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楚珩攥紧了拳头。
怀中的少女是他从未接触过的柔软。
本该是他的战场,这一刻却乱了心神。
他僵直着背,垂在身侧的拳头慢慢张开,虚空抓了抓什么,然后又一次紧紧攥成拳。
姜定蓉双手环过男人的腰,竟是意外的细。可仔细感受时,是能明显感觉到他腹部肌肉的力量。
面对面抱着他,她的视线刚好在他的下颌,踮一踮脚,才能够到他的耳垂。
果然,他身材和她曾目测的一样,十分优越。
也只有姜定蓉才能在这么危急的时刻,还想着她的正事,目光一垂,从男人滚动的喉结上扫过。
被她抱着的男人明显开始放松力道,甚至在忽然袭来的一刀下,只是反手勾着她的腰,带着她躲了过去,并未还击。
“弄死这个小子!”
“别伤了这个美人!”
“把人抓过来!”
姜定蓉双手紧紧勾着宁楚珩的腰,她一个劲摇头:“不要伤我丈夫!你们要是伤他分毫,我和他一起死在这!”
“你们若是不伤我丈夫……我听你们话,跟你们走。”
这让山匪们所有迟疑。
往日抢夺的姑娘不在少数,有些性子烈的,当场咬舌自尽的都有。若是能得到一个乖乖听话的大美人,暂时饶过她这短命鬼丈夫也无妨。
除了几次三番丢了颜面的山匪,其他的山匪都一致认可此举。
马车早就被他们砸了,只是一匹马也值些钱,被解了缰绳牵上。
姜定蓉一路都是紧紧贴着宁楚珩走的。
这是她被绑架第二次走过的路,与上次不同的是,身侧有个宁楚珩。
宁楚珩被硬生生憋回去了杀意,这一路显得格外沉默。
偶然间回头,都是在确定自己手下的位置。
他唯一分出来注意力的,就是自己臂膀护住的少女。
她的头发丝有些凌乱,在他身上蹭的毛茸茸地。
多看几眼,宁楚珩发现,在这种时候,少女还会格外注意裙摆,提着裙没让裙摆沾染上半点尘埃。被山匪绑架,她走在山间小路上,保持着目光直视,记得提起裙摆,世家教导出来的贵女气度,在她身上一览无遗。
刚刚哭腔的她着实让人心牵。
现在的她,淡然的又让人好奇。
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五鼎山的山匪盘亘有些年头,在寨的匪贼少说也有百来人,几十个青壮男人,还有些家眷。
这些山匪除了下山抢劫来往行人,还有的直接提刀到处去强抢。寨子里凑不齐所有人,留守的加起来,一半是有的。
底下的山匪劫道成功,还会发个信号。寨子里的都知道这是有收获了,还有的直接到寨子大门来接。
这种情况,纵使姜定蓉躲在宁楚珩的身后,可她的容颜还是暴露在众人跟前。
吵嚷的山匪们最终只是粗鲁地将姜定蓉和宁楚珩推进一个小破屋,给宁楚珩手脚捆了绳子。
一根粗麻绳,不必要起正面冲突,宁楚珩没有反抗,任由他们绑了,只等山匪一走,外头门一落锁,立刻扭头对姜定蓉抬了抬下巴:“帮我解开。”
“好哦。”
姜定蓉应了声,小步挪了过去。
这屋子的确破,顶上漏了个大洞,刚好透下一束光,落在宁楚珩的身上。
她眨了眨眼,垂下眸。
解麻绳。
这个她擅长。
不管绑成什么样绑的多结实,她都能在最短时间内解开。
这还是在她自己的手上,更别提只是帮别人解开了。
只是她刚伸出手,就反应过来。能最快解开麻绳熟知这个的,是北楚少主姜定蓉,不是闺阁贵女陶念念。
于是,姜定蓉伸出了手,指尖在宁楚珩的手腕上拂过,她一副并未见过麻绳的样子,小声喃语:“怎么解呀?”
