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是难以躲开,就算许百川不想与年轻汉子多沾染,故意躲避开,但是见着刘彦松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就觉得有些头疼,年轻汉子很明显与掌柜夫妇认识,大声嚷嚷几句之后,就将刀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吓了刘彦松一跳,刘彦松是个读书人,于是就想着要和他讲讲道理,话还未开口,就有一把锋利的钢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双腿止不住打颤。
他本以为应天府城的人知书达理,这里出了那么多大儒大学士,那与年轻汉子道理就听得进去,却不曾想到,与读书人讲道理可行,但与江湖人讲道理,得先问过他们手上的兵器,看着年轻汉子一副眼高与顶的样子,就知道想让他听道理,得打服他。
刘彦松不会半点武学,又不是修士,面对明显就是江湖高手的年轻汉子,便有些无能为力,于是只好求助似的看向许百川。
许百川对他笑了笑,颇有几分无奈之色,自从与刘彦松同行以来,自己遇上麻烦就不在少数,后遇狼后斩妖,今日还要为着他的愚蠢行为去和年轻汉子出一剑。
小客栈的掌柜夫妇早就躲得远远的,上了二楼,伸着一个头往下看,不时还带着兴奋的神色,看着样子颇为熟练,想必是见了不少。
许百川缓缓踱步走到年轻汉子身边,将他的刀轻轻捏起来,随后一丝剑气传出,将年轻汉子虎口震的发麻。
一击过后,年轻汉子紧紧握住刀,面色凝重,他本以为许百川会直接拔出剑将他的刀逼开,甚至他已经在心里想好了怎么打,只要许百川出剑,他就会一刀横斩,但没想到,只是轻轻一弹,自己就差点握不住刀,这种技法,出现在成名已久的老江湖手中理所当然,但许百川很明显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就算习武天资再高,也不可能在这个年纪掌握这种技法。
沉默片刻后,年轻汉子缓缓开口:“阁下不是普通人吧?”
许百川平静看他一眼,点点头。
年轻汉子看着许百川手中的剑,好似想到了什么,不禁吞了吞口水,要是正如他所想的那样,自己今日的率性可就是惹了麻烦,目光一直盯着许百川身上,想找出除了剑以外的其他东西,据他所知,如果是修士,不应该随身拿着剑,而是各式各样神秘古怪的法器,就算是修行野狐禅的山泽野修,也会又用来驱策的法器,许百川这样子,很不应该。
三人皆是不言不语,沉默过后,年轻汉子小心翼翼地问道:“阁下是天上人还是地上人?”
许百川摇摇头,他只是一个小修士,算不得天上人,除非到了扶云之境可凭风而立,这种境界离他还远着。
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年轻汉子将悬在胸口的心放回肚子里,只要许百川不是修士,那就会好说不少,江湖人再强,在应天府城这一亩三分地也不敢对他如何,于是确实之后,气度逐渐嚣张,不顾许百川怪异的脸色,自顾自说道:“这个穷酸秀才招惹了我,本应该扛我一刀,既然你与他认识,要与他出头,那就由你来接我一刀如何?”
许百川呵呵一笑,颇有些忍俊不禁的神色,年轻汉子只是江湖武夫,将自身技巧打磨的再高再强又是如何?无非是百人敌千人敌,对付修士便不足看,就好比许百川现在的境界,若是他去从军,只怕战场上走一遭,就能提个几千个人头回还,军中悍卒配铁甲,只须十人组成军阵,哪怕年轻汉子以武夫极致走进去,只需片刻便能刺死,但再坚硬的铁甲,也抵挡不住锋利剑气,若是许百川想,就算多穿几层铠甲,也只是徒劳。
刘彦松张张嘴,想要劝一劝年轻汉子,他不明白一个江湖武夫为何想着要去刀劈剑修,这不是找死又是哪般,刚想开口,却又想到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时年轻汉子嚣张的神色,又硬生生忍了下去,默默退后几步。
许百川笑了笑,感叹道:“可行,我也只出一剑,无论你接不接得下,想说的道理,尽在其中。”
年轻汉子冷哼一声,手腕发力,一道雪白刀光升起。
许百川轻移半步,并指成剑,歪头躲过刀光,直直点在其喉头,一缕剑气溢出,绽开点点梅花。
许百川笑着问道:“这一剑,如何?”
