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妇从云清宁的屋子里走了出来,拉过女儿,一起跪在了云清宁跟前,“云大夫妙手回春,妾身无以为报,日后我们三个,一块给您当奴婢。”
“没那么严重,以后找大夫瞧病,多问几个,别让人糊弄了。再说,要谢也得谢少将军,要不是他带我过去,咱们也没有这个缘分。”云清宁看向李宸。
得了夸奖的李宸摇头晃脑,十分得意。
少妇也是个实诚的,拉着女孩儿,又要给李宸跪下。云清宁又赶紧将人拉住,“他还是个孩子,别折了他的寿。”
少妇抹着眼泪,到底带着女儿站了起来。
“你们怎么会来到这儿?”
云清宁不免问了一句,“孩子的爹爹呢?”
听到这么一问,少妇痛哭了起来,“妾身乃祁环山人氏,家中本有几亩薄田,与夫君男耕女织,日子虽过得清苦,到底一家圆满。可今年遇到饥荒,尽是颗粒无收,后头又听到消息,秦军只怕要打过来,大家伙人心惶惶。为了保住性命,夫君便带着一家人只得跑出来,不想半路又被冲散。”
月明轩听到夫人的话,不由皱了皱眉头。
今年大旱,百姓的日子本就不好过,再遇战事近在眼前,可不被吓得四散奔逃。
只是没想到,流民已经到了魏都。
“你们碰到秦军了吗?”李宸也一脸的惊讶。
“没有,可是都说那些人青面獠牙。”莞儿说着,眼睛里露出一丝恐惧。
眼珠一转,李宸拍了拍胸口,“不用担心,以后少将军帮你打败他们。”
少妇不由叹了口气,“我夫君说,若不打仗,便是饥荒,也勉强能熬过去。但要秦军打过来,便是一条绝路。”
“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云清宁取出桂花糕,打开之后,给莞儿和李宸一人一块。
莞儿接过桂花糕,转身便朝云清宁的屋里走去。
“你自己吃,你兄弟这会儿还睡着,咱们会给他留的。”云清宁叫住了莞儿,不免慨叹这份姐弟之情,是她们这些宫里出来的王子公主感受不到的。
“带着孩子们苦熬下去。”少妇抽泣道。
“妇人可想过回家乡?”月明轩终于开口问道。
“谁能不想,故土难离,只是那边随时都会有战火,也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回去,更不知我夫君是死是活。”少妇说到此处,再次痛哭失声。
魏帝的大殿里,月明轩提到今日遇到那一家三口,眼中闪出一丝悲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两国之战,受苦最深的便是百姓。”
魏帝点了点头,朝着月明轩看了一眼。
李家别院那头,每日都会有人,将云清宁动向报于魏帝。
九公主喜欢独自出门,每回都是去买桂花糕。开始魏帝还疑惑,她是在跟谁通风报信,可也没见九公主与谁有过接触,她总是独来独往。
倒是今日有人来报,九公主身边多了两位。
魏帝便哭笑不得了。
好在月明轩对今日之行也没隐瞒,而且还有不少感想。
“那母子三人,你们最后如何安置的?”魏帝索性问了一句。
“李宸去求了舅母,母子三人便留在李府。等祁环山那边平安了,再派人将他们送回家乡。”
说到这儿,月明轩顺便表达了不满,“父王无需盯着九公主,她没什么算计,只为求一方平安乐土,没有别的意思。”
魏帝失笑,随后吩咐一句,“宣九公主进宫。”
“父王准备……”
“以和为贵,总不能让百姓在背后说,皇帝不顾他们疾苦。”
有些事情,也是挺叫人无奈。
跟赫连城,打也打不过,总在那僵持,损耗的是魏国军心,受到惊扰的是黎民百姓。
“赫连城心狠手辣,若派九公主前往,只怕对她不利,儿臣愿意亲自去一趟。”月明轩立刻道。
“朕会派人先去见越国那位前太子,看他能不能担此重任。”
云雪瑶是魏国最重要的棋子,云清宁也必须留下。
两国谈判不亚于一场战争,魏帝现在要面对的不仅是秦国,还有越国,手里的棋子抓得越多,对自己越有利。
云嗣锦自觉大难临头了。
此刻独自困坐在东宫,云嗣锦用手直抓脑袋,怎么都想不明白,他只是到倚月楼乐呵乐呵,怎么会被魏国的细作盯上了?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万一赫连城起了疑心,真是要了卿命!
“殿下辛劳,不如进碗参汤吧!”赵良娣端着碗盅,从外头走了进来。
东宫那么多女人,赵良娣最得云嗣锦的宠,姿色是自不必说,还有她最会温言软语,实在贴心得很。
可这时候,便是天上仙女,也抚不平云嗣锦心头浮躁。
如今早没了越国。上到越帝,下到倒夜香的太监,统统都是前朝余孽,是死是活,都要看赫连城脸色。
别看云嗣锦成天嘻嘻哈哈,要多纨绔就有多纨绔,不过是强颜欢笑,其实提心吊胆,只怕因为什么小事惹到赫连城,小命就此休矣!
“殿下可是脑仁又疼了?”
赵良娣放下参汤,“妾身替您揉一揉?”
可不是脑袋疼得要死吗?
刚才在倚月楼,那人说了一大堆道理之后,居然提出,让云嗣锦给赫连城递个话,要求与秦国和谈,还说若是和谈成功,越国也能得着好处。
赫连城会愿意同魏国和谈,真是天方夜谭!
