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送到的人就来了,金庭掀开车帘,赵颜兮没想到自己会看见徐景行。
徐景行送了饭就把车帘放下,赵颜兮怔怔地看着那里,原来徐景行也知道。
容誉肯定也知道,原来他们都知道,只有她,只有她什么都不知道。
金庭:“公主,用饭吧。”
路上吃的自然比不上府上的热菜,况且手脚都动不了,赵颜兮只能硬吃进去。
吃过了饭,天色暗了下来,马车未停,一直北行。
赵颜兮躺在车中,心里算计着,车刚过十里亭,乌迩在北面,到大楚边界需要两三个月,她只要在这两三个月之间逃出去就好了。
还有时间。
日升月落,赵颜兮不知道又走了多远,她吃了饭,只有方便的时候金庭才会给她松绑,然后又绑上。
到了晚上,马车终于停下了,徐景行下令休整,赵颜兮看着金庭道:“我要见徐景行。”
金庭没有说话,赵颜兮又道:“我要见徐景行!你耳朵聋了吗!”
金庭看了她两眼,倘若赵颜兮能心甘情愿,那是最好,她出去请徐大人过来。
徐景行也想见一见赵颜兮,马车里点着烛灯,灯光照的赵颜兮有些狼狈。
赵颜兮苦笑道:“没想到再见徐大哥是在这里。”
徐景行不看赵颜兮的眼睛,“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赵颜兮真的觉得可笑至极,曾经徐景行可不是这样。
自从陆昭云和她说过那些话之后,她就明白自己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容姝,可还是想问问徐景行,“徐大哥,你对我好……是因为晋阳公主吗。”
徐景行点了点头,却没说话,虽是无言,但也给了赵颜兮答案。
“从一开始就是?”赵颜兮声音发抖,“所有的一切全是因为晋阳公主……”
徐景行道:“当日阿姝远嫁,我作为送亲大臣,心痛难忍,回京之后更是,整日饮酒,精神消沉,后来遇见了你。当时我想,阿姝在乌迩过得不好,你和阿姝那么像,我若对你好些……”
赵颜兮:“别说了,我不想听了。”
徐景行叹道:“赵姑娘,我一直当你是妹妹,从未有过男女之情,你同阿姝像,但我分得清,你是你,阿姝是阿姝。”
赵颜兮苦笑道:“所以现在,你为了容姝,要把我送到乌迩去?那些好,是你的愧疚还是……包着蜜糖的□□。”
徐景行以前并不知道皇上的心思,也是近日,对他而言,容姝比赵颜兮重要,如果必须有一个人去乌迩,只能是赵颜兮。
“抱歉,赵姑娘,”徐景行冲她笑了笑,“倘若有机会,一定会接你回来。”
赵颜兮道:“原来你就是这般对妹妹的,看来你对容姝的感情也不过如此,你若是真的爱她,当初和亲,为什么不带着她远走高飞。”
现在假惺惺说好话,赵颜兮抿了抿唇,“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好说的,我也知道我逃不掉,给我松绑。”
徐景行:“到了乌迩,自然会给你松绑,赵姑娘好生休息。”
夜深,已经进五月,到处是虫鸣。
赵颜兮听着心烦,一直到深夜都没睡。
子夜时分,只有值夜的三五个人,又因公主身份尊贵,守夜的男子只有徐景行。
赵颜兮被绑的难受至极,身边金庭头一点一点的,忽然间,马车车帘动了。
赵颜兮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容……”
容姝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用气音道:“别出声。”
赵颜兮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怎么会在这里看见容姝,容姝不应该在平阳侯府吗。
容姝快速钻进车中,然后把帘子放下,金庭也醒了,她双手捂住嘴,眼里满是诧异,公主怎么会在这儿。
容姝给赵颜兮松绑,她小声道:“此事说来话长,你一会儿一直向东走,有人等着你,你模仿我那么久,还请一直装下去。赵姑娘,相貌是爹娘给的,想来你也不愿意,不过现在只有这个法子了。”
绳子解得极快,赵颜兮几次想说话,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她得快点走,不然就走不了了。
出车门前,她问容姝,“你为什么……”
容姝道:“那里有我在乎的人。”
第五十三章回大楚的第六天容誉死死……
赵颜兮怎么都想不通,就算有在乎的人,那也不能把自己给搭进去。
她看着容姝的脸,一时不知道该偷笑还是该难过,她最讨厌的人救了她。
很快,庆幸在心里占了上风,赵颜兮深深地看了容姝一眼,转身下了马车,她被绑了两日,手脚都不利索,跌跌撞撞下了马车,脑子里只记得容姝的话,有人在等她。
赵颜兮没忍住找徐景行,她看见徐景行靠在树上,已然是睡着了,想想从前的风花雪月,不知何时就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赵颜兮毫不留恋地回过头,又跑了几十步,她看见路边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晚上的风已经不凉了,清风朗朗。
陈洺之右边一匹黑马,左手还牵着一匹,他问赵颜兮,“可会骑马?”
