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女真步骑蜂拥而至,继而如扑咬虎豹一般的鬣狗一般,凶猛地扑上来。
猛虎咆哮,捷豹怒吼,却仍架不住鬣狗越聚越多。
眼看着麾下奴仆,重新占据了战场的主导与优势。
莽古泰凶怒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冷冽的笑容,喃喃自语道:“弱鸡一样的明国军队,竟也妄图学习成吉思汗的凿穿战术?简直就是画虎类犬,班门弄斧。”
眼看着麾下儿郎逐渐于城外的战场之中陷入了苦战,尤其是那个分外矫健的少年身影,已是险象环生。
祖大寿心急如焚,不禁将期盼的目光,投向了城池的西北角,喃喃说道:“战机已现,该你出场了。”
轰轰轰!
随着三声炮响,就像是收到了信号一般,一支矫健异常的轻骑兵从锦州城外的西北角奔涌而出。
先是一通双管长火铳的声响,继而是一阵燧发短火铳平射,后队则以强弩凌空覆盖。
战鼓轰鸣,震天的喊杀声之中,再次猝不及防的女真步卒,已经不能用被杀得人仰马翻去形容,而是心惊胆寒。
习惯了明军乌龟王八一般缩在城里的女真军队,显然是没有想到,在这座新修未久的小小军城之内,竟藏着两支胆敢主动出城进攻的骑兵。
因此,心灵之上的震动,实在比肉身上的损伤,更加的受到折磨。
这支骑兵乃是清一色的轻甲骑兵,然而首当其冲的女真步骑却感觉,就像是在面对一股奋勇无比的钢铁洪流一般。
远处的莽古泰也是感同身受,只觉得这支突然出现的骑兵,比从镇北门里奔出来的那一支,更加的犀利。
临时集结的女真牛录,于眨眼之间被冲散。
严阵以待的女真甲喇,于转瞬之间被凿穿。
甚至连镶蓝旗最为精锐的固山旗,都面临着即将奔溃的危险。
莽古泰心急如焚,连忙紧急调度,将堵在镇北门外围剿已由奋勇向前,变成了横冲直撞的重甲骑兵的正蓝固山旗,调往锦州城的西北角。
然而如此一来,由吴三桂所统御的关宁铁骑第一营,便觉压力顿减,也瞬间知晓了,定是重真那家伙终于率领关宁铁骑第二营发动了突袭。
于是,便无不奋起余勇,英勇冲锋,血战杀敌。
仅剩的几乎人人负伤的五十余名重甲骑兵,在他的号令之下重新紧紧地集结在一起,居然悍不畏死地往着莽古泰的方向,发动了悍然的冲锋。
剩下的八百来名轻甲骑兵,也都紧随其后。
强弩中的弩箭,已尽数倾泻了出去。
韧性十足的长矛折断了,两支短矛也被重重地抛了出去,带起了一蓬又一蓬的血雨。
关宁铁骑第一营,终于再无远程武器,唯有缠着布条的右手,紧紧握着一柄厚重的斩马刀,嘶吼着嘶哑的嗓子,悍不畏死的冲锋,再冲锋。
凿穿,再凿穿!
所求者,无非便是战场之上的最高荣耀——英勇战死,马革裹尸,仅此而已。
由吴三桂所统御的关宁铁骑第一营,与重真所统帅的关宁铁骑第二营。
就如两柄犀利无比的宝剑一般,凶狠地刺进了女真人的左右两侧胸膛,并且迅速地朝着莽古泰这颗心脏迫近。
城头的红衣大炮依然在轰鸣,双管的火绳长火铳,依然在祖大弼的指挥之下,不间断地倾泻铁砂弹,然后装填弹药。
炮膛已经变得十分火热,似乎随时可能炸膛。
铳管已经变得十分滚烫,似乎随时就要报废。
但是没有人愿意停下,只求尽可能地击杀敌军,牵制敌军,为出城出击的两柄利剑,减轻压力,争取时间。
当几乎满编的四千五百人的正蓝固山步卒旗,也在关宁铁骑第二营近乎疯魔一般的冲锋之中,快要败下阵来的时候。
莽古泰终于终于感觉到了惊恐,想要紧急调度心目当中的最后依靠——白甲骑兵。
却发现剩下的四百五十白甲骑兵,正在直面关宁铁骑第一营无畏牺牲般的冲锋。
若此时调头,且不说会不会就此崩溃,便是这种无异于败退的行为,也绝非莽古泰所能接受的。
因此,他粗糙的内心迅速地权衡了一下,便下令攻城之军全线撤退,避开这种三线作战的不利局面。
若城内的关宁步卒胆敢出城追击,那便正中他的下怀。
若不出城支援,那么便集中力量,将出城的两支骑兵,给围剿得干干净净。
莽古泰的计策无疑是好的,但是施行起来却又困难重重。
