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1 / 1)

“我……先生,我之前曾在鸣凤班跑过龙套,我见过这枚珍珠扣花,是张老板的东西,这个我不能收。”安茹道。

“张老板?张慧清?”季远凝神思凝重起来,也许醒酒汤起了作用,他的醉意散了好几分。

“嗯。”安茹肯定点头,“这枚扣花是她首次作为角儿登台大获成功特意定制的,本城独有的一份。”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安茹。”季远凝用手加额,脑子思虑飞快,但没忘谢谢安茹。

“先生,没事我下去了。”安茹见他想事,自己聪明地出了门。

看来自己的话能帮助到季先生,安茹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她在花园里嗅嗅桂花的余香,沁入心脾。

季远凝此时才觉得事情棘手。张慧清出现,必然得知林宁没死就在玉溪庵。以她和陶正礼的桃色新闻,不说陶正礼和她必有关系,她肯定会想办法把林宁送去江城,而自己节骨眼上不可能再跑去云城火车站拦人,倒是自己骑虎难下了。

他越想越恐慌,越想越急切,此时不当机立断后悔莫及!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把她放哪里都不安全,思来想去,还是得早日带回季园,安置身边才行。

季远凝再见到邢涛,他为了莫五爷的事情一筹莫展,让季远凝不得不先处理迫在眉睫的莫五爷事情。

季远凝避嫌没有参加帮里处置莫五爷的讨论,韩四爷果然坚定要求开执法香堂。他说,于公于私都需要把这件事拿出来公开讨论,只有公之于众才能让服众人之心。

马二爷一向和莫五爷交好,自然知道万一用私刑,恐怕莫五爷受不住,亦是一口赞同。

闵舵主只能允许,定下的执法香堂时间就在一日后。

开执法香堂那天,邢涛和季远凝早早预备,点齐云江会馆的弟子们,往天门山分舵执法院而去。

季远凝还记得当初刚入帮里时,开小香堂拜师都曾来过中和堂。不想此次竟是为莫五爷的执法香堂而来,望着院子前早发的树树长青玉兰,不禁微有感慨。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执法香堂仪式是有严格的规矩和程序的,由执法院将犯规弟子莫五爷引进侧边,几院弟子按各院站定,香堂上除了要摆放祖师们的牌位外,还需要将香板等行刑工具放置于香案上,然后闵培元率众上香、点烛、请祖、参祖等。

这一系列的仪式完毕后,莫五爷才能被带到香堂上站定。季远凝沉稳地注视着昂首的莫五爷,余光把邢涛的紧张不安尽收眼底,对他做了个宽心的表情。

季远凝和帮里其他几位大爷紫檀木太师椅按秩序坐稳,他坐在闵舵主的旁边,莫五爷昂然立于阶下,脸面似对向闵培元,眼神却聚焦在远处。

听了丁大全描述事情经过,如何套路池三爷,如何骗得薛家资料,最后私自报仇,害死薛少爷云云。

“跪下。”执法师对莫五爷喝道。

执法师开口,有弟子摁住莫五爷就往地上跪。

“放开!”莫五爷横眉冷对,晃了晃身子,“我自己来。”

于是就跪在祖先牌位前,双手举在头上,高捧家法。聆听韩四爷执卷宣读对自己的处罚只词。

“弟子莫五因私怨设计本帮同仁,不与舵主通气,擅自骚扰商号,并致薛少爷死命,有违帮规家法,按家法理受三刀之刑,以示惩戒。”

三刀之刑,是自戳三刀,生死由命。

执法院的韩四爷宣读着决定,便有执法师把匕首送到莫五爷面前。

执法师向莫五爷道:“我与你,一无仇,二无冤,今日你违反了祖师爷的帮规,我在此接受执法堂的命令要对你进行处罚,你自己犯了错误家法不容,不要怪我,不要说是你,不管男女老幼,只要违反帮规,都会被家法所惩治。你是否心服,是否情愿?”

“我有话说。”邢涛道。

“说。”执法师自然会给申辩的机会。

“莫五爷虽然设计池三爷,害他受三刀之刑。但是他为帮里要回了薛家积欠多年的大笔会费,功大于过。我认为应该重新定罪。”

“此事确实可以重新裁量。可即便如此,即便减轻处罚,打板子不可避免。莫五你可否心服?”

