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上山得到意外收获,有爹爹萧成贵用得上的药材,皆被严女医整理出来,这样一路上到京城,只需要在稍大的城池停留补给便好。
“原本出行咱们带的药材是够用的,奈何在应城,李家派官兵四处搜查翻乱了马车。好几样药材被雨水泡了不能用,还得重新采买。”
从贺娘子的药材库出来,林月纱把找到的药材给白茶和龙井清点,嘱咐二人这次一定得放好。
药材不是别的,需得妥善保存。
提起江洋大盗,白茶不自在的别开眼,那晚发生的一切,是她和小姐二人的秘密,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起。
她总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然而看到荷包内三千两的银票,提醒她一切都是真切发生的。
从应城离开后,有几日她辗转难眠,总怕那人找上来杀人灭口,然而风平浪静,她担心的那些没有发生。
“严姐姐,你可是遇见了难事?”
林月纱被贾三单独安排一间屋子,见严妍愁眉不展,忙不迭地问道。她以为是爹爹被折腾一番又犯病了,心悬着。
“不是,萧伯父还好,喝药后睡下了。”
严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她在想贺娘子之事。
林月纱眨眨眼,这年头女子都得带一块贞节牌坊,如贺娘子这般三嫁,又有好几个相好的,不晓得孩子的爹爹是谁,这般妇人得被口水淹死,上街被丢臭鸡蛋和烂菜叶。
最喜为难女子的,便是女子。是女子给自己戴上枷锁,被束缚,从而接受命运的安排。
林月纱对贺娘子没看法,这属于别人的隐私,她一个外人着实不好评判。
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妻妾成群,不分男女。
“严姐姐,你是后悔给贺娘子调养了吗?”
林月纱思量片刻问道。难怪贾三说找郎中难,有些郎中书生气质,脑子迂腐,坚决不给山匪看诊,为此还自己吊死了一个。
“不是。”
严女医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被林月纱暗示,她抿唇轻笑道,“
你觉得我应该看不起贺娘子吗?”
“不应该,这和咱们无关。”
林月纱直言,但若严妍真有看法,她也能理解。
“我想的不是这个。”
严妍放下茶杯,说起自己的心事。
贺娘子年纪不小了,严妍给她把脉,发觉贺娘子喝过避子汤身子亏损,避子汤是极寒之物,在她身上作用了十几年,就算有身孕,仍旧不是很稳当。
“贺娘子说,一旦难产,求我保护她的孩子,哪怕是剖腹取子。”
因这一句话,严女医想起来一桩旧事。
“严家人世代行医,我爹爹是同辈人里资质最好的一个,甚至超越了我叔父。”
严妍很少提起她的爹爹,只因为她爹已经成为家族的耻辱,不行医,而是在京郊买了一块地,安心种田,当上了农夫。
“严伯父为什么不行医了?”
医者不行医改种田,这期间可能是遇见了什么事,还不是小事。
“大概是我十二三岁那一年,和我爹爹交好的一位伯父,他的夫人有了身孕,”
那位伯父在京城是个小官,年纪比严妍的爹还大上些许,十几年来一直无子。她的夫人吴氏每年都要去京城的寺庙里捐香油钱,跪拜送子娘娘。
“吴氏年轻的时候被恶婆婆磋磨,在大雨里跪了三日,从那次后小日子就不怎么准了。”
严妍说罢,深深地叹息一声,“吴氏喝的药都是我爹爹自己调配的,她长年累月的喝,终于有了效果。”
在此之前,吴氏也曾经花了不少银钱托关系找了妇科圣手来看,被告知死了这条心,这辈子都难有身孕。
吴氏有孕以后,心里放松不少,就这么一直到生产那日。
“我爹和伯父交好,府上请了稳婆,也请了我爹爹前去,就怕有什么意外。”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意外还是发生了。
吴氏胎位不正,稳婆按摩了两个时辰,没有摆正胎位反而造成吴氏大出血昏迷,靠着老参吊一口气。
再这样下去,必然是母子双亡的结局。
“稳婆和我爹爹同样束手无策,眼看吴氏就不行了,她留好了遗言,而后说自己死之前的惨状,不想让人看到,把所有人从产房赶了出来。没过多久,我爹爹听见了微弱的哭声,是属于小娃的哭声,他让稳婆赶紧进产房。”
房内,一地的血,吴氏已经气绝。在她咽气之前,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找了一把刀,剖开了小腹,硬生生地取出了孩子。
“剖腹取子?”
林月纱心跟着严妍的声音提起来,惊诧地问道。
“对,剖腹取子。”
吴氏用自己的命,去换孩子的命,如此血腥而决绝,那一幕,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严妍心绪复杂,她以前是不理解爹爹从此去种田,哪怕族人气得要把一家从族中踢出去,爹爹都没有妥协。
“我爹和我说,他虽然是医者,却也是男子,为女子看诊并不方便,有很多女子讳疾忌医,而我的身份,恰恰提供了这等便利。”
女子生产是一道鬼门关,每年因为难产而亡的女子不知凡几,可这般就不让女子去传宗接代吗,又不可能。
他希望我在此项上,能有自己的主见,甚至有办法来帮助生产的妇人减小风险。
母爱是伟大的,可不能因为母爱伟大就对母亲道德绑架,保小不保大,那本身就失去了延续血脉的含义。
妇人是根本,其次才是孩子。
林月纱沉默,在大齐,女子更像是生育机器,一个工具人,为了延续香火,生不出儿子还要遭人诟病。严伯父的认知太超前了。
“我在想,作为女子,我能做些什么。”
关于生产的话题,严妍不可能去找廖郎中去聊,她把自己的心事说给林月纱听,不求被理解。
“如果,剖腹取子以后,妇人不会因此而身亡,那不是既保住了大人又保住了孩子么?”
林月纱绝对赞同,但是她本身不是医者,只能传播一下现代剖腹产的理念,然而有太多的障碍,需要去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