因为,无论是正在心不在焉地攻打城池的士卒们,还是殊死抵挡关宁铁骑冲锋的步骑们,在唯一的撤退指令——鸣金收兵的情况之下,并不能完全体会莽古泰的作战意图。
所有的士卒,无论是只求苟且偷生的汉家农奴军,还是一心只想攻下锦州,掠夺大明的建奴军,都在那一瞬间便如退潮的潮水般,开始一股脑儿地往后败退。
便是正在奋勇抵挡关宁铁骑第二营,并且已将黄重真奋勇无匹的势头,堪堪遏制住了的正蓝固山旗,都没能例外。
眼瞅着再次集结起来,正在从旁协助堵截的镶蓝固山旗,已然一溜烟退得没影了。
正蓝固山旗的旗主怒骂一声,果断地下令全军撤退,便连殿后的人手都没有安排。
白甲骑兵固然没有撤退的道理。
因为在所有白甲精锐骄傲的心目当中,但凡是身处战场,但凡是前方还有敌人,那么即便是主动的撤退,也是无异于败退一般的羞辱。
由天命汗精挑细选的各旗精锐所组成的白甲骑兵,唯一的荣耀便是摧毁面前的一切所谓的坚固堡寨,攻克面前的一切所谓坚城,杀崩面前的一切铁军。
然而此时此刻,潮水一般从身侧“逆行”的族人,或者汉家农奴军,却让这群女真八旗中的佼佼者,别无选择。
为首的白甲额真愤怒地咆哮一声,率军将拦在前方的数名关宁重骑杀退。
然后,斜刺里杀进关宁轻骑之中,一番绞肉一般的砍杀,便杀透薄薄的军阵,在镇北城墙上的守军的注视之下,就那样在城下绕了一个大弯,扬长而去。
期间,也就已积累了丰富炮击经验的周吉、彭簪、罗立三人,所发射的一轮炮弹,对他们进行了轻微的打击。
感觉自己快要力竭了的吴三桂,极度不甘而又颇感庆幸地看着这支人数极少的劲敌犹如旋风一般撤去,追之不及。
他奋起余力装模作样地追击了百来米,便毅然绕了一个小圈,率领同样力竭即将战死的麾下,通过镇北城门回到了城内。
城内的壮实军汉奋力地推动着转盘,沉重的吊桥轰然起身,缓缓归位,两扇厚重的城门也轰隆隆地重新关闭,上阀。
这一次的主动出击,让重真再次感受到了冲锋陷阵的热血。
他很喜欢并且享受这种感觉,却并没有被眼前的胜利冲昏头脑。
他很清楚,纵横辽东无所匹敌十数年的女真军队,绝不会如此轻易就被击溃。
于是,重真率军衔尾追击了一阵,便也虚晃了一枪,然后迅速地奔往城池的西北角,意图原路返回,由西侧的光顺门回到城内。
然而,惊觉自己被戏耍了的白甲骑兵却不会让他如此轻易地如愿,愤而追了过来,并且充分展现出了女真骑兵精湛的马术,很快便咬住了他们的尾巴。
力大势沉的狼牙箭超过了战马的速度,呼啸而来,总有殿后的关宁轻骑被箭矢击中,跌落下马。
幸好,重真很快便率军进入了红衣大炮的射程,周吉早就指挥着炮营预估并且调整好了炮击的角度,因此炮弹的掩护立刻便来临了。
呼啸而来的炮弹一轮接着一轮,总是能较为准确地砸入白甲骑兵紧凑的军阵之中。
前方后排的关宁轻骑,也都不再节约箭矢弹药,稍稍扭转身子便可通过扳机的扣动,而将强弩中的箭矢,或者燧发短火铳中的铁砂弹,尽数地倾泻出来。
一追一逃,像极了蒙古骑兵曾经仗之以横扫欧亚的狗带战术。
女真骑兵尤其是他们的白甲巴图鲁,无疑早就学到了这一精髓。
然而这一次,主次却转换了过来。
白甲骑兵的狼牙箭必须要超过战马的速度,才可对关宁轻骑造成杀伤。
然而,关宁铁骑的强弩和火铳,却可轻易地便对白甲骑兵造成迎头痛击。
白甲骑兵可谓冒着枪林弹雨在追击,心中的那种憋屈,那是可想而知的。
昔日蒙古骑兵屡试不爽的狗带战术,竟被明国的骑兵率先重现,那种心理上的打击,也是显而易见的。
就在双方于你追我赶的接战之中,迅速接近锦州西墙与北墙转角处的时候,城头之上蓦然传来了红衣大炮的轰鸣,以及无数的火铳声响,还有震天的呐喊。
这是在重真的建议之下,祖大寿布置在此处的疑兵,数量其实很有限,却很好地起到了震慑敌军的效果。
白甲骑兵紧紧绷着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终于宣告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