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1 / 1)

“张小姐,实在是谢谢你给我当挡箭牌,改天我请你吃饭,地方随便你点。”陶正礼转身来,客气道。

“我明白你想让薛家知难而退。我们朋友这么久了不必言谢。只是我想,薛家少爷身亡,矿场投资也被你抢了,他们现在肯定不愿意放你离开。你爹那边他们肯定要去做工作的,你……”张慧清想了想,后半句还是收在嘴里没有接下去。

“没想到薛明柳还有那样不清不楚的一段旧事。不是薛夫人亲口告知,我还蒙在鼓里。我对我爹已经尽了所有当儿子的心力了,他还想要什么?这陶家的一切迟早不是要还给我弟弟么,我经营得越好,我弟弟就越能从我手上得便宜。”陶正礼道,忽然想到什么,神色黯然,“其实幸亏林宁不在了,倘若她在,我还有所顾忌,断不能如此痛快了断。”

张慧清没料到他提起林宁,梗了一下,她把花插在花瓶里随手摆弄着,没有接茬。

陶正礼看了眼她的插花道:“只怕后面还有麻烦事需要你帮忙。”

“只管让她们来,我张慧清从来不是吓大的。我七岁登台唱戏,看得就是人情世故,我懂得怎么处理。”

“谢谢你,张慧清。”陶正礼郑重对她说道,“你需要什么,只要我能力范围内的,都可以满足你。”

“我想……让你抱抱我。”张慧清忽然放下手中的花,微笑着。

陶正礼愣了下,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话题。但接下来她笑着解释道:“就是朋友的那种,不想就算了。”

他扑捉到她眸子里一闪而过的遗憾。陶正礼没有再考虑,走过去轻轻抱了抱她。

张慧清明白这只是礼节性的一个拥抱。她把头搁在他肩头。

“我明白你一定疑惑我是怎么喜欢上林宁的,对吗?”陶正礼拍了拍她的背,张慧清瞪圆了眼睛,他真是她肚里的蛔虫。

“我确实想知道,但我不想主动问。”张慧清坦诚道,“倘若你能把我当朋友推心置腹更好不过。”

“习惯和不服。你信吗?”陶正礼道,“曾经薛家少爷是学堂的小霸王,他的跟班都说林宁是他的人,开始我不过是赌气偏偏就要喜欢她,后来就是一种习惯,习惯看她穿白色衣裙的身影从我身边过。”

“你为什么不追,导致她嫁给了天门山的季先生?”张慧清不愿意在他的怀抱里听林宁的事,索性正视着他。

“是我的错。”陶正礼叹口气,“但她到云城,我多番打听也不知晓,季远凝那小子心眼真是多,只怪把她藏得太好了。”

“我若是季先生,也会藏了她,她心性太简单了,不适合接触这么多复杂的世情。

也许我之所以喜欢她,也是因为在江湖里沉浮太久,险恶看得太多,像她那样单纯的真是不多了。你看她为你泰禾办事,不遗余力差点把自己搭上,这点我做不到,我首先会计较得失,不可能心无旁骛。”张慧清的眼睛闪亮亮,和着她脸上泛光的油彩,浮光掠影的美下是真心之言。

陶正礼笑笑:“你自有你的聪明剔透,人的环境不同,不必相比。”

“得你陶大少的赞许肯定,我值得。谢谢你,陶大少。”张慧清下决心不看他,“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那我告辞了。”陶正礼拿起桌上随手放的帽子,对她告别。

她转过头来看着他,只有陶正礼的背影。她对着镜子卸妆,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说:对不起,林宁。

陶正礼慢慢下楼,门外的记者已经散去不少,零星几个见他从鸣凤班出来,想拢过去采访,被他谢绝了。

他坐上车子,吩咐司机:“回家吧。”

转个弯,陶正礼正闭目养神,拈了拈眉心,司机一个紧急刹车,把他往前面耸动。他睁开眼睛,见前方一个拎着手袋的女人,双手摊开堵住车前,她没有作声,只是默默站在车头前。

“这……”司机为难转头看他。

“你停在路边吧。我一会来。”陶正礼揉了揉太阳穴,这是令他头疼的一个女人。

太头疼了……她的胡搅蛮缠他是领教过的。

“你找我何事?”陶正礼下了车,没有拉她,只是温和问道。

“你需要给我个说法。”薛明柳不依不饶,“否则今天你大不了从我身上压过去。”

“你向我讨说法?”陶正礼哑然失笑,“我不想问你,你和你姐夫天门山的闵舵主是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资格来这里向我讨说法?你和你姐伺候同一个男人,你觉得我会怎么想?我要是你,一定不会拦在路上丢人现眼。”