一边说着,她一边苦恼地试图解开。只是她不得门路似的,手不断在宁楚珩的小臂,手腕,到掌心来回抚摸。
宁楚珩被摸得往后一仰,顾不得解绳,抬手躲避少女的抚摸。
痒。
从手掌开始的痒,让他浑身不适。
谁知他这么一抬手,却刚好将趴着的少女圈入双臂中。
两人近得呼吸都听得清。
别说宁楚珩,就连姜定蓉都眨巴眨巴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宁楚珩:“……”
他高抬起手臂,示意少女离开。
可姜定蓉起了坏心思,哪里容他这么轻松绕过,故意伸出手去勾他高举的手臂。
“是要这样解才解得开吗?”
姜定蓉嘴上如此说着,垫着脚伸手,手指贴着他手腕,一副认真找麻绳结头的样子。
宁楚珩忽地身体一颤,手用力往后一扬。
而姜定蓉的手刚好插|在他双手之间,被这个力道一带,直接摔倒在他胸前。
“嘶……”
这是毫无防备的。
姜定蓉没有双手扶持,仓促之下只能歪了歪头,之后整个人彻彻底底贴在男人的胸前,因为姿势的原因,她唇几乎挨着男人的喉结,下意识地呼吸时,险些吻上。
宁楚珩喉结上下滚动。
第二次了。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内,他被一个谈得上陌生的少女,拥抱了两次。
姜定蓉这次完全是意外了,不过是信手戏弄他的,没成想把自己跌了。
她手忙脚乱地,手撑着宁楚珩的前胸,赶紧从他怀中退了出去。
一次偶然还好,她还有借口,多几次,就算是她理由正当,宁楚珩估计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遇上什么偷香窃玉之辈了。
宁楚珩目视她离开两步,垂眸,沉默地把手放在自己唇边,用力扯开。
他手上一翻,被捆得结结实实的麻绳松落,他松口,麻绳落地,而后揉着泛红的手腕,头也不抬。
“我先送你走。”
此番需要一个诱饵,用处不过是让他能顺利潜伏进来山寨,如今已经进来了,他的人也跟着左右布置中,等一下势必会起乱子,留她一个过于漂亮的少女在此地,着实不安全。他得为她的安全负责。
先把她送走,之后的战场才好施展开。
绝对不是因为有她在,事情太脱离掌控的狼狈引起的。
姜定蓉一眼看穿男人镇定下的一丝回避,仗着男人这会儿不会看她,笑眯眯地点了点自己的唇。
唔,差一点,口感估计还不错。
“我不走,我要留在你身边。”
姜定蓉熟练地用可怜的口吻说道:“军爷,我只有在你身边才能安心。”
果不其然,这番话让宁楚珩无力招架,沉默片刻,男人只回复了一个嗯字。
这么好把弄?
姜定蓉有些心动,那是不是再加一加火,今日趁热打铁,请他与她帐中滚上一滚?
想是这么想着,可她还是一副乖巧的表情。
“待会儿怎么办?”
“等人来。”宁楚珩难得多说了几个字,“来的一定是他们头儿。”
“到时把人牵制住,往井水里下迷药。”
姜定蓉漫不经心地想,若是按她的想法,牵制不牵制的,擒贼先擒王,直接杀了头儿,还怕匪群有所反扑吗?
“牵制住?”
“嗯,”宁楚珩多解释了句,“五鼎山山匪身上恶行太多,需要交给衙门审理。”
这么一说姜定蓉理解了。也是。宁楚珩只是一个将领,他不能做审判的事。
正想着,小破屋的外头已经有人脚步声的靠近,沉重,大步。旁边还有跟着一起的脚步声,轻一些,碎一些。
姜定蓉侧耳听了听,来人身份心中大概有数。可她还是立刻往宁楚珩身后躲。
宁楚珩一边将麻绳给自己手脚上缠了缠,一边瞥了她一眼,只能看见她攥着他衣袖的手。
“没事的。”
“头儿,这里头的大美人你要是不满意,直接砍了我脑袋,我绝无半句怨言!”
“当真那么美?”
“我拿我子孙十八代发誓!”
