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个时间周君擎还没睡,江易撵他:
“周大哥,你还在养伤,要多休息啊,快去睡觉吧。”
“我不。”
周君擎一口拒绝。
江易跟罗文凯离开之后,他想了很多。
可惜他没人可以请教,自己乱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那些平时出任务的聪明才智和经验,用在这上头根本不行,最后只能选择最笨的方法,多在小姑娘身边待着。
他走过去抬手就拿过相机:
“我来帮你。”
江易想抢,但怕伤到周君擎,而且她现在心情有些激动,也怕把底片弄坏了,下次想找到这么好的机会去偷拍可不容易。
周君擎动作很快,但这种冲洗方式本身就有些费时间,等他们从暗房出来,已经快要半夜了。
两人拿着相片赶紧进了卧室。
江易去把门窗都关好,这才过来感叹一句:
“还是家里的灯泡亮。”
周君擎闻言也抬头看了看。
小姑娘在屋里屋外,全都安了100瓦的大灯泡,什么时候都亮堂堂的,可周君擎却忍不住想起,之前她跟罗文凯在门口的时候。
当时院子里没开灯,只有屋里的光亮远远照过去,看着朦朦胧胧的,但是,他不知道怎么说,反正觉得那个光线还挺好看的。
周君擎悄悄抬头看了灯泡一眼,他用他聪明的脑袋瓜琢磨了下,偷偷想着,要不,回头他把这个灯泡换一下?
换成25瓦的怎么样?
江易根本猜不到,以周君擎的那么高的智商,竟然会冒出这么傻的念头。
她把照片都拿出来摆在桌上:
“其实王玉芝贴身的口袋里,只装了一张照片,但我觉得光线暗,怕没拍清楚,这才多拍了几张,周大哥你看。”
周君擎收回心神,跟着看过去。
“这是江德业和王玉芝,这个高一点的应该是江爱才,这个矮一些的是江爱学,这个……”
江易指着被王玉芝抱在怀里的孩子,犹豫了下才道,
“这个,不确定是不是我爸,周大哥,你看这个孩子胳膊上有胎记吗?”
周君擎观察力记忆力都很惊人,江易还没提醒的时候,他视线已经落在了那孩子胳膊上。
江易说得没错,以当时医院走廊那个光线,确实看不清楚,这拍出来的照片,当然也一样。
但这难不倒周君擎。
他直接起身,从旁边柜子里拿出来个箱子,一打开,里面各种江易根本没见过的工具,勉强认出来一样,看着像是放大镜,可又有些不同。
然而江易扭头看看柜子,再看看周君擎,忍不住疑惑道:
“周大哥,你这东西什么时候拿来的?”
周君擎一顿。
抬头看了小姑娘一眼,他有点心虚。
当然是、当然是小姑娘不在家的时候,他偷摸摸一点点倒腾过来的。
比起他那个大房子,他现在真觉得小姑娘这里特别好。
只是他要考虑小姑娘名声,不敢把衣服那些日用品拿过来,就、就拿了一些需要用到的工具箱。
“之前吧,我也忘了。”
周君擎小声含糊了一句,赶紧转移话题,
“你看这里,早些年传下来的照片,因为存放原因有些破损,后来有人专门修复照片,光线这个也一样,只要当初拍照的时候是清晰的,就差不多能还原。”
“真的可以?”
江易听得一喜,顾不上别的,赶紧凑过去。
周君擎不藏私,一边弄一边细心给江易讲解,这种不外传的手法,还是他入队之后,有个老队员教他的。
当时同队那么多人,也就他自己学会了。
但江易显然很聪明,跟着周君擎看了一遍,竟然学会了不少。
时间慢慢过去,等江易眼睛都盯得有些酸了,那照片,才终于在周君擎手里变了个样。
随着他把工具放下,江易和周君擎两人脑袋凑到一起,简直都要贴上照片了。
“这样算是、没有胎记吗?”
周君擎冷淡却磁性的声音率先响起。
江易也紧紧盯着。
照片上,那孩子太小了,小手小脚还伸不直,这个角度,其实并不能准确判断,毕竟她爸手臂那个胎记要在更里面一些,除非手臂朝着看的人直接伸展,才能看清楚。
但单从这个角度看,贴着边的位置,连一点胎记的印记都没有,这个孩子不是江易她爸的可能性就多了几分。
江易忍着心里的激动,抬头看向周君擎:
“也许,明天去听听他们给京城的什么人打电话,就能更加确定了。”
——
次日一早。
郁行则家客厅。
看罗文凯正在低头整理复习资料,一笔标准的行楷落在纸上,看着就跟他人一样赏心悦目。
阮魏“嘶”了声,想起他自己那狗爬字,忍不住撇了撇嘴。
伸手一撑,直接跳过来坐下,挑眉笑道:
“你怎么想起弄这个了,咱们大院附近,好几家都去求你给孩子补习,还有小姑娘天天拿着课本拦着要跟你请教功课,你不是说要做实验太忙没空?”
