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座吊桥都被放了下来,三座城门大开,张觉部开始进城。
王师中还呆在城头,郭药师看了他一眼,然后下去准备迎接张觉。
可就在他下到城梯口处时,却听到了一声惨叫!
随着这一声惨叫,紧接着是更多的惨叫!
郭药师虽然也没有多少军略才能,可毕竟久在行伍,知道情形不妙,立刻又退上城头。王师中则慌慌张张跑来,而在他们身后,已经有无数飞矢飞了上来!
“有诈,有诈,快闭城门!”王师中此时才大叫。
可是晚了。
靠北的三座吊桥被占据,三座城门也同样被敌军夺下,紧接着,厮杀呼喝之声,已经从城门处向城内延伸,分明是敌人开始攻入城内了!
“郭将军,郭将军,将他们赶出去!”王师中又叫道。
大开城门的命令是他下的,如果不能将敌人赶出去,那么他就要肩负起失去榷城国土的责任。
他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郭药师和他的常胜军身上了。
郭药师脸色寡白,他刚才在城上望得分明,“张觉”部确实是有五万左右,而他的手下,只有三万余人,若有榷城在手,还可与之一战,现在城门既开,这仗根本没法打。
而且他更清楚的是,他没有援军!
即使将来敌赶出了榷城,他也不会有后援部队,敌人,则可能有整个金国的支持。
不,不是可能,而是必然。郭药师想到了赵良嗣的警告,收纳张觉,意味着与金国反目成仇,无论事成与不成,金国都必然会以此为借口,对大宋发动攻势。
周铨的威名,并没有震住金人!
郭药师想不到的是,周铨的威名,其实是震住了阿骨打,但阿骨打也无法控制住自己次子斡离不和整个女真贵族中少壮派的暴走。
灭辽,对于阿骨打来说,已经是功业之极致,他有足够的资本去见父兄于地下了。但对于女真贵族中的少壮派来说,特别是他几个儿子来说,想要在父亲之后继续拥有极大权势,就必须立下更大的功业。
察觉张觉投宋之意,对斡离不来说只是一个借口罢了,他明知张觉要投宋,还将左企弓等人派到张觉军中,便是借张觉之手,杀了此四人——此等辽国投来的汉官,阿骨打对其礼敬有加,可在斡离不眼中,不过是豚犬一般的货色。
他们如果能用他们的脑袋,为女真人南下创造一个借口,那就是他们最大的荣幸。
郭药师还在发怔,王师中见他没有回应过来,不由大怒,劈手推了他一掌:“你这竖子,此时还发什么呆,莫非要我禀明朝廷,告你个延误战机么?”
郭药师脸色再次变了变,他冷厉的目光,紧紧盯着王师中,然后一挥手:“抓住王宣抚,下令全军……我们不欲去灵州与夏人交战,不如降了吧!”
他此令一下,周围竟然没有一人反对!
不但无人反对,甚至有人欢呼,显然是认为他这一选择,乃是如今的最佳选择。
王师中呆住了,没有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就将郭药师弄得倒戈了。
他回过神来,揪着郭药师胸襟大叫道:“你不惧朝廷么,你不惧朝廷么,官家召你入京受赏,你就忘了么?”
去岁郭药师降宋之后,赵佶特意召他入汴京,在那里重重赏赐。
郭药师咧嘴冷笑:“官家之恩,以后必有所报,但你等这些废物,整日算计着要将我常胜军打散除掉,此事以为我不知么?至于朝廷,有何可惧,一群酒囊饭袋,亦居高位……赵良嗣说的没错,大宋要步大辽后尘了,我此时不脱身,还要等到何时?”
他轻蔑地推了王师中一把,王师中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泪都涌了出来。
“济国公会来收拾你们的……你且等着,济国公会来收拾你们的!”堂堂宣抚使,眼泪汪汪地说道,仿佛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童一般。
郭药师看到自己的命令已经传达出去,四处皆是扯起了白旗,他冷眼看了王师中一下:“你还诳谁,童贯那边,我早得到消息,周铨忙着收拾日本,哪里有功夫来此。你以为金人南下,岂会没有把握,而且……我才不相信,被你们这群废物掣肘,周铨就不怨不怒!对了,实在不济,我投周铨就是!”
