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在雪地里转了一圈停下动作,盯着遍布的脚印发楞,“你看,这脚印再多却还是逃不出这片原野。”
“恩,还算有些自知之明。”曲无音低头望着那一只只脚印嗤笑道。
苏九忽然抬起头,很安静的注视着他,道:“无音大人,你抓我来真的是因为五年前我偷听了你的谈话么?”
曲无音的眸光骤然从雪地转到她脸上,眼似秋波,深邃犀利,她这回却不依不挠的与自己对视,看来小白兔当久了想要反抗了,他狭长的双眸眯起,审视她半晌笑道:“因为我是老鹰你是兔子啊。”
苏九在原地啊了一声,他已背手朝屋内走去,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不想冻死的话就快进来。”苏九回头望着身后的茫茫雪野,迟疑片刻还是随他进屋。
屋内四盆炉火烧的旺盛,明亮的灯光给冬日增添了一分温暖。苏九一进去却好像失魂一般,在屋内来回寻找着甚么。曲无音眉头簇起,冷声问道:“你找甚么?”
苏九垂头不看他,小声道:“我找凳子。”抬起头眼睛忽然捕捉到了甚么,右手拍了拍脑袋,爽朗的笑起来:“我怎么这么笨呢,明明有木榻,还要凳子做什么?”
苏九心花怒放,笑嘻嘻的朝那张木榻走去,一双云袖突然横在她面前,“谁允许你睡那里的?”他的乌眸有些阴沉。
她急了,面上强自保持镇静,平声说道:“这里只有一张床,我把床让给你,我睡木榻。”他逼近一分俯视着她,薄唇弯起,悠悠然道:“那可不行,要是你趁我不备悄悄去找你的情郎可怎么办?所以就睡一起吧,你睡里头,我睡外头。”
还未来得及等苏九表示强烈反对,她已被他一把拽起重重的扔在床上。殊不知曲无音表面上看起来柔柔弱弱,纤纤细细,这力气却大的很,她撞在床板上只觉得骨头快要散架。
玉簪摘下,满头乌发如瀑布般垂落,他宽衣平躺下,捻过锦被盖在她身上,见她有些抗拒便道:“放心,爷不会对你做多余的事。”
第五十九章:逃跑
烛火灭,夜更深。窗外大雪的莎莎声格外清晰,今朝又是一个瑞雪兆丰年。耳边他的呼吸声渐渐平稳,苏九放心的拉了拉被子,鼻子嗅到一股子淡淡的清香,像是浅浅的菡萏香气。
脖颈下有一片微凉滑腻的触感,苏九用手摸了摸感觉滑滑的,凉凉的。她挺起身子,借着溜进窗子的月光看去,竟是乌黑发亮的头发,浓密似海。
原来她压到了他的头发,她往后腾挪了些许地方,月光像层纱披在眼前这些乌发上,积起了一片流动的花海,有花香,有花魂。
她好奇地掬起一捧头发放在鼻尖嗅了一嗅,这忽烈的香气却似汹涌的潮水一下子冲进她的鼻腔,她吓的赶紧松手,鼻子却受了巨大的刺激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被子响起一阵窸窣声,苏九心想这下可糟了,果然他徐徐转过身来,清幽的月光渡在他秀丽的五官上,如墨裁似的黛眉簇起,一双玉指伸过来掐住她的脖子,声音低沉沙哑:“你想干什么?”
苏九却像是一只偷了腥的小猫不敢抬头看他,吞吞吐吐道:“不干什么,恩,没干什么。”
“说谎。”曲无音斜眼看她,嘴里蓦地发出一声闷哼,突然将头凑过去埋在她脖颈处嗅了一嗅,苏九顿时石化在床上,头顶响起他略带嫌弃的声音:“你用什么洗头的?”
苏九脑子里轰隆了两声才回过神来,很自然的答道:“桂花油啊。”
曲无音的唇角抽搐片刻,终于翻了个身,道:“睡了。”
苏九敲了敲他的背,“干什么?”他尖锐的嗓音突露出几分不耐烦。
她弱声弱气的问:“无音大人,你用什么油洗头的?好香啊。”
“秘方。”曲无音简简单单地说了两个字,准备眯眼睡觉,背上又传来两记触感,他恼了转身一把将她拉至面前,低吼道:“还要干什么?”
“我…”苏九涨红了脸,在他森冷目光的注视下只好鼓足勇气的开口:“我内急…”
曲无音叹了一口气,抓起她的衣襟一把将她扔下床,语气生冷:“去。”
苏九在地板上趔趄几下才站稳,斜睨了墙角那放置秽物的玉壶一眼,心想她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脸在一个男子面前干那事,而且还是个如此粗暴凶狠的男子,她摇着头干笑道:“无音大人,我…嘿嘿…不习惯…能不能出去…那个?”
