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易的东西。”
徐外婆犹豫了下，本来小姑娘的东西，她帮着捡起来顺道看一眼没什么，但私自跟君竹说就不对了，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不由自主问了一句，
“第四机床厂，君竹，这不是你家志杰他们厂吗？”
一听提到儿子，何君竹顿住。
随后她连门都没进，直接转过身去说道：
“不想提他，行了，你快给小易放好出来吧，那小丫头跑哪儿去了，我还想看看她试穿新衣服呢。”
“跟擎擎出去了。”
徐外婆看她这反应，也就没再多说。
只是把纸塞回去的时候，不经意看到那上面写着的生日，不由惊讶道：
“5月5日？这可真巧，这人连生日都跟志杰是同一天啊。”
她抬起头，想跟何君竹说说。
毕竟是这么巧的事，何况这还是在小易包里看见的。
只是还不等她继续开口，就看到何君竹神色有些怔怔的。
“生日啊，上次给志杰过生日，还是他20岁的时候，我到现在都记得，他从赵家回来直接摔了门，冲我喊，‘怎么就买了这么点，叶姨都不舍得吃，为了留给我她只尝了一点，你是不是故意的’，不怕你笑话，那时候我就想着，这个儿子，是给叶世珍养的吧？”
何君竹说完，自己先摇了头，
“看我说的什么话，这不能怪叶世珍，孩子愿意跟她亲近，那是她的本事。”
徐外婆闻言沉默了。
这事其实她也知道，20多年前吧，那时候友谊商店才刚成立没多久，何君竹当时从娘家拿回来张外汇券，兴冲冲跑去友谊商店，买了当时让全大院不少人都羡慕的津城起士林的西点。
结果崔志杰拿到之后，连个笑脸都没给，转头就拿去给叶世珍了，回来还冲她发脾气。
当时何君竹没忍住哭了。
“真是，志杰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怎么半点不像你跟老崔？该不会当初抱错了吧，别说，当年那情况，你那小姑子也不尽心，说不定真抱错了呢。”
徐外婆没忍住小声嘀咕了句。
但何君竹还是听到了，竟然忍不住心一跳。
要是、要是志杰真的不是她的儿子，而她的亲生儿子、是个跟她这个当妈的亲近的孩子——
不，她怎么能这么想？
志杰确实对他们夫妻俩连基本的亲情都没有，可要是真的抱错了孩子，那对另一个孩子的父母伤害得多大。
何君竹赶紧摇摇头，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
她根本不好意思说刚才那一瞬的想法，心虚地催着徐外婆：
“这话可不能乱说，行了，快出来吧。”
“知道了。”
徐外婆赶紧给江易放好，出门推着何君竹道，
“好了，你说不提就不提他，对了，你堂姐她们说没说哪天到，回头我也去凑个热闹。”
听到这个，何君竹才振奋了一些，带了些笑道：
“她们是托人带话回来的，说尽快，可能就这个月吧。”
徐外婆看她一眼，提醒道：
“你那个儿媳妇董金芳，早前可不只来你家拿东西，她还背着你去何家要过东西的，也是你跟老崔心软，没怎么计较，这次你家里人回来聚会，她瞧见甜头要是去闹的话，大庭广众之下可就丢人了。”
何君竹闻言脸上笑容顿住，想到刚才崔志杰当着众人面说的话，她终于下定决心，冷声道：
“不会，我绝对不会再让他们像以前那样了，还有老崔那里，我也会跟他说清楚，不会再给崔志杰那一家东西了，老崔要是不愿意，那我就搬去东大街的房子住。”
“你说什么？”
徐外婆都有些吓到了。
这是什么意思，君竹要跟老崔离婚？
江易和周君擎并不知道两位长辈的对话。
刚出大院，周君擎就眼尖看到，隔壁大院门口也正好有人走出来。
罗文凯和罗老爷子？
周君擎呆住，生怕罗文凯又要赖着跟上来，连忙扭头假装没看见，冲江易小声道，
“小易，我记得之前放了几张外汇券在后座，你帮我找到放好吧。”
外汇券？
江易忍不住偷看了周君擎一眼。
她可忘不了之前在友谊商店，周君擎雄赳赳气昂昂，非得冲去给她买卫生巾那一幕。
怕他再羞恼，江易赶紧收回视线仔细找了找，又蹲身道：