莫五爷刚要开口说“我心服情愿”,不想莫五爷“我”字刚出口,邢涛再次前一步,恭请道:“舵主和四位大爷,五爷有下情让我代为回禀。禀报过了再定罪不迟,否则莫五爷是不能按规矩心服口服的,自然不能行刑。”

他中气十足,话语掷地有声,话音响彻堂中甚至余音绕梁似的。此言一出,堂下弟子们都有些躁动,窃窃私语不断。不止闵培元和几位大爷面面相觑,连五爷自己都错愕不已。

韩四爷问道:“有何下情?”

邢涛道声容秉,便把如何换地,如何取得丁大权的私人账本,如何同薛老爷谈了还款保证等仔仔细细滴水不漏讲出来,听得闵培元一阵阵冷笑。

“你这些事可有凭据?”韩四爷倒是满脸凝重,询问道,“你可知口说无凭,若没有凭据,我也只能对你按照出伪证处理,你可知理当杖责。”

“完全知晓。我当然有凭据,这就拿上来给四爷。”邢涛对手下人做个手势,把丁大全的自述悔过信,捧了出来,放在韩四爷面前。

“至于人证,我这里倒也有一个。”邢涛拍了拍手言道,和季远凝不经意交换下目光。

门外慢吞吞转进来一个弟子,此人为丁大全手下,属于池三爷的礼户院。丁大全出事被抓,此人和他几个喝酒,他尿急先走一步,看情形不对躲藏在柴垛里才逃过一劫,因此害怕追杀,隐姓埋名重新投入了莫五爷金兵部的麾下。

他本是个无关紧要刚刚入门的弟子,手下报知池三爷时草草带过,谁知就此出了纰漏。

“说吧,我们都能保你万无一失。”邢涛眼望他鼓励着。

这个人是季远凝找出来的,他调阅了弟子们的旧档案,又和新入弟子档案比对,他还亲自走访调查新入门弟子们的背景,偏偏发现他醉酒后的真言和自报名姓不符,蔓引株求抽丝剥茧终于搞清楚了来历。

他盯着邢涛鼓励的眼色,权衡一会,开了口,从丁大全如何收账、收账的门道、收账后要去店铺赌场逍遥一番,讲丁大全如何在饮酒时被一伙蒙面人抓走,更说道丁大全出事前心有所感,把一封信交给了他。

他头次面对如此肃穆的场合,讲话时不时词不达意,但大意清晰,众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韩四爷看过丁大全的自述信,鉴定了确实是他本人所写,他的自证中为了给自己减轻处罚,把责任一股脑推到了池三爷身上,这样一来,莫五爷的行为,反而有惩恶扬善的意味。

莫五爷全程瞠目结舌,他打算承认罪过,接受惩罚。今天执法香堂完全是出乎意料的神来之笔,邢涛他是不足以做出筹谋,背后另有他人,这个人会是谁呢,莫五爷心中有了揣度。

至此人证物证俱全。如何公断,韩四爷心里有了数。他做出了定夺,裁撤三刀之罚,但和池三爷违规授受,受杖责二十刑罚。

韩四爷宣判既定,闵培元无法违背,或者表示任何异议。执法院是有向总舵汇报的特权,何况韩四这个差事是前任舵主选出,和江城总部是有联系的,闵培元都要对他礼敬三分,开罪不得。

“就这样吧。”闵舵主无奈道。

莫五爷再被问了一遍是否心甘,他心头似乎卸去顾虑,口呼愿意,自行卧在铺着红毯的凳子上接受香杖的击打。

韩四爷处事既公道又有分寸,莫五爷年事渐高,执法师下手留了情。

等到杖责结束,执法师还有一套说辞:“我们有祖传的十大帮规,只要违反了就不能饶恕,今天在这香堂之上也算是给所有人都提出了警告,若是再犯,小心上铁锚之刑。”

莫五爷被邢涛和手下人一左一右搀扶,同样向舵主和几位大爷叩头谢罪,闵培元心里烦恨,随便招招手,让他下堂休息。

这次是莫五爷意外之喜。执法师把香杖等物归原处,主香人送走祖师爷的牌位,执法香堂才就此结束。

几位大爷先送闵舵主离开,自己准备回自己的堂口去。季远凝正要离开,韩四爷的手下前来行礼道:“韩四爷新得一幅画,说是李可染的,还请季先生停步辨览。”

韩四爷虽是不留情面的铜豌豆,素来最喜爱收藏观赏字画,帮里的一应人等,就字画可以和季远凝谈得来,常常就赏字观画一事和季远凝相谈。

季远凝被人引到偏堂,字画没见,没想到正是莫五爷所在。莫五爷不顾身上棒伤,起身一拜:“小季,不,季先生,我想这次一定是你暗中襄助,我莫五能脱身,是你的功劳所致,请受我莫五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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