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云真人战败负伤的消息传到仙盟后不久,便随一张阅后自焚的符箓传往千渠郡。
正道仙盟的船队悬停在云外,不甚关心地面蝼蚁发生的事,更不知洪福与千渠之间有地底密道连通。
在洪福仙官的暗中安排下,两郡传递消息不用灵气,更不会惊动仙盟修士。
传信符箓从卫真钰手里递出去,刚到孟河泽手中,便烧得只剩灰烬。
纪辰伸长脖子也没看清喜报,颇有些惋惜,却笑道:“这下好了,连虚云都没拦住宋兄,看他们还能有什么手段。”
卫真钰微微皱眉:“却不知宋师兄这一战打得辛不辛苦,有没有受伤,伤得重不重。”
孟河泽乐观道:“没说师兄受伤,说明没受伤。先把消息传开,大家今晚轮流守夜,轮流吃肉。”
卫真钰无语:“吃吧吃吧,我让人准备调料。”
司学带着学院孩童们敲起铜锣、吹起唢呐:
“各位乡亲父老,宋王在雪原打败了虚云!虚云狗贼已经躲进自家门派,不敢出来了!”
“战斗还没有结束,但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炎炎夏日,千渠人枕戈待旦、厉兵秣马。
空气里飘着泥土香气、水汽和火药硫磺味。
田里麦子无人收割,迎风疯长,远望如一片金色海洋。
铜锣一敲,喜讯口口相传:
“虚云狗贼是哪个?”
“那厮就是华微宗掌门,就是他下令来攻打咱们千渠。”
“好哇,原来是他。宋王威武!天佑千渠!”
傍晚人们放下火铳,收起火器,围着篝火唱起务农歌。
战时庆祝不能喝酒,却可以吃肉。
肥瘦相间的兽肉刷上蜂蜜,架在烤炉上炙烤,洒满千渠十三香调料。
外皮焦酥包裹着鲜嫩的肉块,香气随风飘散,令人垂涎三尺。
在歌声肉香里,长久以来紧绷的神经得以舒展,积累的疲累不知不觉间消除干净。
徐看山和丘大成在跟几个弟子赌钱,有人赌一个月内战争结束,还有人赌正道仙盟明天就退兵。
纪星胃口大开,吃了半只烤全羊,周小芸在旁边给她递酸梅汤,劝她缓缓再吃。
欢笑声声,篝火噼啪。
纪辰:“其实我最近在想,青崖怎么一直没有动静。宋兄给子夜文殊的匣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青崖弟子为书圣守孝,闭门不出,安静沉默得仿佛不在修真界。
卫真钰附和:“为什么咱们没有那匣子,单单给他一个?若要交代千渠的事,应该交代给我们才是。子夜文殊远在青崖,人也死板,一天说不到十句话。跟这种人来往,有什么意思……”
又是典型的卫平语气。孟河泽鼻子动了动,在烤肉浓香中,隐约闻见一丝熟悉的茶香,立刻粗暴打断:
“你是不是吃得太饱了?饱暖生是非。宋师兄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别多问,也别多管。”
卫真钰凉凉地斜他一眼:“宋潜机又不在这里,你跟我俩还装什么正人君子。那匣子里是什么,你敢说你不好奇吗?”
“要论装相,谁比卫总管会装,卫王你说呢?”孟河泽冷冷道,“我确实好奇,但我不会胡乱揣测!”
话题被强行中断。三人心不在焉地吃完烤肉,像怀里揣着三只猫。
纪辰摸摸下巴,状似无意道:“我觉得宋兄不像会留灵石法器的人。”
卫真钰不动声色道:“唔,应该也不是功法秘籍吧。”
孟河泽立刻否定:“你们太不了解宋师兄了。能被他装进匣子,一定是心爱之物,比如土豆花。”
卫真钰夸张地赞美:“哇,你好了解他!”
随即语气一变:“谁刚才说不会揣测来着?”