他说完此语,不现理会王师中,而是急着去见自己的新主子了。
保州,童贯大叫一声,从榻上翻身而起,发觉自己浑身上下,冷汗涔涔。
方才他做了个梦,梦的前半段都是极好的,在接收了燕云之地后,他返回京师,官家派宰相出城相迎,他凯旋而归,因功封为郡王,甚至连胯下那活儿都重新长了出来。
只不过梦的结局,却是非常不好,正当他最得意时,却有人骑着匹紫红色的骏马,从天而降,将他撞翻踏倒,还将他塞进了一门火炮之中,一声号令,便将他炸得粉身碎骨。
梦中那人的面容,他却记不得。
依稀只是觉得那匹马似曾相识,起身之后,童贯深思许久,才恍然大悟:那不就是当初他送与周铨的紫骝马么!
他心中一凛,莫非梦中坏了他好事的,就是周铨?
还没有等他彻底想明白,突然间,外头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自从被辽人夜袭后,童贯对于夜战就非常戒备,听得脚步声,他立刻抓过剑与甲。
“枢密,枢密!”
外头的声音很急切,乃是他的亲卫,童贯应了一声道:“何事?”
“霸州来的急报,金人来了,郭药师投敌,王师中落入金人手中,张觉投靠之事,纯是陷阱!”
童贯猛地站起,面色大变,浑身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然后叫道:“王师中……误国,误国!”
但现在他面临的可不仅仅是王师中误国之事!
此前他已经下令部分西军为先导,前往灵州支援种师中去了,而保州城内的部队,又还有相当部分是郭药师的常胜军同党……
一想到这个,童贯顿时知道不妙,他厉声道:“快命常胜军诸将连夜来见……传令下去,埋伏好刀斧手!”
童贯终究是童贯,曾经为了立功,敢于隐瞒圣旨的人,他这一刻面色狠厉,第一时间准备消除隐患。
想了想,他又道:“请保州知州来!”
保州知州就是赵明诚。
他是文人,对军务并不在行,昨晚又饮了点酒,故此睡得极深,外头呼声响起,他犹自未醒,倒是李清照睡眠浅,被惊醒后不满地道:“做这劳什子的官,睡觉都不得清静!”
赵明诚被她打醒,听到是童贯召他,当即起床去见。这深夜召见,显然是有紧急军情,赵明诚已有心理准备,可当他到了军营,仍然被那紧张的气氛吓得不轻。
在童贯帐中,他看到几具尸体和一群脸色阴阳不定的武将。
“赵明诚,金人背盟南下,你为太守,守土有责,立刻调动城中百姓,征发民壮,准备守城!”
这消息象个晴天霹雳般,将赵明诚惊呆了。
“枢密莫非说笑……金人怎么、怎么会……”
“时间紧急,老夫无暇听你胡扯,立刻马上去,天明之时,老夫要见到城头有足够多的民壮!”
以往童贯对赵明诚还算客气,今日却是一声吼,就将他赶了出去。
赵明诚狼狈而出,在营帐外发呆之时,隐隐听到里面诸将中有人说话:“若是金人带着火炮,城必不可守……”
这话象是魔咒一般缠绕着赵明诚,他心中惶恐,一会儿觉得,城中还有十万官兵,也有数十门大炮,应当能守,一会儿又觉得,连军将都说难守,恐怕是真守不住了。
无论守得住守不住,都得做好准备!
想到这,赵明诚回到知州衙门后,没有先去衙前办公,而是来到衙后,先把李清照又唤醒来。
李清照本来还有些迷糊,待听得前因后果之后,半晌无语。
她想到周铨曾经的警告,在知道赵明诚来保州时,周铨曾劝他们放弃,说保州绝非善地,童贯也绝对不值得信赖。
当时他夫妇对此不以为然,却不想周铨一语成谶。
“我夫妇二人不打紧,可那些东西……那些宝贝,不可毁于兵火,那些可是历代贤达的杰作,不少都是孤品!夫人,你带人将之收拾好来……以备不测!”
李清照点了点头:“郎君此言甚是,妾身如今心中己乱,失了主意……郎君请放心,妾必不令郎君蒙羞!”
想了想,李清照又呼住赵明诚:“妾有郎君可依,无虑衣食,家中积财何用?郎君守城,可以此招募壮勇!”
赵明诚与她原本宦囊羞涩,得了周铨资助又任职保州后情形好转,但大多钱财还是用在收购各种金石书画作品上,余财并不多。
赵明诚闻言点头:“正是此理!”
他往前衙去后,此后连着两日几乎马不停蹄,李清照也在衙中担心受怕了两天,待得第三日夜,李清照正半梦半醒之时,却被赵明诚推醒。
“走,咱们现在就走!”
李清照还在迷糊,就被赵明诚抓着上了车,出了门她才回过神:“为何走?”
“童贯那狗贼带兵跑了,这保州守不得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