年轻汉子连忙捂着脖子退后几步,脸色阴晴不定,他没想到,许百川真是一个修士,要不然怎么单凭手指就能点伤自己,这可是修士才能掌握的气,江湖武功技艺修炼的再高超,也做不到如此。
年轻汉子将刀放在桌上,双手抱拳,郑重一礼:“在下江水帮李央,不知仙师尊姓大名?先前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许百川平静开口:“剑修许百川。”
剑修两个字刚听在耳中,李央就不由得头脑发昏,其他人或许不知道,认为剑修只是和刀修枪修一样不入门的山泽野修,但他曾经见过剑修出剑斩敌,煌煌剑气铺天盖地,哪怕他站的许远,也还是被波及到,据人传言那位大剑修之所以会出剑,是因为说斩杀的那个人说了不好的话,他自认为刚才对许百川所说的话也是不好,便有些心惊胆战。
许百川看着他脸上显露出害怕神色,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于是开口笑道:“虽是剑修,却不滥杀无辜,大可放心。”
得到保证后,李央麻利将刀收起来,先是向刘彦松陪礼道歉,得到蠢书生原谅后,才不好意思的对许百川说道:“在下先前冒犯了,多谢仙师不杀之恩。”
许百川摇摇头,问了一个问题:“先前看着你进来的模样,莫非与这里的掌柜相识?”
李央点点,笑着说道:“自然是认识,是在下的阿爹阿娘,因此在这里放荡了些。”
顿了顿,又说道:“仙师可是留宿在这里?若是如此,那便由在下做一回主,免了仙师的银钱,权当做赔罪了,仙师你看如何?”
许百川没说什么,他之所以来找这座清幽客栈,追根结底还是身上银钱不多,因此能省一点那便省一点,李央也说了是为自己赔罪,要是再推辞,那便有些人不近人情。
李央咳嗽几声,将想在二楼看戏的掌柜夫妇叫下来,又说了许百川的身份,只不过对他的剑修身份做了隐瞒,只说他是一个武艺高超的江湖侠客,掌柜夫妇对修行事情一窍不通,不过两人在楼上也见到了许百川一指制服李央,很容易便接受了,还嚷嚷着要做些丰盛的饭菜来招待。
晚上许百川便吃到自赶路以来最好的一餐饭食。
酒足饭饱之后,李央喝的有些头大,与同样沾酒就疯的刘彦松哭哭闹闹抱在一起,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当场吵吵嚷嚷的要拜把子,斩鸡头烧黄纸,结为异性兄弟。
于是第二日起来,刘彦松莫名多了一位兄长以一对爹娘。
……
……
刘彦松满脸不情愿的喊了兄长,又叫了掌柜夫妇爹娘,相比于他们三人的笑意满怀,刘彦松怎么看都有些倒霉。
许百川将早点咽下,擦了擦嘴,转头看向刘彦君,笑着说道:“你分明喝不得多少酒,一杯就倒的量,还硬是说着自己喝酒第一,这下倒好,一顿酒菜认了个家。”
刘彦松扯了扯嘴角:“许先生,你怎么不拉着我一点,就任由我糊里糊涂的结拜?”
说到这里,语气还有些埋怨。
许百川摇头笑道:“要不然怎么说你是蠢书生,我在应天府城待不了多久,而你又是个极爱找麻烦的性子,我走之后,你的麻烦谁帮你处理?所幸你昨夜还算聪慧,知道给自己找一个靠山,有你那兄弟在,应天府城你也会好混不少。”
“再说了,向大儒先生们求学,束礼必不可少,而你身上那些银子,怕是没有进门就被赶出来,若是之后没有银钱打点,你如何见到先生们?”
李央点点头,接过话头:“是这个理,二弟你是读书人,初来应天府城不知道其中的道道,为兄是个江湖粗人心中清楚的很,自然会为你打点好,你安心读书便是,要是那些酸丁不愿意收你,为兄手中的刀可不是吃素。”
听着两人解释,刘彦松又细想片刻,觉得还真是这般,自古出生名门的读书人,皆是身后有殷实家底,寒门能出贵子,但毕竟是少,若是没有钱财去求学,先生们与你无亲无故,还得包你食宿,那自然是不可能,除非你文章读书做得极好,自家事情自家知道,刘彦松能在乡下被称为读书之才,到了这般大城,可能就算不了什么。
叹了一口气,算是彻底认下了这对家人。
许百川点点头,转而走向房间,将自己东西取出来,他要去的是剑修辈出的庆元国,将刘彦松带到应天府城只是顺带,甚至要是没有刘彦松,他全然可以绕过应天府城,少走好大一段路。
刘彦松看着许百川,伸出手想要挽留。
许百川抬起头与他对视一眼,眼中有些许波动,张张嘴,想吐出一些话,但最后又摇摇头。
一切尽在无言中。
看着许百川跨出客栈,清俊身影被初生太阳拉的极长,刘彦松莫名觉得有些烦躁。
他想着,不知以后两人是否还能见到?
据说修士境界越高,寿命越长,等到几十年后,自己垂垂老矣,而许百川容颜不改,依旧是这般风神俊秀,那又是如何一番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