“你……你怎么知道?”薛明柳听她点出来自己过去的隐秘,她不由面上涨红。

“我没有什么多说的。”陶正礼轻蔑丢下这句话,眼瞅着薛明柳扭身跑走了。

“伯母您出来吧,我看见您了。”陶正礼明锐的眼扫过墙角,一个女人暗暗躲在那里,她密切注视这一切。

此刻被陶正礼点穿,她只好现身出来再无法躲藏。正是薛夫人,她今天盘起头发别了个精致的发卡,穿了一身嫩黄,陶正礼依稀记得这是她第一次和自己相约,并在锦阳饭店里共舞一曲时的穿着。

他夸了她一句,伯母这件衣裳漂亮,很适合您。

那天薛夫人是带着糊涂来的。但见到陶正礼的那刻,她心里忽然明镜似的,觉得自己梳妆完全正确。他是那样年轻,一身的深蓝色洋装、里面打着领带、熨烫笔挺的衬衣和缎面背心……她这样的妆容衣着好像才配他一点。

她和他聊了许多,从薛明桦的痛苦到丧子的难过,越聊越起劲,从没想过自己会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早就过了青涩的年纪,怎么还会如同少女一般,情窦初开的感觉又回到自己身上。

她告诉陶正礼,自己的亲生女儿大小姐薛明桦现在心里苦得很。她不过是闵舵主的继室,而闵培元女人从没断过,若非因为明桦是薛家女儿,他断难娶她的。

“明桦大姐真的是很难办啊。”陶正礼道,“我记得当初是明桦大姐死生无悔要跟着闵舵主的。”

“是的,薛家全家人都反对过,还预备把她许给别家,可明桦居然逃婚,记得那家还告过我们薛家,险些明桦声名尽毁,薛家也得赔上官司,紧要关头倒是闵培元保下了她。”薛夫人说着叹道,“孽缘,真是孽缘。”

孽缘不孽缘的,发乎心。只要心里觉得值得,就该一往直前,算不得后果。陶正礼总结了一句。

只这一句,在薛夫人心头滚了一滚,她明显沉默下去。其实很想知道,却说不出口?遇上你,是我的孽缘!

她还给自己做了一个准备,先同服务生说好了,菜过五味后,上一个惊喜。

连自己和薛老爷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浪漫,也是她一直很想拥有的浪漫。年轻时视对象为成熟稳重的薛老爷,他没有给她,年长时却又换作了芝兰玉树的陶正礼,她却不知道他会不会给她。

人,真是最矛盾的动物!不仅矛盾还充满着随时丧失勇气的纠结。

她不由手心紧张得满是汗水,眼看酒过三巡,竟然坐立不安起来。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小提琴手上场。按照之前的说辞,餐厅经理道,薛夫人是餐厅的重要客户,今天正好满额,特别赠送小提琴手拉舞曲一首。

拉的正好是曲风俏皮轻快的流行曲《卡门》。

于是她说,我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陶正礼有些迟疑。

她看透了他想拒绝,道:“你就同情一下丧失儿子的母亲好吗?我想起以前陪小宝练习跳舞的时光了。其实我并不老,只有三十六七而已,只想重温一下当初的美好。”

陶正礼站起身子,掸了掸衣服沾染的灰尘,行了个标准的邀请礼仪,薛夫人执着他的手,他的舞姿很漂亮也很标准,同他的人一样规规矩矩,带着薛夫人旋转跟着旋转,飞连着飞。

舞曲早就终局了,她心里不是不明白,总是自己放不下这些细枝末节。老房子着了火,比干柴烈火还要猛烈,只能任它烧断房梁,塌了柱石。

共舞后,她太期待和陶正礼会面,当然每次见面她会告诉了陶正礼许多,包括薛明柳不是自己亲生女儿,她只不过是三房梅夫人的庶出女儿,还有她和闵舵主的一些闺阁风流细节。

薛夫人自信满满仰头问陶正礼,你还想娶她吗?她不过是我女婿玩剩下的,就凭她梅夫人的庶女也想占我明桦的风头,想都别想。你陶大少青春正好,娶妻娶贤,三思而行吧。

果然他就和薛明柳退了亲。然而后来他爱上了一个戏子,她是始料未及的。

“伯母今天跟着我,是为何?”陶正礼停步不前,手插在裤兜里问道。

“我听了张老板的戏,你的情人我自然是要来看看的。”薛夫人说着有些恼了,“年轻漂亮,掩不住的行动风流,难怪会迷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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