。
云雪瑶走进宫殿之时，还回头看了看，正瞧见赫连城转到了云清宁面前。
愣了好一会，云雪瑶才在旁边宫女提醒下，跨过了高高的门槛。而此时，她掩在大袖中的双手，已是不自觉握紧了。
“还请殿下恩准奴婢离开。”云清宁直视着赫连城道。
那日在御花园撞上之后，云清宁还是第一次见到赫连城。
赫连城开了口，“你说的是哪位殿下？”
虽然是彼此利用的关系，云清宁却不乐意，赫连城在眼前晃来晃去，尤其还阴阳怪气。
脑子一闪，云清宁自觉猜出了赫连城意图，“奴婢说话算话，只要明日踏出越宫，定会将堪舆图拱手奉上！”
赫连城也是太心急了。
赫连城却不说话，低头看了云清宁许久，“今日该是你最高兴之时，为什么要跑？”
“我有何高兴？”
“当日若非你提议，本王如何轻易放手？”赫连城略带嘲讽的道，作势环顾了一下四周。
云清宁回得镇定，“殿下本可以拒绝和谈，最终签字的也不是小女。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其实你也不亏，如今美人在怀，还有那凉国，更是唾手可得。”
赫连城挑了挑眉毛，这会儿背着手，围着云清宁转了一圈，“九公主这一招火中取栗，倒是极妙，竟是把越国救了回来。可惜越国百姓并不知你功德，反而要感谢长公主，正是因为她与秦国联姻，才得了暂时安宁。”
云清宁竟笑了，赫连城说的没错，越国只是取得了暂时安宁，至于日后会否战火重燃，看的不是赫连城，就是未来会打败他的人。
“越帝实在不是一国之君的料子，本王特意推荐了几位贤才，帮他处理国政，希望他日后多一些为国为民之心，再要穷奢极欲，鱼肉百姓，只怕本王也保不住他。”
“殿下说的极是。”云清宁低头道。
越帝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不用指望，复辟之后，他会有所敢变。也不用指望云嗣锦，会成为未来的好皇帝。
有人将他们看住，至少不会让他们任性胡为。如此，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结局。
即便离开这片国土，即便对自己的家族恨之入骨，越国的百姓到底无辜，云清宁只希望他们，不要再受国破家亡，颠沛流离之苦。
“到了秦国，九公主好自为之。”
赫连城又瞧向云清宁，蓦地想起月明轩离开那日，他去送行时看到的，月明轩脸上的迷茫。云清宁这一步勉强没有走错。至于后面，等回到秦国，云清宁就会明白，今生今世，她永不可能逃出自己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