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里的对话在不正经的边缘疯狂试探,晏栖见多了这种场面,也没管刷屏的群消息,起身换了件藕粉色风衣,排扣敞着,宽大的毛衣刚好遮住起伏的曲线。
傅之屿要去洽谈,她也不能一直待在酒店里长蘑菇不是?
晏栖不是第一次来柏林,她在法国留学期间,有空余的假期来过柏林度假,倒是还有几处另她印象深刻的地点。
宽大的黑色渔夫帽压在头顶,晏栖对着穿衣镜正了下帽沿,梳妆打扮后,她终于从倒时差要死不活的状态变得容光焕发。
来德国最需要品的就是啤酒,小挎包一背,晏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她上次来柏林选的一家啤酒屋。
还是白天,啤酒屋内算不得人多,不过老板用德语夸她长的好看,晏栖笑笑,不置可否,趴在柜台前等着属于她的那扎啤酒。
“大杯啤酒。”脱口而出的中文让戴着墨镜的晏栖挑了下眉,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来,正正对视上全副武装的清隽少年。
干净的白衬衫有一部分扎进裤沿,白色鸭舌帽挡住大半的脸,但晏栖还是凭借好认的脸部轮廓认出了这是席灿一。
见老板迷惑,少年才愣愣地改口,说了句蹩脚的德语,一看就是现查现学的。
老板用德语问话,这回换席灿一听不懂了。
席灿一显然也注意到了空气中的视线,与晏栖探究疑惑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晏栖还记得,上回见席灿一的场景,他被人群拥簇着,里面有粉丝、媒体、围观路人,在医院前救护车的鸣笛下,他双眼失焦、毫无生机。
“老板问你,需不需要加冰。”
她学语言有种意外的天赋,在法国时也学了不少德语,虽然算不上精通,但用来处理日常对话肯定是没问题了。
晏栖好心地充当了一回翻译,捏着墨镜的镜腿,一时间站在那里就风情万种。
席灿一的嗓子有些干涩,许是没想到异国再见会是此情此景,点点头道:“谢谢。”
“不用。“
晏栖见他状态仍不太好,看得出来,少年原本清澈的双眸布满了整宿未睡的红血丝。
不过两人的交情还是止于工作,她习惯于划分各类人和自己的亲疏,并不打算多费口舌。
“好久不见了。”席灿一端着啤酒过来,坐在了小方桌的对面。
鲜酿啤酒风味十足,入口的感觉让晏栖感觉十分久违。
“你是明星,自然忙。经过了合作初期,我们后续的确没什么必要见面。”
女人的这番话很直白,席灿一也没想到晏栖完全不给人含糊的余地,尴尬地笑笑,露出一边的虎牙来。
“我没记错,晏栖姐是结婚了?这回跟着老公过来的吧......”
要是对话进行不下去,就得转移话题,这算是社交场合的常态。
晏栖并不打算隐瞒:“对,跟着他一起来参加电影节。”
席灿一好歹算是娱乐圈里的人,柏林电影节这么大的风吹草动不可能没听闻,闻言,脑子里飞快地搜寻出来了目标人员。
“是傅之屿导演?”席灿一抬起帽子,身体向前倾斜:“晏栖姐,你老公真的是傅导啊?”
“是啊。”她并不知晓席灿一对傅之屿的崇拜,只当是人人都爱八卦的一种表现,礼貌地回问道:“你呢?没有经纪人助理跟着一个人来的柏林?”
“我参加完时装周,甩开了她们,就近过来的。”席灿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毕竟这么大个人,还得被助理当巨婴跟着,他换了种勉强的说辞:“算是来散散心。”
晏栖很会读别人的心里所想,她大学辅修的双学位便是心理学,微表情、微动作很能反应一个人的真实所想,当然,这一类方法用在傅之屿身上几乎等同于失效。
傅之屿从太小的时候就学会了隐匿心里所想,但席灿一少年心性十足,很多事儿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就差口头上的呼之欲出了。
“歌手不需要少饮酒保护嗓子么?席灿一的身份是爱豆,对唱跳要求如此严格的职业,别说粉丝,就算是经纪公司也会在饮食起居上多加注重。
“我还算歌手么?”席灿一苦笑了下,五味杂陈的眼神里依旧干净不染,足够褪去周遭世界所有的浮华与秾丽。
晏栖头一次听他敞开心扉,眸子瞥见他下颚处阳光倾覆的阴影,稍微愣了下神,“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只是公司的商业运作品,他们包装出了一个席灿一,排在我身后的,还有千千万万个席灿一。”
她对少年的通透无语凝噎,说实话,有业内的时尚主编讲过,流量爱豆的现状基本每三年一变,要想真正在娱乐圈立足长盛不衰,那确实不简单。
更多的公司会选择在艺人风头最盛时赚尽红利,这于他们而言,只是资本与资本的交换。
“我进入娱乐圈的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我没钱,我的养父养母在我初中之后就不给上学和生活费用了。”
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覆上阴影的眸子,“所以当时有通告是演被别人拖行的死人,二十块一天我都演。后来选秀出道,公司压缩行程,那段时间身体基本超负荷运转,发着高烧还得在台上唱歌跳舞,我不敢划水,怕对不起舞台对不起支持我出道的人,还有我妹妹,是我掏的钱请她来看我们团的演唱会,她在台下挥舞着荧光棒,那是她第一次从县城出来,也是她看的最后一场演唱会。”
席灿一苦笑了下,喝起啤酒来愈发的猛,脖颈青筋涌现,眸子里猩红更重。
晏栖从小到大最不会安慰别人,但面对席灿一的倾诉,凭空生出了一种怜惜自己弟弟的错觉。
她握着杯壁,虽然残忍但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你亲生父母呢?你找过他们,或者说知道他们的下落吗?”
