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辉自然不知道刘大炮的心中所想,对冯振海道:“二公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老邱帮忙?都是为了反清复明,能帮的忙我一定帮。”
“我家二公子收到准确的消息,清廷要合并广东与福建两省水师,组建澄海水师,这水师成立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你来开刀。”
邱辉闻言面色自然也跟着凝重了起来,嘟囔道:“意思是清廷的水师开在咱家门口来了?”
“辉哥可有应对的办法?”
邱辉闻言哈哈大笑,道:“我应对个屁啊,以前这清廷的水师在泉州,在广州,我还能想办法拖延到他们后援补济,现在这水师开在我门口,除了拼死一战,尽量拉上几个汉奸垫背之外,屁的办法也没有了。”
想了想又道:“你们天地会和我一样,名义上也归延平王府管,这消息你告诉我之前必然已经先告诉了延平王府,既然不是延平王府来人而是你亲自过来,想必,延平王府是不肯管我们的了吧?”
冯振海闻言,不由苦笑道:“辉哥想得果然透彻,延平王府方面……可能想趁此机会去攻打厦门与金门两岛。”
邱辉闻言不由得撇嘴道:“自从国姓爷去了之后,延平王府内就一直都是死硬派大占上风,那帮人一门心思的只想回福建,嘴上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但实际上,与周全斌全都是一样的货色,只想在福建沿海称王称霸,至于福建是谁的,他们还真未必在乎。”
冯振海也不由得感叹:“是啊,国姓爷之后,这延平王府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啊。”
“你家二公子不是号称赛诸葛么?既让你带来这消息给我,可有什么锦囊妙计可以助我退敌?”
“这……不知这附近可有什么能供咱们暂避锋芒的隐蔽小岛么?”
“隐蔽小岛倒是不少,可我们一万多人,得多大的岛能装得下我们?又如何躲避清军搜捕?而若是退往远海,接受不到内陆的补给,这清军就是困也能困死我,如此窝囊的死法,还不如跟那帮汉奸拼了呢。”
冯振海闻言点了点头,道:“如此,还请辉哥您屏退左右。”
邱辉似笑非笑地挥了挥手,直至身边所有人都散去,才对着兜帽下的刘大炮道:“想必这位,便是二公子真人当面了吧?却不知二公子既然都已经来了,为何要故作神秘,弄得跟个大姑娘似的。”
刘大炮苦着脸将兜帽摘下道:“若不是怕你不信,我也不想亲自过来,非是故作神秘,实在是我身份敏感,不得不小心行事,辉哥,我是来劝降的。”
“劝降?”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刘大炮,不过知道我这一层身份的人不多,都是自己人,我的另一个身份是清廷的潮州知府刘洵,和你这个明朝的潮州知府咱们算同行。”
邱辉闻言,刚刚听说清军要来打他都没什么变化的神色这回却是真的大变了。
“你就是潮州知府刘洵?”
“嗯,最近还刚升了个官,变成潮州总管了,也是此次要与你们作战的主帅,名义上节制三军,但三军中有一支两个佐领的八旗军。”
“怪不得……怪不得此前那仗会打成这样,二公子果然是好算计啊,只是……现如今陈总舵主既已将你扬名,而此前福建水师覆灭一战至少表面上来看又着实诡异,清廷中也有聪明人,只怕是将来难免要惹来怀疑啊。”
刘大炮苦笑着给邱辉竖了个大拇指:“您自己家这头火都上房了,还有心思提醒我注意防火么?这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心想着,这卧底确实是没法干了,等这次的事情干完,救了你们这一万多人,我就着手准备逃跑。
“清廷对前明投降的将领向来是极为优待的,通常是怎么投进来的就怎么用,你带着部队投降于我,我保证保留你的编制,也不给你掺沙子,清廷现在正缺水师来对付延平王,一定会对你安抚,拉拢,直接给你个参将的位子,在我手上做事,一样是反清复明,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话,跟着我,比你们在这孤岛自称知府自娱自乐所能干的事儿更大。”
邱辉皱眉道:“我之所以在这达濠岛上落草为寇,是因为清廷禁海,不给我们生路,我这才带领大家伙儿死中求活,我若变成清廷水师,乡亲们如何是好?况且你也说了,你这个统帅下面有八旗监军,也定然要与延平王的水师作战,我这假投降,与真投降又有什么区别?”
说着,邱辉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头发道:“你说的固然不错,其实我也知道,我在此自称知府是妄人狂言,我做的事儿也并无什么大用,甚至我这么多年了之所以没被剿灭,就是因为清廷懒得与我一般见识。”
“只是刘公子,神州陆沉,蛮夷窃我河山,延平郡王远避湾湾孤悬海外,我这个我假的潮州知府在,大明就在,若是所有人都投降了,还有大明么?这头发,是这几年好不容易重新长回来的,我却是不想再剃了。”
刘大炮闻言,只好道:“不出两年,吴三桂就会造反,耿精忠和尚可喜也会追随,留待有用之身,耐心等待风云际会之时,反清复明,大有希望。”
邱辉毕竟是远遁海外生活的,陆上的消息相比较迟钝,加之他本身的层次也不高,眼界格局有限,所以对政治圈子里早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撤藩之事是全无知晓的,此时一听说吴三桂会造反,却是完全懵逼的一个状态。
“吴三桂这个大汉奸会造反?这……这……这个大汉奸可是满手的血债啊!永历帝就是他杀的,他怎么会造反呢?”