曲无音靠在床边闭着眼,皂袖拢起,整个人似粉雕玉琢一般,见他没个回应苏九蹑手蹑脚地朝殿门走去,忽然呼吸一滞,腰上被一截白绫紧紧缠住,她僵硬地回头一看。
他正轻挽着白绫的另一端,绕在指尖细细把玩,衣襟半敞间露出白玉无暇的肌肤,柔软的乌发错落萦绕,脸上牵出那柔媚如水的笑,“爷在这等着,快去快回。”
苏九忙点头哈腰的出了门,她假装向茅房走出,走了约莫几十步,从袖中掏出一把剪子,心道:曲无音啊曲无音,幸好小爷我藏了一手,哈哈,我们后会无期咯。
兴许是心里着实太激动了,连常年不施展的轻功都快了几成,苏九踩着树梢乘风掠雨般朝山下飞去,那叠影重重的宫殿就在眼前,仿佛是撩开云雾后的彩虹,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满是心底彷徨的希望,再近点只要再近点,她就可以逃脱虎口。
她一面在雪中狂奔,整颗跳跃的心脏激动的在发抖,颊边有泪水不断落下,她自由了,她就快自由了。
明窗前,勾月下,他拾起那段白绫,手掌慢慢捏紧,白绫化作粉尘随风而散。他将白绫重重掷在雪地里,足尖一点朝山下掠去。
苏九早早就打听到了东方先生他们住在东首大殿,有巡逻兵手持刀戟在殿外巡逻。她踏着雪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顺着白石栏杆攀上走廊,然后躲在深红画柱后头,趁巡逻兵走开的空隙朝内殿潜去。
宫殿内漆黑一片,夜沉如水,她像是一只迷失方向的小鸟在迷宫里摸索,心中的焦虑与彷徨像是火龙一样灼烧她的心。
东方先生,你究竟在哪里?
每间屋子都暗无灯火,且格局中正,在黑夜的混淆中苏九根本就分不清到过哪里。她告诉自己要保持镇定,切不可乱了方寸,她缩起身子藏在石栏底下,屏气凝神仔细感受周围的一草一木。
惠果师父曾经教过她,将神识放空融入到天地万物当中,就能将自己的感官无限放大,能感应到周遭的轻微变动。内力绵长者甚至能感应到方圆十里之内的活物。
呼气声回荡在空荡死寂的长廊,风起了变化。她卒然睁开双眼,脚在石头上猛蹬如闪电般的朝空中闪去,一声惊呼从她嘴里发出,但见相反的方向有一个黑影快速掠过来,速度之快,两人躲闪不及撞在一块,她被撞飞了出去,掉在大理石上。
那黑衣人只看了她一眼便隐入丛林,苏九追出去,来到了一片园林。假山后面迸出星点火光,她攀上假山透过裂缝往里看去,稀疏秀木中的六角石亭有两个人围着石桌喝酒攀谈。
那蓝衫公子是……苏九正欲大呼,突然一双苍狼般锋利的眼睛出现在面前,暗夜中射出碧色的幽光,他的手法极快片刻间已点住了苏九的哑穴与各处大穴道,她张大嘴巴,声音已淹没在喉咙里。
苏九认得他,他就是方才那个黑衣人。
“是你撞破了玄机,怪不得我。”他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在月下闪着寒光,阴冷的杀气如水蛇般缠住她的脖子,眼见杀机逼近她却只能瞪大惊恐的双眼。
这人究竟是谁,为何要偷听他们讲话?
石亭内,一支鲜艳欲滴的寒梅钻了进来,月光下显得格外娇媚与惹人怜爱。柳二少似爱怜般的将它抚在掌心,沿着花瓣的形状细细,摩挲疼爱,他的唇角蠕动,“这件事你怎么看?”
东方爻握着陶瓷酒壶猛灌一口烈酒,眉头轻佻,冷冷一笑,“你不会觉得是我,郭嘉或者师父将消息泄露给朱雀神君的吧?”
柳洲倾的眸光细细流连于花瓣上的筋络,如一泓冰水,他啼笑皆非,“难道你以为是我这里出了问题?”
东方爻转动着酒壶,冷光流转于瓷壶,光影虚幻,“没准。”他低声说了两个字。
柳洲倾回眸看了他一眼,轻哼,“你跟我还真像,从来都不相信别人。”
“啧啧,话不要说的这样难听。我看朱雀神君的目的不在我们,不会破坏计划的。相反他还糊弄了董承一把,着实帮了点忙,我都开始对他有好感了。”他伸了个懒腰,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
柳二少锁眉,“你能不能正经一回?”
东方爻明朗的眉眼瞅着他笑,“那你能不能不正经一回?”
“不能。”他用毫无回旋的语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