手机在大衣口袋里震动。
见席灿一脸色刷白,晏栖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先到一旁去打电话。
等晏栖走远,少年才喃喃自语道:“早死了,有人告诉我他们早死了......”
方闻热情洋溢在电话那头打了个招呼,还小心翼翼问道:“夫人,没打扰到您吧?”
晏栖:“......”她很想说打扰到了,但还是提着口气,“当然没有,方助理打电话过来是......?”
“哦,是这样的。走红毯的高定礼服我已经送到酒店套房了,由专门的服务人员给保存在衣柜里,夫人回去的时候可以先试试合不合身。”
“好啊。”她抱着双臂转身,再回头,原本坐着个人影的小方桌早已空空如也。
“奇怪......”席灿一怎么就突然走了?
方闻听她嘟囔了一声,以为是自己差事当的不好,战战兢兢地试探着:“夫人怎么了?是因为礼服的事情么?”
“没事儿,你听错了。”晏栖目光在啤酒屋内巡视了一圈,确定是席灿一临时走了才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瞎逛了会儿,等傍晚寒气袭来时才沿路返回到酒店。
傅之屿还没回来,酒店的布置和离开时一模一样,应该是傅之屿特意叮嘱过不用打扫客房,因为晏栖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挪动,就比如早晨起床上零散的充电线和耳机,她更喜欢维持离开的原样。
想起来方闻的交待,晏栖才不紧不慢拉开衣柜门,对着穿衣镜一件一件剥落身上的衣物,再换上做工精致的高定礼服。
礼服采用的是宝蓝色的面料,摸起来绸带般顺滑,裙尾镶满了闪闪发光的珍珠,但由于设计的巧妙,拖曳起来并没有让人感受到多少重量。
傅之屿亲自商定下红毯、晚宴等方方面面的细节,推开门时,晏栖正站定在穿衣镜前,听到动静后回过头莞尔一笑:“这身好看吗?”
“好看。”他眼前一亮,一时间也有夸人词语匮乏的时刻。
他深色西服上镶着一小块威尔士金的胸针,是柏林电影节予以入围影片的奖品。
威尔士金极其金贵,是普通黄金的二十倍。一枚不大不小的胸针,要是真正流通到市面上,价格只会被抬的更高。
男人不动声色地坐在衣柜旁的椅子上,使了个手势叫她过来;“今天去哪儿玩儿了?”
“故地重游,随便逛逛。”晏栖侧身坐在他大腿上,手也不闲着,玩着他的眼镜腿,“近视的还是远视的?”
“问我是瞎子还是老花眼?”傅之屿没管她不安分的手,理所应当地解释道:“防蓝光的平视镜。”
他掀开裙摆外侧,晏栖下意识阻挡:“别,明天走红毯要穿的,别弄皱了。”
“想什么呢?”傅之屿无情揭穿她的不正经思想:“腰带勾着我裤子扣子了。
晏栖垂眸一看,果真如此,扣子如米粒下,稍不注意,礼服的腰带就要纠缠上去。
那行吧。
她假模假样咳嗽几声,还总结起了原因:“可能是天气有点干。”
他忍住笑意,十分贴切地拿了杯水过来:“喝水。”
虽然不渴,但水还是咕咚咕咚下了肚。
自己撒的谎,也得靠她自己圆回来不是?
啤酒她点了没喝多少,所以才不至于在傅之屿面前露出破绽,尽管如此,为了防止翻车,晏栖还是仔仔细细进行洗漱,觉得自己都快清新的像根绿箭口香糖了才出了浴室。
傅之屿收拾去洗漱时,栗樱直接打电话过来,晏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伸手去够床头柜的手机。
“去德国开心吗?走红毯开心吗?有没有想我呀?”
面对栗樱的三连追问,认真思索了一番后,晏栖给出答案:“除了倒时差累,其他还挺舒服的。”
“明白了,有傅之屿在,都不想我了。”栗樱叹了口气:“我辛辛苦苦养的白菜还是被男人给拱了。”
晏栖:“......”她有时候对栗樱另辟蹊径的比喻感到格外的佩服。
“有没有什么艳遇?啊不对,这么说傅导会杀了我的。”栗樱口无遮拦惯了,现在竟然也有收敛的意思。
“艳遇没有,偶遇倒是有,我今天碰见席灿一了。”
“姐妹,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栗樱翻了下app上席灿一的行程表,奇怪道:“他没有要去德国的行程啊,是私人行程么?”