“就是里头还捆了个人,是那大美人的男人。头儿你顺手杀了就是。”
那山匪头子果然心动,开了锁,倒是留心,先在门口站定,往里头看了眼。
里头只有两个人。
高大的男人手脚捆着麻绳,看着全然不能动,还有一个发髻有些松散的少女,整个人躲在男人的身后,只露出一截小巧的下巴,一圈衣裙。
等候片刻,那被绑着的男人没有抬头。只能听见里面那少女急促如哭泣的声音。
“别怕。”
宁楚珩几乎是用气音安慰身后的姑娘。
他心情有些复杂。
这小女子这会儿估计是真的怕了,再勇敢,遇上这种事,都是怕的。刚刚都躲在了自己的身后,这会儿听着声音,他已经脑补出她粉腮带泪的模样。
山匪头子直到看清了姜定蓉的半张脸,这才大笑着跨过门槛,那跟着他的人想凑近,反而被他一把推开。
“去去去,此等美人,老子要独享!”
“就算你们想,也得等我腻了再说!”
山匪头子大笑着反手锁了门:“美人,听说你有男人了,要不要试一试,在你男人跟前挨……”
笑声未断,话到一半,山匪头子甚至还没有完全转身,一支六棱飞镖直接穿透他的喉咙,将他所有的声音割断。
山匪头子缓缓瘫倒在地。
红色流淌一地。
宁楚珩面无表情想,其实也不一定要抓活的。
姜定蓉只从他身后探头看了半眼,她的眼就被男人的大掌捂住。
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什么都别听,别看。”
姜定蓉在黑暗中缓慢动了动睫毛。
她起初没有反应过来,毕竟什么血腥场景她没有见过,匪首口中的污言秽语,她也不是没有听过。可当她回归陶念念身份的时,瞬间明白了宁楚珩的温柔。
她不做声。
只是有点困扰。
不是要留活口吗?
怎么这么迅猛,一击毙命?
前后反差太快了吧?
宁楚珩十分利落,一个在当地称霸多年的山匪头子,被一击毙命,半点挣扎都无。
他把人尸首拖到一处随手拿草堆盖了盖血迹,然后翻出一个火折子,直接点起星星火点。
他站在那儿不动,姜定蓉也不动,直到火势越来越大,火舌燎向屋顶,他才一脚踹开后窗,抬手扶着她的腰,把人一把抱出。
“等我。”说罢,男人迅速翻身离去。
姜定蓉则立刻矮身,观察周围。
跟在她和宁楚珩身后的亲兵早已经混了进来,这会儿可能是得到了宁楚珩的示意,在扯着嗓子大喊:“贼首已经伏诛!识相的速速放下武器投降,不然格杀勿论!”
“贼首已经伏诛!速速投降!”
姜定蓉听着外面的叫喊声,微微蹙眉。
不会这么容易的。
果不其然,外头潜入的几个小兵和匪贼动起手来。
宁楚珩不会傻到这会儿去下药吧?
她倒也不操心,静候片刻。
烈火熊熊,几乎是将连成片的房屋迅速吞噬。
火舌张牙舞爪飞舞了半个天空,染红天际。
“着火了!你们再不投降,统统烧死在此!”
匪贼们打得心惊胆战,偶然一回头,被那迅速扑来的火势给吓到,气势瞬无,再无斗志,几十个匪贼纷纷四散逃去。
姜定蓉看得正入迷,男人的脚步声停在她身侧。
她抬起眸。
杀人放火过后,男人依旧一脸淡漠,只是身上添了几分火光的温度。
“走了。”
姜定蓉忽地想,要不要再冒险试一试?
好像,好像不需要多正经的借口,也能再来一次。
少女蹲在地上,可怜兮兮地指了指自己的脚,小脸皱成一团。
“脚扭了,都怪你,好疼呀。”
男人果然沉默了,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然后,姜定蓉眸上染了一丝笑意。
“军爷,抱我走,可好?”
她等了片刻。
男人似乎无声叹了口气。
而后,弯腰。
不到一个时辰,第三次。
第三次的怀抱,她的主动,他的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