“康熙嫌弃养着三藩太费钱了,三藩藩兵现在待遇方面与满八旗也是相差不多的,人家觉得没必要呗。”
“哈,哈哈哈,报应啊,这就是当汉奸的下场,这就是当汉奸的下场啊!他吴三桂尚可喜耿继茂自以为沾了满手同胞的鲜血就是自己人了,却不想那些鞑子到头来还是拿他们当狗,痛快,痛快!”
说着,这邱辉居然翻身从自己桌子底下拿出一大桶白兰地出来:“我这岛上没有正经的酒水,只有这个,如此大喜之事,二公子可愿与我共饮几杯?”
“喝酒不着急,辉哥,这投降之事,你可是答应了?”
邱辉闻言,摸着自己的头发沉默良久,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吴三桂造反之后三藩五镇必然同时响应,说到底这是清廷与前明投降将领的集体矛盾,是八旗与绿营的阶级矛盾,绝非是清廷统治内部的分赃不均这么简单的事,清廷既然已经动手,就不已吴三桂本人的意志所能影响了,到时一定是席卷天下的大局,正是我辈趁机起事之天赐良机啊。”
“不,是二公子你的天赐良机,如果真如二公子所说吴三桂会反的话,二公子手握镇三军兵权,水陆三万精锐,坐潮州要害之地,关联闽、粤、赣三省及延平王府的海上势力,又有天地会的英雄好汉襄助,如此风云际会之际,正是二公子金鳞化龙之时。”
“…………”
总感觉这货似乎也误会了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一定是个野心家呢?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卧底而已啊!
却见邱辉洒脱一笑,端起一大坛子的白兰地吨吨吨就喝了一大口,道:“至于我老邱,我这虽说是有一万人,但真要是淘老汏弱,最终能剩下两千水军就算是不错了,真到了你的麾下,也是给你锦上添花的,并无多大的实际作用。”
“然而鞑子用人,必然是要纳投名状的,你这个潮州总管职权上怕是比之孙延龄的广西将军也差不了多少了,然而你这双手,太干净了,你也说了,你这个三军总管下面是有八旗军的,恐怕他们也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监督你的吧?”
“我不死,清廷如何就敢用你?我若投降,必惹清廷怀疑,敢问二公子你的身份,真的经得起一查么?”
说着,邱辉又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两个银制的碗来,哗哗哗的倒上酒水道:“反清复明这般大业,终究是要人牺牲的,其实延平王府不来救我,想的也不算错,慈不掌兵么,我投降于你,说不得要坏你大事的。
既知天下有了公子这般奇人,这反清二字终已不再是镜花水月,吾虽身死,亦是快活无比,能死在你的手里,就是我老邱,对这反清大业所能做的最大贡献了,来,二公子,陪咱喝一顿绝命酒吧。”
“辉哥,你……你我今日不过是初相识,何必如此啊!你又如何就这般的信任于我?”
“二公子身份机密,实乃天下之重,你我素不相识,二公子又为何不惜冒险亲自登岛来见我呢?”
说着,邱辉伸手搂住刘大炮拍了拍他的胳膊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都是同道的兄弟,你既然信我敬我,我自然也当要信你敬你,来来来,喝酒喝酒,今日得知反清有望,着实是开心啊。”
说罢,这邱辉与刘大炮对饮一碗,又拍着桌子放声高歌,跟唱k一样大嚎了起来,唱的还贼难听。
刘大炮却是心中苦涩不已。
原本,他还只是在心中动了一点恻隐之心而已,只是因为不忍亲手杀戮这些反清同道,所以才来到这达濠岛上想要通风报信。
可谁知这邱辉居然刚一见面就要对他生死相许。
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况且,自己并不是什么野心家啊!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恰逢其会,真不是他自己的主观意愿。
他只是一个日子人啊。
他很清楚的知道,三藩之乱虽然闹出的动静挺大,但最终康熙不还是赢了么?就算是这次有了自己,他能做的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如此而已了。
事有不可为的话,他也是准备随时跑路,去找何铁手找个海岛隐居的。
况且这达濠岛上也并不只有邱辉一个人,这是一万多条性命呢,性命之托太重,自己这小小身躯,如何能够承受得起?
只得叹息一声道:“辉哥如果当真是不愿投降的话,我倒是还有一个法子,或许……或许能有点用处,能给你这达濠岛寻一条死中求活之法。”
“哦?还能有什么办法?”
“数日之后周全斌,郑铭骏,以及施琅的水师会在澄海县会师,我会以祭拜海神为名,带领他们在附近小岛之上登陆做一些祭祀的工作,到时候,嗯……我会有些安排,祭祀的现场一定会很混乱,辉哥可以提前带人在岛上躲藏埋伏,在时机合适的时候进行刺杀,整个水师的将领都在那,只要他们死了,我这边可以操作的空间就大了,甚至可以找到借口避战,退一万步讲即使我因此而暴露,这潮州水师高层将领被一网打尽,这水师,也算是废了,到时等延平王府打下厦门,与你成掎角之势,则攻守之势必然也就转换了。”
“制造一些混乱?这……是什么意思?合适的时机又是什么?”
刘大炮也没法跟这邱辉说得太细,因为在他的计划里,冯锡范刺杀施琅这个事儿他是与施琅通了气儿的,是准备反过来阴死冯锡范的,这种实质上已经背叛了延平王府的行为,怎么能与外人说呢?
冯锡范本身也是个武艺不弱的顶级高手,虽然还不知道施琅会安排怎样的后手,但想来制造混乱肯定是没问题的,到时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正好把似乎对自己已经产生怀疑的施琅给弄死。
完美。
嗯……,我也是很有些搞阴谋诡计的天赋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