“席灿一喝酒了,看上去挺疲惫的。”晏栖向追星少女汇报着自己的所见所得:“事情有点多,可能状态不好吧。”
傅之屿出来拿浴袍,瞧着她毛毛虫般趴在床单上,嘴里还念叨着席灿一之类的,稍微听一耳朵就知道电话那头的是栗樱。
晏栖没注意身后的动静,还在一股脑地交待对话内容。
等到晚上熄了灯,傅之屿躺在她身侧,一手揽过她的腰,他怀抱很温柔,胸腔一阵震动:“今天出去没遇到别的人或事么?”
她咬着指甲,心想指甲还是新做的,赶紧松了唇:“没有。”
这个没有显然是经过了一番选择后的回答。
“没有的话,就睡吧。”傅之屿拍着她的背,手指抵在她脊椎的第一节骨节。
她转过身,直视男人深邃的眸子,平静如水,看久了又觉得如同寒冰。
傅之屿向来如此,他不喜欢明面上质疑或发脾气,对晏栖,他更是拿出了百分百的耐心。
晏栖抚平他衣襟的褶皱:“我说出去见到了席灿一,还偶然和他一起喝了酒,你会生气吗?”
她不擅长撒谎,从小到大都是。
如果说起来,她撒过最大的谎就是高三后期当着一众朋友的面,说要放弃喜欢傅之屿。
除此之外,晏栖同样赞同婚姻关系里,最必不可少的要素是真诚。
只不过上次自己和席灿一上热搜的事情闹得就有些不愉快,她不希望今天见到席灿一的事情傅之屿多想。
“为什么会?”傅之屿不认为自己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吃醋,或者如同偏执狂阻挡她一切正常的社交。
他说的恳切又理智:“七七,我没必要不相信你、不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是微妙的四个字,就像把他和席灿一放在同一个台面上较量,即使席灿一簇拥的少女粉丝无数,傅之屿还是相信她会牢牢站在自己这边。
从高中到现在,傅之屿身上那股气质最吸引晏栖。
就比如他现在,理智陈述的同时也不忘骄矜,这种感觉让她感觉自己和傅之屿是无比契合的两个人。
两个人在一起,有人觉得合适重要,有人觉得感情基础重要,但契合两个字囊括了很多,就像她小时候听说的神话故事,上帝将人分成两半,所以人的一生也是在追寻自己另一半的过程。
“席灿一更像我弟弟。”晏栖说:“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就是我弟弟,我小姨曾经走丢的那个孩子,年龄和他也对的上。”
傅之屿没觉得她是在天方夜谭,他喜欢用可能性分析问题,而不是单单依靠经验感觉。
“要不然让你小姨和他做个亲子鉴定?”
晏栖知道小姨一生拧巴的点儿就在走丢的孩子这儿,小姨父走了,两人唯一的孩子也带走了她的念想。
“其实我有想过,毕竟这么多年过去,长相会发生改变。但我没理由这么要求席灿一,他没义务配合我,万一不是,我害怕给他造成无形的负担。”
看得出来,席灿一对父母这个话题很抵制,要是真做亲子鉴定,席灿一未必会妥善答应。
这种事双方都不好受,傅之屿也无计可施,让她尽量安心下来:“以后有机会再看。”
红毯在第二天早上九点开始,也意味着电影节的开幕,电影节持续九天,期间买票的观众会提前享受观看各类优秀影片。最后一天,则将进行电影节的闭幕和颁奖仪式。
红毯是直播形式,意味着任何艺人和幕后制作人的小细节都不会逃过镜头的捕捉,外网媒体还喜欢放无修生图,这对女明星的状态是个极大的考验。
傅之屿率领的制作团队在中间部分登场,彼时,晏栖因为高跟鞋站到脚趾发麻,轻依在傅之屿身侧,不由得感慨女明星每次的站台活动得有多累,碰上室外天气冷,为了好看,还得抗冻。
她拨动了下傅之屿戴的xpstined的腕表,时间指向十点半,她跟着傅之屿的步调,在红毯的镜头前尽量展露出微笑。
红毯后遗症一直持续到晚宴,晏栖宝蓝色长裙下穿的是一双一脚蹬,她已经没有形象可言,在座位上僵硬地看着各国各类女明星社交、摆拍。
无聊地刷会儿微博,柏林电影节词条已经上了热搜,随之而来是各种现场视频和生图。
这位小姐姐是什么神仙颜值!也太好看了叭,有人知道是哪位新锐女明星吗?
她点开大图一看,居然是她自己在红毯上的一张侧面照。
很快,有热心网友出来解疑:没看到挽着傅导胳膊呢,是他夫人,不是什么女明星好吧......
她正看评论看的得劲儿,从天而降的一杯红酒就这么直愣愣泼上了她的高底礼服。
晏栖闻到了空气中的味道,是金钱破碎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