罗文凯笑了笑,表情竟然显得有几分温柔:
“给小易的,上次不是听行则说,小易打算明年参加高考吗,我帮她把复习要点整理一下。”
“给江易?”
阮魏眯着眼睛看了看罗文凯的神色,想到什么,忽然漫不经心道,
“文凯,你觉不觉得,行则对小易有点不一样?”
罗文凯手里的笔没停下。
他把那行字写完,细心标注好知识点在教科书上对应的页码,又合上笔记本,这才笑着抬起头:
“怎么说?”
“你难道没看出来,行则对小易有点那个意思?”
阮魏说着,还冲罗文凯眨了眨眼,表情神秘兮兮,一副跟他交流八卦的样子。
可罗文凯却始终表情沉稳,笑着摇摇头:
“怎么会?他们不就是普通朋友吗?我看行则去找小易的次数,都还没我多。”
“呦,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阮魏边说边打量他的神色,调笑道,
“怎么,罗大才子,该不会行则那里没啥,反倒是你对江易那丫头起了心思吧,这不该啊,你罗大才子不是早就放话,先立业后成家。”
“我……”
罗文凯明显停顿了下,甚至眼神都有些闪躲,他忽然站起身,
“这话以后别乱说,对女孩子名声不好,对了,我要出去一趟,跟江叔江婶约好去看看他们,顺便把这笔记给小易送去。”
说完不等阮魏反应,拿着笔记本快步离开。
“江叔江婶?我的天啊,这是都、都见过家长了?”
阮魏听得目瞪口呆,坐在那里凝视着罗文凯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他可真没想到,罗文凯不声不响的,竟然跟江易进展这么快。
难道他猜错了,罗文凯真的对江易有意思?
确实,罗文凯虽然优秀,在大院那一片,跟周君擎一样,都是各家长辈盯着的女婿首选,可他却从没跟哪个女孩子走得近。
尤其不少江易爸妈那个年纪的叔叔阿姨,都想办法跟罗家套近乎,想让家里女孩跟罗文凯相亲,但罗文凯一视同仁,对哪个都很客气疏离。
现在提起江易爸妈那么亲近,还对江易这么上心——
嘶!
“嘶什么嘶,你牙疼啊?”
郁行则从卧室出来,就看见阮魏龇牙咧嘴的,本来一张俊秀漂亮的脸,愣是被他弄得奇形怪状。
阮魏猛地回头,同情地看着郁行则。
郁行则也很优秀,而且对江易很好。
但这小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根本不敢往江易跟前凑,这要是罗文凯真对江易有意思,照他那个速度,哪还有郁行则什么事啊?
他伸手拍拍郁行则,语重心长道:
“兄弟,有时候该出手就要出手啊,这不管什么,只要是好的,大家都看在眼里,万一人家抢了,你想打一辈子光棍?”
说完抬碗看看时间,神色一紧:
“都这个时间了?我也有事出去,不用等我吃饭。”
“什么打一辈子光棍?”
郁行则看着阮魏匆匆离开,脸色忍不住一变。
莫名不想听这句话,仿佛他真的打过一辈子光棍一样。
他想追问一句,可阮魏和罗文凯这两人不知道最近在忙什么,不是说来b市玩的吗,结果都不用他陪着出去逛,反倒是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单独外出。
可他们在b市除了他,哪还有熟人?
不对,还有小易。
想到江易,郁行则心情复杂。
他最近确实不太敢去找江易,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这几天晚上总是做梦,梦里梦见了什么,醒来就记得不太清楚了,但那种感觉却记得。
犹豫了下,郁行则还是没出门。
他要好好想想,弄清楚那梦到底是怎么回事,再去找小易。
——
跟人民医院隔着有些距离的地方,有家化肥厂。
b市地处平原,土地辽阔肥沃,化肥需求量大,化肥厂才建厂几年就发展迅速,甚至全国各地都有订单飞来。
化肥厂福利好,已经有赶超之前国营大厂纺织厂机械厂的趋势,冲门卫处足足装了三部电话就能瞧出来。
不是本厂员工的也爱来打电话,因为有单独的电话间,说话不必防着被人听见。
江易早上亲眼看着江家老两口出了医院,专门坐了公交车赶过来。
在门口做了登记,刚要进最左边的电话间,江老爷子眉头皱起。
“老头子你看啥呢,注意点路,我说我自己来你还不同意,瞅瞅你那脚脖子,肿得老高的,大夫都说你这把年纪要静养。”
江老太太扶着老头子不住念叨,另一只手里捏着电话号码,瞅了半天忍不住道,
“这电话咋打过去,老头子你会拨号码吧?”
