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走就走,次日一早,尹月过来叫若清,说澶容准备巳时出发。
修士出行,一般不是骑自己收下的灵兽就是御剑,而若清一没有灵兽,二御不得剑,只得做好跟傅燕沉一道的准备,不曾想澶容会提前准备好马车。
不过给他们拉车的不是马,而是群山院里的灵兽。
懂得澶容如此安排的原因,若清心中一热,哪知撩开帘子后看到的人不止是澶容。
没想到柯岱和尹月也在,若清愣了一下。
柯岱一看若清来了立刻收起笑脸,恨不得将有意见几个字挂在脸上,尹月虽是眉眼带笑,但笑不达眼底,一看就是无意交谈。
若清没想到澶容这次外出会带这两人,因为观察,他进车的步子迟了一些。
后方的傅燕沉等得不耐烦,先是抬手拍在他的小腿上,接着扣住他的小腿,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
“傻了?怎么不进去?”
傅燕沉一边质问,一边按着若清的脚踝,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若清身体的虚弱。因为这份单薄脆弱,傅燕沉的眼睛往下移动,心想若清太瘦了,瘦到像是承不住任何力量,孱弱到他每次拉住对方时,都会忍不住放轻力气,满脑子都是到底要怎么做这个人才能好起来。
有时候想的时间长了,也会觉得烦躁,望着对方衣袖下的纤细手腕,恨不得抓过来放在口中狠咬一口,以此出出心底烦闷的郁气。
只是想到这里,傅燕沉脑内又出现了若清挣脱不开他的钳制,修长的手指无力地推拒着他的手臂,指尖的淡粉因为紧张而消失的画面……
傅燕沉太了解若清了。因为身体不好,若清力气不大,如果他想硬抓着若清的脚扯起不放,若清是没有任何反抗力量的……
而想着想着,傅燕沉脑海里的幻想偏了题,再看若清被他扣住的腿,总有一种蟒蛇缠住猎物,不容猎物挣脱的束缚感。
可他……为什么要拉扯若清的腿?
而他控制若清的手,又是从何时开始加重了力气?
为什么按着若清脚踝的时间明明很短,却引出了不少“诡异”的画面?
想不通这叫什么。
傅燕沉盯着面前浅绿色的布料,剑眉不自觉皱紧。
前方的若清没有发现傅燕沉走神了。
经过傅燕沉的催促,若清回过神,心平气和地坐到尹月和柯岱的对面,毫无准备地对上了澶容突然睁开的眼眸。
黑眸好似深井。
澶容一边盯着若清,一边把手放在一旁的佩剑上。
可小师叔为什么要把手放在剑上?
心里涌起古怪的感觉,叫不准缘由的若清低下头,避开了澶容的目光,开始琢磨起摸剑是不是澶容的习惯。
傅燕沉不知车内情况,他动作轻快地上了马车,直接坐在若清身侧。
等他们都上了车,澶容似乎有所感触,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往上抬起,最后不再动作。
尹月若有所思地看着澶容看似没有情绪变化的脸,一双眼悄悄看了看若清,又看了看傅燕沉。
装着一车心思各异的人,马车摇摇晃晃地走了,速度比起一般灵兽快了很多。
因澶容喜静,车上没人敢说话,而在无人开口吵闹的情况下,车里的氛围就像是初冬水面凝着的冰,又冷又危险。
与浑身不自在的柯岱不同,若清倒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许是因为近日与澶容来往过多,若清已经习惯了澶容沉闷的一面,心里非但没有因为澶容在而紧张,反而在坐下之后好奇窗外的风景,直接推开了身侧的窗。
不过刚推开窗没多久,若清便听到傅燕沉说:“给我老实坐好,车快风大,你能看清什么?到时候吹了风、犯了病怎么办?”
若清一想也是,随即老实坐好,不料澶容会在之后抬手敲了敲车内放置的桌面。
外面变化成灵兽的狻猊一听,无奈地放慢了速度。
尹月心知澶容为何如此,也不开口。
若清顿了顿,接受了澶容的好意,朝着小师叔笑了一下。
可今日的澶容一反常态,不是很喜欢回应他。
不知小师叔怎么了,若清推开窗,通过这条打开的小缝看向外面的景色,一双眼在收入一片绿意之后亮了起来。
柯岱迟钝,后知后觉地抬起手指,吃惊地说:“所以这马车慢走就是为了让他看风景?”似乎接受不了这件事情,柯岱气急败坏地说,“尊主,你怎么这么偏心!你当年带我们外出可是坐在剑上,唰的一下过去了!”听到这句话,若清和傅燕沉同时愣了一下。
澶容不慌不忙,默不作声的坐实了偏心的说法。
尹月瞪了柯岱一眼,“就你长了嘴,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再说,你身子健壮,又有修为在身,想去哪里不能自己去!若清公子体弱多病,又是第一次出门,让他看看怎么了!”