“没看到啊，你确定放后座了？”
周君擎连忙趁机一脚油门，经过罗文凯身边的时候，还悄悄得意瞪了他一眼：
“哼！”
“周君擎？”
罗文凯听到小轿车的声音转头，只看到周君擎开车经过。
他下意识朝副驾驶看了看，没看到江易的身影。
倒是罗老爷子人老成精，察觉是周君擎开车，又朝后座看了眼，正好瞧见车窗内闪过江易的身影。
“江易坐在后座呢，她经常跟周家那小子一起出去吗？”罗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定，眯着一双老眼问道。
他这拐杖，外头上了漆，瞧着并不出奇。
却是妹妹从南边帮他找到的好木头，当时随拐杖还给他送了封信，说即便是那家人，也只有家主老爷子才配用这种木头。
可以说，罗家有今天，很大功劳都在他妹妹，若不是当年妹妹想尽办法拿回来的那些东西，也许他现在就如那些早出晚归讨生活的芸芸众生一样。
“江易也在？”
罗文凯谨慎左右看了看，门口的警卫员离着他们祖孙有些距离，声音低一些完全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他这才微微蹙眉道：
“是，从江易到了京城，周君擎就经常带她出去。”
除了之前他有意引导江易去四合院，其他大多时候，他都不知道周君擎带江易去做什么。
想到此，罗文凯忍不住微微垂眸。
周君擎，是故意分开他跟江易的吧？
“贺老银匠那里，哪怕你跟着江易去了一趟，也没看出什么，之后再想单独接近也不容易，所以跟你姑祖母联系之后，她说这么多年难得有了一点消息，必须把握住，她可能要亲自回来一趟。”
罗老爷子盯着前头看了半晌，突然开口道。
“爷爷？”
罗文凯听得都愣住了，紧接着猛地转头，不可思议道，
“姑祖母什么时候说她要回来的？”
四合院那里贺老银匠的事，他是从徐家吃了饭回来之后，才跟爷爷说的。
可爷爷却说已经跟姑祖母联系过了，但是，家里电话刚才并没有响起啊，那他们是通过什么渠道联系的？
罗文凯心一紧。
他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即便他也住在罗家，即使外人都知道他是罗家继承人，可家里却有那么多他不知道的事。
“文凯，我知道你一直好奇你姑祖母的事。”
罗老爷子转头，目光深沉地看着他，对亲孙子，他也并不用温情那一套，反而进一步激起他的野心，
“但你姑祖母不能轻易露面，爷爷只能告诉你一句，若能帮你姑祖母找到那把钥匙，罗家，必然更进一步！到那时，这附近大院的人家又算什么，罗家，才能真正称得上是世家大族！”
钥匙，又是钥匙！
饶是罗文凯从小聪慧远超常人，可他还是想不出来，一把钥匙能起到什么作用？
这年月又不是以前，也不存在什么宝藏之类的。
可除了这个之外，他真的想不到，就算拿到了钥匙能做什么？
“那姑祖母来了之后，要做什么呢，爷爷您也知道，目前跟消息有关的人，不管是贺老银匠还是江易，都不是容易拿捏的人，防备心都很强，就是姑祖母来了也一样。”
罗文凯深吸口气，尽量显得不动声色地试探道。
罗老爷子闻言，竟然露出堪称愉悦的神色。
他难得语气真诚，佩服道：
“那又如何？你姑祖母可不是普通人，当年她能以……总之，她这些年，可是学了一身的本事，等她到了你就知道了，听说江易那丫头会医术？呵，在你姑祖母面前还不够瞧的，如果你姑祖母愿意，到时候请她指点指点你，到那时你就懂了。”
罗文凯听得心一跳。
他突然意识到，如果姑祖母过来，是要对江易出手？
——
江易和周君擎开车到了招待所附近。
停好车刚往前走，眼前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江易愣住，忽然叫了一声：
“朱青竹？”
前头那人稍微一顿，紧接着冲她摆了摆手，飞快消失在转角。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周君擎立刻要追上去，以他的身手，就算没跟朱青竹过过招，想必追到人也是不成问题的。
“周大哥，不用。”