赵颜兮被陈洺之的目光冰的打了个寒颤,她不会,大楚的女子,学的都是琴棋书画,有哪个会骑射呢,可她潜意识觉得,如果她说一个不字,陈洺之肯定头也不回地离开。
赵颜兮咬牙道:“我会。”
陈洺之没说话,今晚乌云堆叠,连月光都没有,两边的树林草木好像魑魅魍魉,他看着马车的方向,“快些,再不走,谁都走不了。”
赵颜兮一声不敢吭,她是真的怕了,马长得极高,以赵颜兮的身量根本爬不上去,但是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劲,竟然爬上去了,陈洺之看了她一眼,丢过去一件黑色斗篷,“穿上。”
赵颜兮心想这声音真好听,像冷秋月下泉水击石,清脆又带着几分冷意,可来不及深想,陈洺之就翻身上马,赵颜兮赶紧把斗篷披好,伏在马背上,好在马儿听话懂事,知道跟着陈洺之走。
赵颜兮认得陈洺之,新科状元有谁不认识,不过都说他是书呆子,只会读书,没想到他竟然认识容姝,而且,敢冒着违抗皇命的危险,送容姝过来。
“陈公子……”赵颜兮没骑过马,只骑了一会儿就腰酸背疼坐不住了,“陈公子,一会儿是回平阳侯府吗,容姝她是怎么出城的,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声音裹在风声里,陈洺之回头看了赵颜兮一眼,“我只负责送你回府。”
赵颜兮噤声了,死死握住缰绳,倘若她摔下去,陈洺之不一定会管她,她一定要平安回去。
陈洺之马骑得飞快,脑子里全是容姝下马时的场景,他问容姝,“你走了就没反悔的余地了,再想回来不知是何年何月。”
容姝道:“我想好了,这世上公主只有一个,容姝也只有一个,不能因为赵姑娘像我就让她去乌迩,况且,耶律加央不是傻子,怎么看不出来,陈洺之,多谢。”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陈洺之用迷药迷晕了徐景行,徐景行是习武之人,不过管半个时辰,他看着容姝上马车,出来的是赵颜兮。
赵颜兮他从前就见过,兄长知他思慕长公主,便把盛京的事说与他听,赵颜兮像容姝,在盛京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兄长说,你那么喜欢长公主,不如把赵颜兮取回来。
可笑至极,他喜欢的容姝,赵颜兮再像也不是容姝。
当年容姝出嫁,他喝的酩酊大醉,原本容姝和徐景行有婚约,他或许可以争上一争,可是和亲远嫁,最后一点希望都没了。
容姝是他藏在心底的人,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怎么会多看旁人一眼,和赵颜兮说一句话都是对容姝的玷污。
赵颜兮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先回府才是正事,她能上马车,父亲母亲定然知道,赵颜兮自小就知道家族荣辱比个人重得多,可是还是心寒,去乌迩是死路,回大楚又何尝不是,容誉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她得寻求一个庇护。
赵颜兮目光落在陈洺之后背上,夜风幽凉,吹的她打了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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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庭不知何时已经流了满脸泪,她怕自己出声,就使劲捂着嘴。
容姝道:“快给我绑上。”
再不快点,徐景行该醒了,只半个时辰的迷药,陈洺之说与睡着无异,
金庭深吸一口气,捡起布带,给容姝手脚都绑上,她有好多想问的,可一句都不敢问,她始终记得她是公主的人,公主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公主让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手脚绑好,容姝侧过身躺,赵颜兮的衣裳是照着她的裁的,颜色花样都差不多,正好方便不用换衣服了,容姝把头发弄乱了些,背对着车门躺下,“若是徐景行来问,就说我一直在睡觉。”
金庭点了点头,双手环膝,守在门口,过了一会儿,徐景行果然过来了,他站在马车外,“公主可睡着?”
金庭道:“赵姑娘一直睡着,徐大人,这样绑着太难受了,可要给松开?”
徐景行用剑挑开车帘,赵颜兮背对着车门躺着,是她无疑,遂放下心,“不,等到了永州。”
徐景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睡了过去,若不是周围没有迷香的味道,他定会以为有人图谋不轨。
车上只有一个赵颜兮,难不成是赵家人。
徐景行继续守夜,容姝松了口气,从出宫到现在已经三天了,她也是筋疲力尽,容姝控制着自己睡得轻一些,不敢出声,不敢说话,金庭肯定想知道她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还得得益于长公主这个身份。
到了平阳侯府后,她住的是赵颜兮的院子,院子里没有几个伺候的人,大概是怕丫鬟发现端倪,所以全都发卖了。
只有红秀一个。
红秀知道容姝是长公主,自然不敢像服侍赵颜兮那样服侍她,更多的是惧怕,她害怕自己会死,害怕赵颜兮出事,所以连看容姝的眼睛都不敢。
容姝说什么就是什么。
容姝说要出府,“若是夫人来问,就说我心情不好,不想见人。”
就这样,容姝出了平阳侯府。
硕大的盛京城,横着是条路,竖着是条路,容姝甚至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逃出盛京,回到乌迩谈何容易,只能想办法和赵颜兮换回来,再将错就错。只是匆忙中,容姝撞了一个人。
来人比她高一个头,剑眉,丹凤眼,一派书生气,容姝戴了帷帽,刚刚风吹起了一点,她赶紧把帷帽拉严实,却不想这人还是看见了。
陈洺之一脸呆滞:“公主……”
容姝拽着帷帽的手更紧了,“公子认错了,我是平阳侯府二小姐,不是什么公主。”
陈洺之明明记得长公主回乌迩了,为什么还能在这儿遇见,容姝他不会认错,那去乌迩的是……赵颜兮。
陈洺之看看左右,带着容姝去了茶馆,天子脚下,哪里都不安全,关上门窗,陈洺之跪在地上,“草民拜见公主,不知公主为何在此处。公主也不必说自己是平阳侯府的二小姐,草民见过她,分得清谁是公主。”
容姝怔了好一会儿,才把帷帽摘下,“你是……”
当年惊鸿一面,算下来四年多未见,竟然连他是谁都记不清了,陈洺之嘴角带着一丝苦笑,“草民陈洺之,家父是当朝太傅。”
《朱颜》中的陈洺之是当朝太傅之子,少年对长公主一见倾心,容姝嫁去乌迩之后便立志读书,富强大楚,以日后接长公主回京。他寒窗苦读,夜以继日,科举中登科,又一路高歌猛进,在其父告老还乡之后擢升太傅,陈家满门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