柯岱被尹月数落了一通,也不敢继续放肆。
可这段插曲一出,若清也不好继续看下去。
他收手关上窗,想了想,忍不住问傅燕沉:“陈河那边都有什么好玩的?”
傅燕沉歪着头想了想,刚刚张开嘴巴,就听冷淡的声音抢在他开口之前说——
“城北有一条小食杂耍多的街。”澶容平静道,“陈河没有宵禁,夜晚市集出,景色好。”
听到这句话,若清瞪圆了眼睛,有些意外。
之前他没问澶容,是想以澶容的性格,肯定不知道与吃喝玩乐有关的事。
而闭着眼睛的澶容知道他在疑惑,道:“这都是李悬念之前说的。”
一提到李悬念,若清和傅燕沉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傅燕沉爱慕澶容,自然不愿意听到李悬念的名字,是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恨声说:“是啊,李岛主见多识广,知道的事情多也不稀奇。”
若清撩起眼皮,眼见酸味都要溢出车厢,笑着接了一句:“李岛主确实博学多才,人俊出身还好,像他这般出色,想来身边有许多敬慕他的人吧?”
他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我听说五师叔门下就有钟情他的师姐,只是不知道李岛主有没有心仪的人?”
“师叔你跟李岛主这般熟悉,有没有看他对谁不一样?”他语气温柔,像是在引导澶容,“有没有李岛主很关心、很照顾、关心得超出正常情分的人?”
澶容睁开眼睛,“没有。”
闻言若清点了点头,不再继续深说。
有些怀疑的种子要一点一点种下。李悬念要用好友的名头守在澶容身边,若清便要拉下李悬念给自己挡得遮羞布。
他心里十分清楚,以澶容的性格,澶容若知道李悬念对自己有杂念,日后绝不会与李悬念来往……
等到晚上,马车落在林子里,澶容撩起眼皮,在林子的西边看到一缕青烟,一道白影,可他没有多语,只用大拇指摩擦剑鞘,叫尹月生火。
夜里,不知想到了什么,澶容一人坐在马车中打坐。子时星象移位,白雾吹来,夜林开始出现阴森的鬼气。
马车之中,紫烟从澶容的发丝之间升起,顺着马车的缝隙往外流淌,像是倾泻的水幕,丝丝缭绕,带出几分诡异。
若清躺在帐篷里休息了一会儿,醒来时没有看到傅燕沉,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由于胸口闷,他起身四处走走,走了没多久,忽闻前方有水声传来,便顺着水声来到湖边,瞧见一个侧对着他,黑发遮挡面容的身影正站在湖中。
打量着那熟悉的身形,起初若清认为对面的人是傅燕沉,于是随便选了一块大石坐下来,漫不经心地说:“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这里洗一下?”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往后背撩水。
水流从白皙结实的后背滑落,带着几分撩人的懒散。
也是凑巧,若清坐的位置正好是对方放衣服的地方。
手指意外摸到了柔滑的布料,若清弯下腰,指尖点了点湖水,微微皱起眉,说:“上来吧,水有些凉,而且这里这么黑,水干不干净有没有虫都不知道。”
说罢,他抱起“傅燕沉”放在一旁的衣服,却闻到了熟悉的冷香。
倏地,察觉到什么的若清表情变得有些尴尬,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只露出一角的月亮。
今天日月无光,他没有修为,看人看物都是看个大概轮廓。
落在石块上的衣服没注意到的时候,以为是黑色,正眼看了才知道是白色……而这时,背对着他的男人转过身,一步一步地靠近他,似乎听从了他的劝说。可这走过来的影子伴随着对方沉默的态度,总有一种凶兽突现的震慑力。
若清一时语塞,咽下了未说完的话。
澶容态度坦然,直接来到他面前,用一双看似毫无感情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好像在审视他是什么,目光上下走了几次,最后停在他的腿上,头顶青筋暴起。
很奇怪,明明澶容表情平和,眼神平静,可若清总有一种澶容会把他拉入水中的危险预感。
说不出澶容的表现到底有什么古怪。
若清有些紧张,也有些胆怯,总觉得和澶容距离太近不是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