江易连忙拉住他。
在四合院的时候，提及罗文凯之前出现在贺老银匠门口，江易就猜测青竹是特意提醒她的。
总之到目前为止，她从青竹身上感受到的，全都是善意。
“不用管他，周大哥你去问问王玉芝还去了哪里，跟着她的人还瞧见了什么，我也先上去看看，至于青竹那里，之前罗文凯在，等回头我再去趟四合院找他问问，到底为什么帮我。”
江易说完，就拿出介绍信进了招待所。
之前跟着孟林进来，她也订了个房间，一直没退，反正每天也花不了多少钱。
刚一上楼，就看到了在江德业房间门口的孟林。
回头看见江易，他眼里闪过暴戾，似乎没想到又遇见了这个女人，随后才笑着指指老两口的房门解释道：
“这间房住着两位老人，年纪都大了，我刚才听到好像有声音，想敲门问问的。”
“嗯。”
江易小声应了声。
一副并不关心，也不打算跟他多说的样子，抱着包越过他，直接开了另一侧房间的门。
孟林站在原地看了看。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四下打量了会儿，竟然也回了房间。
而江易一进门，就立刻奔着窗户去了。
她把窗户打开，探身看了看隔壁，惊喜地发现，隔壁江老爷子虽然大白天也谨慎地挡着窗帘，但似乎觉得屋里热，给窗户留了缝隙。
她连忙凑近，想要看看能不能听到什么。
一墙之隔的房间内，江家老两口早就吵了半天了。
江老太太之前回来，猛地关上房间门，直接吓醒了江老爷子。
“你干什么？不知道我在睡觉吗？”
江老爷子张嘴就斥道，等反应过来老婆子是从外面回来，而且满头大汗，顿时惊得坐了起来，
“你出去了？”
“老、老头子。”
江老太太原本年纪大了，平时走路都很慢，可心里实在惊恐，竟然真的一路疯跑回来，想到刚才看到的那张脸，她说话都有些哆嗦，
“我、我看到那个人了。”
“谁？”
“医院那个女人，江爱国、江爱国他、他亲……”
还不等她说完，江老爷子已经猛地站起来：
“你说什么，你在哪儿看见她的？你去大院了是不是，谁让你自己去的？确定没认错人？那她看到你了吗，认出你了吗？”
“我、我不知道她认出我没。”
面对江老爷子一连串追问，江老太太神色惶然，只会摇头，
“我一看见她就跑了，她，我应该没认错人，她那张脸跟当年一样，比、比我年轻很多，明明当年我们年岁差不多的，我也没想干什么，老头子，我就是想去打听打听，看能不能见到孩子，我……”
“你跑了？你竟然直接跑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可能会引起她的怀疑？你以为她是你这样的蠢货吗？”
江老爷子从她的语无伦次中分辨出重点，气得上前一步抢过江老太太宝贝攥在手里的照片，咬着牙低声骂道，
“都是这照片闹的，我让你等等，你就是不同意，非得自己去，好，我让你看。”
“你干什么？”
江老太太急得伸手要抢回来。
可她早就累得没了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江老爷子直接大步走到窗边，怒急之下，竟然直接把照片朝窗外扔去。
江老太太都吓懵了。
她拼尽力气冲过来，可江老爷子动作太快，照片已经顺着窗户扔了，她惊得低声急道：
“那照片背后，我写了字的。”
“写了就写了，你能认得几个字？不就会记个买菜钱。”
江老爷子怒气还在，他向来自诩有文化，顿时语带不屑道。
“不是，我、我是照着那天的纸条写的，就是他们给你的那纸条，你说那对咱们家很重要，我怕你忘了，记住之后就描到了照片背后。”
“你说什么？”
江老爷子傻了，他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这老婆子，省得她以后再自作主张，还想着等几分钟后就下楼捡回来。
可现在一听这话，他要气疯了，转头就跑。
几乎是江老爷子开了门，朝着楼下狂奔的时候，周围暗处守着的好几个人，也同时有了动作。
目标，全都是那薄薄的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