那位可是一日不打仗,全身都不得劲的主儿。只怕一听到和谈,立刻就翻了脸。
再说了,他凭什么冒着触怒赫连城的风险,替魏国说好话?要不是他们勾结凉国闯进越宫,说不得自己还是堂堂正正的太子。
“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狠狠落到地上。
云嗣锦受了惊,差点蹦起来,只以为赫连城安排到东宫监视的人认为他起了反叛之心,打算要动手了。
“殿下饶命!”一名太监吓得跪倒在地。
原来是这家伙一不小心,将正在擦拭的青铜小香烛碰到了地上。
“来人,将这狗东西给我拉到外头,乱棍打死!”云嗣锦突然发了飚,拿手指着那太监,在地上直蹦。
不行了,若不出一口恶气,他今天肯定睡不着了!
有人进来,将那拼命求饶的太监拖到了外头。
没一会,一声声的惨叫传进了东宫寝殿。
云嗣锦听到这动静,长长吐了口气,终于舒服了。
赵良娣也被吓住,站在旁边半天不吱声。
“过来!”云嗣锦故意冷声道,心下倒觉得,赵良娣这花容失色的模样,竟有一番别样风情。
在秦国人跟前,云嗣锦得当孙子,可是东宫之内,他还是主人,是握着生杀大权那个。
“殿下想是操劳太过,让臣妾替你按一按?”赵良娣上前,小心翼翼地问。
好半天后,云嗣锦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赵良娣松了口气,走到云嗣锦,轻手轻脚地替他摁了起来。
看来云嗣锦还挺舒服,这会儿微眯着双眼,头微微昂起。
“这手法,还是臣妾从九公主那儿学来的,”
赵良娣打量着云嗣锦,“若殿下喜欢,臣妾身还学了别的呢!”
没想到云嗣锦猛地睁开眼,拉开了赵良娣的手。
察觉出云嗣锦又怒了,赵良娣吓到跪在了云嗣锦面前。
云嗣锦的确怒了,“九公主”这三个字直扎心窝。
那个魏国细作居然说,正是九公主向魏帝推荐的他。
除了同一个爹,大家也没什么交情,云清宁够没良心,居然敢把他火坑里堆。
“好大胆子,可是成心嘲笑孤,不怕孤要你的命!”云嗣锦掐住赵良娣的下巴,咬着牙道。
“妾身不敢了!”赵良娣在地上一个劲磕头。
云嗣锦如今越发喜怒无常,修理人的手段也越来越狠,在外头受尽了气,回来便朝东宫的人身上撒。
“东宫就这般草菅人命?”有人在外头喝问。
云嗣锦猛地甩开赵良娣,他听出来了,说话的是赫连城身边亲信无情。
难道是他见到魏国细作的事,被赫连城发现了?
云嗣锦心里瑟瑟发起了抖。
“还不去禀报,离王殿下回了越宫,要召见云太子。”无情后面这一句,直接把云嗣锦吓到,从椅上摔了下来。
云嗣锦两股战战地站在月华宫的书房里,根本不敢看书案后的赫连城。
这位什么时候回来的?
云嗣锦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云兄这几日可还好?”
书房里,紧张的是云嗣锦,赫连城却是气定神闲。
“多谢殿下垂问!”云嗣锦干笑了一声,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赫连城冷不丁咳了一声,云嗣锦控制不住,又哆嗦了一下。
打量着面前这家伙,赫连城心中嗤笑。
越帝这些子女之中,除了云雪瑶,一个个倒是很教人开了眼界。有的胆小如鼠,有的却胆大包天。
那个胆大包天的敢把一国之君玩弄于鼓掌,也不知道用何花言巧语,竟说服了魏帝,要与秦国议和。
原本离开秦都,赫连城打算巡营,接到消息后,立刻赶回越宫。
而此时赫连城已经知道,魏国人和云嗣锦接上了头。
由此看来,魏帝求和心切。
如果在从前,赫连城只会在战场上,用实力震慑住敌人,而这一次,他到底还是退了一步。
究其原因,不能辜负对云雪瑶的承诺。
论及世上有谁能让赫连城折腰,非云雪瑶莫属。就算是他英雄气短吧,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此刻赫连城拿起一份邸报,也没瞧云嗣锦,貌似随口寒喧,“云兄最近常去倚月楼。”
云嗣锦整个脸,不由自主地僵住。
果然,什么都被赫连城看着了。
“有人盘算着,要把本王赶出越国,胆子可不小啊!”郝连城说着,唇角透出一丝讽笑,到底拿眼瞟了瞟云嗣锦。
就这一眼,足以让云嗣锦脚一软,跪趴到了地上。
“这是怎么了?”赫连城将手中邸报随手扔到了旁边,探头问地上的人。
“离王殿下,我就是去倚月楼取个乐,那儿新来的几个姑娘,一个比一个水灵,比东宫的女人有味儿……”云嗣锦越是想撇清,越是紧张,脑子也不当家了,干脆胡说八道起来。
“太子也有意思,本王管得了你那些风流韵事?”
赫连城弯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倚月楼似乎不只有姑娘。”
“我也不知道,魏国细作如何找到我头上的,小人知错了,小人没有理他,正想等离王殿下回来,向您禀报!”云嗣锦到底心一横,为了活命,太子的架子也不要了。
书房之内突然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