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苇间风!
《苇间风》她哭得实在伤心,又大概因为对她所遭受到的尴尬太过感同身受,所以哪怕事不关己,可此刻站在教室外的乔皙也忍不住想要安慰一下她。
只是乔皙向来知道自己笨嘴拙舌,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安慰的话。
再一想到造成女孩哭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她便立刻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乔皙低着头默默在书包里找纸巾。
还没等她找到纸巾,教室里又传来那个冷冰冰的男声——
“楼上在上课。”
女孩停住了啜泣声,但气息里还带着几分抽泣。
乔皙在书包夹层里找到纸巾,但手却停在那里,一时间也不敢有动作。
略嫌冷淡的男声再一次传来,“别在这哭。”
……好凶啊。
乔皙吓得手一抖,纸巾重新跌进了书包里。
短暂的怔愣过后,将将才止住哭泣的女孩子,“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乔皙哆哆嗦嗦地重新从书包里翻出纸巾来,正撞上从教室里奔出来的女孩。
对上泪眼朦胧的女孩子,乔皙愣了愣,极力挤出了几分笑容以让自己看起来友善一些,然后将手里的纸巾递给了对方。
大概是没想到这么丢人的事情居然还有人听壁角,女孩再次悲从中来,“哇”的一下便哭着跑走了。
乔皙有些尴尬地收回自己举在半空中的手。
下一秒,又一阵脚步声从教室里传来,是明屹出来了。
看见教室外面还站了人,明屹大概也有几分意外。
不过很快,他发现站在门外的,似乎正是自己的“表妹”。
乔皙咽了一大口口水,就那样干巴巴的站在那里和他对视着。
小姑娘眼里的谴责意味明显得令明屹无法忽略,以至于他不得不发问:“觉得我很过分?”
被大魔王直指内心深处,乔皙先是吓了一大跳,然后便迅猛地摇了一阵头,“……我没有!”
她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像只猫似的。
明屹突然不着边际的这样想。
只是……看着小姑娘慌里慌张的模样,以及微微发红的鼻头,明屹立刻否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哪里像猫?
胆子比猫还小。
突然意识到她大概很害怕自己的这个事实,鬼使神差的,明屹难得开口多解释了一句——
“这种程度的基础题都不会做,去哭一下清醒清醒也好。”
他讨厌的只是愚蠢又懒惰的人。
乔皙一时语塞:“……”
他好像还没弄明白……刚才那个女孩子不是因为不会做题才哭的。
……有哪个女孩子会因为不会做奥数题哭啊?
“明师兄。”身后突然传来江若桐的声音。
她在楼上没有找到明屹,问了夏令营的其他同学,才知道他是被旁听的女生叫了出来。
她笑一笑,模样姿态大方得体,“我是vanessa,爸爸和我提过你很多次。”
vanessa,正是江教授独生女儿的名字。
明屹同江教授之间关系密切,几乎算是他的半个学生,但对于江若桐,两人先前并无任何交集。
他对于江若桐的全部印象,大概都来自于江教授作为一个自豪父亲夸赞自家女儿的时刻。
明屹脸上并无讶色,只是点点头,“听说你回国了。”
江若桐笑笑:“之前菀菀的事情,对不起。”
明屹只是听着,并没有吭声。
于是江若桐继续说下去,语气里带几分抱歉:“我也学过几年奥数,之前看菀菀着急,所以就帮她做了……不是要故意骗你的。”
听完江若桐的话后,明屹淡淡的“嗯”了一声。
江若桐等了片刻,并未等到他的下文。
于是她再次略带抱歉的开口了:“明师兄,你……是不是生气了?对不起,我不该帮菀菀做题。”
“你的解法是错的。”明屹淡淡开口了。
原本他以为那道几何证明题是菀菀的同学帮她做的。
因为只有没学过奥数的人,在做那道题的时候才会舍弃最简便的西姆松定理不用,而是选择用最基本的初中几何知识来证明这道题。
可明屹知道,江教授的女儿从小学就开始学奥数。
那她选择用这种基础解法,只不过是为了炫技。
可惜的是,她用来炫技的解法,是错的。
题目是几何证明题,但她的解法里却未经证明就默认了一个等式成立。
其实这个等式的证明过程非常简单,忽略掉它也不过是个小错误。
可江若桐是学过好几年奥数的人,会解这道题本来就不稀奇,现在又犯下这样的低级错误,在明屹这里,已经等同于不及格,他也更没有必要向国家集训队推荐她。
江若桐愣了愣,但到底是聪明人,不消明屹提醒,她已经自行回忆起了那天在演算纸上看到的解法,明白过来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江若桐虽然有些懊恼,可到底是教养良好的女孩,哪怕再想进国际集训队,但也姿态好看,并不会纠缠不休。
她笑了笑,“那……我只能努力进cmo冬令营咯!”