孟河泽神色微僵,不再开口。
纪辰低头偷笑,抬头时面色正经:“平时送竹笋土豆没关系,大战之前,还送土豆花?不应当,说不通。依我之见,肯定不是……”
话未说完,他忽然神色一变:“敌袭!”
千渠防护阵法由纪辰掌控,卫真钰问也不问立刻起身,高声道:“准备战斗!”
孟河泽已经抄起剑,招呼宋院弟子。
歌声戛然而止,战鼓声大作。
方才轻松谈笑的城防队、冲锋猎队、火铳队、火器队等等小队顷刻集结完毕。
“轰!”
爆炸声如惊雷。
眨眼之间,千渠上空“雷声”滚滚。
各色法器、符箓密集攻击防护阵法,引发阵阵爆炸,彩光照亮半边夜幕。
仙盟云船上飞出道道流光,修士们乘着飞剑,如潮水般涌向千渠。
纪辰飞速拨动阵盘,全力控制阵法。
孟河泽准备带队迎战。
“当心,这次不一样,不要正面硬拼。”卫真钰拦下他,神色凝重。
仙盟修士从未有过如此团结的声势,恐怕是虚云受伤刺激了他们。
不对劲,他们的修为竟然普遍上涨了,怎会一夜之间变化如此快?
卫真钰当机立断,下令启动火炮。
由司工设计发明,沉重如铁山般的火炮终于现世。
大炮一响,地动山摇,烟尘漫天。
对面攻势暂缓,纪辰肩头压力骤然减轻。
孟河泽趁此机会,带宋院弟子冲出防护阵,准备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刚到阵前,洪福郡上空忽然传来一阵琴声。
琴音急促、凄怆,如丧钟。
仙盟修士闻琴而退,留下千渠众人茫然不解。
怎么还没开始打就结束了?
面对修为暴涨,来势汹汹的仙盟修士,千渠人已做好迎接苦战、通宵血战的觉悟。
谁知道雷声大雨点小,从头到尾,对面竟然只攻了半刻钟,便匆匆折返。
卫真钰、孟河泽、纪辰站在城墙上,丝毫不敢放松,面对洪福方向,静观其变。
直到后半夜,洪福地道来的密信解惑
——有刺客潜伏在华微宗内。虚云遇刺,命悬一线。急请仙音门现任掌门何青青为其疗伤。
“是真的吗?”纪辰不敢相信:“遇刺?那狗贼人在华微宗,像只不离壳的千年王八,谁能在华微宗刺杀他?难道是疯了,不想活了?”
卫真钰:“有何奇怪,刺杀一事就要兵行险着。莫忘了,当年还有人在千渠刺杀千渠王。”
刺客是见不得人的行当,没脸孔没姓名,不需要被记住也不需要被谁感谢。
“我差点忘了,你也是个刺客。”孟河泽道,“你觉得这次是谁?”
卫真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虚云在雪原被打伤,也不是谁都能去刺杀的。更何况华微宗阵法严密,要潜入等待机会至今……想干这种事的人不少,真能做到的只有一个。”
“是他吧?”纪辰问。
“是他。”孟河泽点头。
他们都想到了。
卫真钰忽对夜空高喊:“喂!”
孟河泽和纪辰吓了一跳,不解地看着他。
卫真钰举起双手,像喇叭一样放在面前喊话:“想回来就回来,装什么酷?你觉得自己很威风吗?你一个刺客,逞什么英雄?”
孟河泽想了想,接着喊道:“库房的布料一半发霉了,另一半褪色了。你那只猫吃得太多,像你一样浪费粮食,别指望谁会帮你喂它。你——”他声音忽然低下去,似乎有些难为情,“你的猫想你了。”
纪辰大喊:“他是说他想你、我们想你、宋院想——”
孟河泽气得大吼:“我没说过!”
卫真钰笑道:“他说了,他每天都说——”
孟河泽:“胡说八道!”
千渠夜凉如水,一颗颗星子闪烁着,像硕大宝石。清爽西风吹着彩云追逐明月。
三人对着高远的夜空轮流喊话、嬉笑喝骂,声音飞上云霄,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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