“刚才进去隔壁那个人,看着有点眼熟。”
江老爷子注意力却在隔壁的电话间,他眯着眼睛看了半晌,突然道,
“小冯?”
之前爱学替他们老两口去了京城,那头答应了之后,很快就有人过来,给他们家安排了钢铁厂家属院对面的院子,还送来各种吃的用的。
那人自称是受人所托,不肯透露来头,只说叫他小冯就行。
可江老爷子活了一把年纪,人又精明,当时就看出来,那小冯虽然表现得谦逊,但不经意间总是流露出居高临下的神色,看着就不像是普通人。
“嗯?小冯在哪儿?”
江老太太一听这称呼,眼睛也跟着亮了。
她现在过的这让人羡慕的日子,可都托了那小冯的福,也不知道他有多少钱,那真是啥好东西都给他们送。
哎呦,这段时间她吃肥肉都吃得满嘴流油,以前哪能想吃就吃到?
离他们俩不远处,藏身在角落的江易,也跟着皱眉。
她跟在江家老两口身后过来,看着一排三个电话间都有人,要不然她肯定想办法凑近了去听。
只是,小冯?
江易忍不住朝中间的电话间看过去。
能让江家老两口,在这个当口还忍不住停下来看的,肯定不是无关的人!
她犹豫了下,打算待会儿摸过去看看。
江老爷子也想过去敲开门看看。
他瞧着背影,真的很像小冯。
但想到昨晚医院的事,他更着急联系京城那头,就收回视线:
“可能看错了,先打电话再说。”
“怎么是你打给我?”
电话一接通,那头的女人声音明显不耐。
自从上次之后,一直都是江爱学跟她联系,她觉得这老头子心眼多,尤其经过昨晚的事之后,更不想搭理他。
江老爷子没理会她的语气,声音很沉:
“是你吧。”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话筒里忽然一片静默。
显然双方都不是蠢人,只短短几个字,就明白了江老爷子这话的意思。
但那女人还是语气高高在上道:
“大清早的,你在说什么?”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当初第一次通话,我就跟你说得很清楚。”
昨晚医院有人要在水里下东西,让江老爷子清醒过后,警惕性提到了最高,他丝毫不给对面女人装疯卖傻的机会,只自顾自接着道,
“你如果想守住秘密,那就要拿出同等的好处来换,我不问你当年那么做的原因,也遵守约定,没去找他,但是想必你得到了更多的好处吧?
“可你现在这样,让我觉得你在把我当猴耍,既然这样,我也直接告诉你,我写了几封信,当年的事,我在信里都写得很清楚,分别放在信任的人手里,不管我和老太婆,还是我的儿子们,哪一个再遇到昨天的事,你应该不会想知道,那些信会出现在谁的面前!”
“你!”
女人气得够呛。
她半辈子养尊处优,跟一个远在b市的普通工人打交道,已经觉得纡尊降贵了,现在这老头子竟然还敢威胁她?
想到当年在b市那个医院看见这夫妻俩,当时这两人也都还很年轻,可一看身上穿着,就知道家里条件根本不能跟她比。
她那时候怎么想的?她觉得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有走到她面前的机会!
可现在呢?
音质不错的话筒里,传来清晰的咬牙声,女人好像在极力忍着怒气,她声音冷得吓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老爷子无声松了口气。
他赌对了!
这女人这么怕他们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想必好处没少捞,或者说,她应该有更大的图谋。
这样,他那几封信,就会让这女人绝对不敢再轻举妄动。
“我……”
江老爷子一手攥紧了拐杖,一手握着话筒,刚想把昨晚思索了半宿的想法说出来,门外突然传来吆喝。
“哎,你们不能进去,里头几个电话间都有人了。”
化肥厂看门的大爷高声嚷嚷着,听动静还追了过来,
“我说你们怎么回事,我都说了里面有人了,要打电话先过来排队,听见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