全国高中数学联赛每年都会选拔出一批省队队员,也正是这批队员才有资格参加cmo冬令营(全国中学生数学冬令营)。
最后从参加冬令营里的这两百人取分数最高的三十人出线,入围当年参加imo的国家集训队。
国家集训队的这三十人已经是优中取优,可最后能够代表中国参加imo的,也就只有其中最优秀的六个人。
明菀之前给乔皙科普过这个选拔流程。
当然,明菀自然是为了吹嘘自家哥哥有多厉害,而乔皙也不负所望的听呆了。
当时乔皙没反应过来,过了好几天后,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过程类似养蛊。
最后选出来的国家队六个人就像蛊王。
至于明屹……
乔皙努力将脑海中的“满分蛊王”这几个字摒除出去,生怕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
明屹先看了眼面前的江若桐,随后又看向乔皙。
他的话一贯少,这是为数不多的长句:“感兴趣的话,可以来听课。”
乔皙赶紧点头,见两人应该是说完了,于是悄悄拽了拽江若桐的袖子,示意她离开。
谁知满分蛊……不是,谁知明屹又对着她道:“你留下。”
乔皙惴惴不安的留在原地。
走廊里还能听到楼上教室里传来的老师讲课声,乔皙不安的往左顾右盼了好几眼。
明屹察觉到,于是领着她往教学楼侧面的那一片小竹林走去。
两人在小竹林的入口处站定,明屹才语气淡淡的开口:“学校里有人欺负你么?”
嗯?
没料到他问这个,乔皙愣了愣,然后赶紧摇头。
两人都是锯嘴葫芦的性子,这样的一问一答后也就彻底沉默了下来。
明屹的视线从少女的脸庞上往下移,落在了少女清秀纤瘦的锁骨上。
不过才看了一眼,他便移开了目光。
“给你的东西,怎么不戴?”
乔皙如梦初醒,赶紧从书包里将那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小花生掏出来。
她举起小花生,犹犹豫豫的不知是不是该直接塞还给他。
明屹看了她手上的小花生一眼,反问道:“不喜欢?”
“不是!”乔皙赶紧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了,“我喜欢的,可这是……”
他打断她:“喜欢就戴着。”
乔皙哪里敢戴?
她急得冒汗,一张脸胀得通红,“可这是你家里人给你的,菀菀说你从小就戴着……”
“我不喜欢。”明屹语气淡淡,“正好你喜欢,所以给你,有什么问题?”
乔皙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像蚊子哼哼:“骗人……”
如果他不喜欢这个小花生的话,怎么会菀菀问了他那么多次他都不给?
小姑娘的眼睛水汪汪的,鼻头有些泛红,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活像只受了欺负的猫。
明屹朝她伸出了手,“拿来。”
乔皙愣愣的将小花生交给他。
小花生从前一直是明屹戴着的,他不喜欢被人看见自己戴这小孩玩意儿,所以绳子一直留得长,好将小花生藏在衣领下面。
只是如今这红绳对乔皙来说,实在有些太长了。
明屹估摸着将挂着小花生的红绳收了三分之一,这样她戴上去正好合适。
将绳子收好,他重新将小花生递还给乔皙,“可以了。”
乔皙的掌心里捏着那颗白白胖胖的小花生,还是有些犹豫,不知如何是好。
见她迟迟不戴上,明屹的面上终于露出了几分不耐的神色来。
他微微皱起眉来,“你到底喜不喜欢?”
这个问题有这么复杂?
喜欢就戴上,不喜欢就还给他,他再挑一样东西给她当见面礼就是了。
乔皙被他这么一凶,心里很有些害怕,还有点想哭。
她不敢再纠结,直接将那颗小花生戴在了脖子上。
乔皙伸手摸了摸脖子上那颗白白胖胖的小花生,然后小声道:“喜欢……我要回去上课了。”
明屹点点头,“去吧。”
明屹站在原地,看着少女的身影一点点、慢慢地消失在连绵的树荫下。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置顶的那个微信群。
菀菀已经将她拉进群了,昵称就是简简单单的“乔皙”两个字,头像是一只狗。
明屹点开她的头像,盯着那只狗看了几秒。
然后他突然就笑了起来,
“哭气包。”
——就像菀菀今晚要做完二十页数学题一样天经地义,就像斑比今晚一定要洗一次全身澡一样理所当然,这碗药他一定要喝!必须得喝!
——可、可是,他看起来真的好凶啊……算、算了吧……实在不想喝那也没关系,反、反正就算真的感冒了,一周也就该好了吧……
——不行不行!感冒很容易会转成肺炎的!真到那个时候可就糟糕了!
只是,还没等乔皙将这无比有力的理由说出来,一旁的明屹就已经伸出手,拿过桌上那杯板蓝根,一声不吭的全数灌下了肚。
“哇。”乔皙笑起来,下意识就拿出了平时夸奖菀菀的口吻,“真——”
刚说出了一个字,乔皙立即反应过来,当下便将后面那个“乖”字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明屹一脸平静的抬头看向她,似乎在等待着她的下文。
“真……”乔皙憋得一张脸通红,“真是条好汉。”
明屹轻咳了一声,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难得有了一丝极其微弱、不易察觉的笑意。
乔皙突然发现,大魔王……可能只是一只纸老虎。
当然,此刻的大魔王是绝料不到眼前这个哭气包居然有这么大胆的想法。
尽管之前菀菀在他耳边念叨了无数遍小乔姐姐的聪明温柔,但仍不妨碍明屹觉得——
这个哭气包,有点蠢乎乎的。
明屹朝她伸出了手,“糖呢?”
乔皙:“???”
刚才她不过脑子说出来的哄小孩的话,他还真的要啊?
怎么好意思……
见面前的哭气包一副蠢蠢欲动想要溜走的模样,明屹已经抢先一步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攥着少女的手腕,轻轻往前一拉,便将她拉得离自己近了些。
明屹眯起眼睛来打量着她,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语气懒洋洋的:“骗我喝完了药,就不给糖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