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里。
周君擎听到门口有声音,回头看见坐在门口的老人离开,皱眉走过去。
走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犹豫了一下,周君擎从桌肚里拿出登记本,看见江易写的那页还在,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周大哥。”
江易也是瞄见那老人家走了,过来小声建议:
“里面太暗了,什么都看不清,咱们要不把灯打开吧,等走的时候留下点电费。”
又看了看,实在没瞧出什么。
周君擎把登记本放回去,跟小姑娘回去:“行。”
两人偷偷摸摸把门虚掩上,然后开了档案室的灯,100瓦的灯泡亮起来,昏暗的室内顿时清晰多了。
刚才他们已经翻看了几个档案,发现里面东西虽然陈旧,但显然经常有人打扫,灰尘并不多,而且摆放还是挺有规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门口那老人家整理的。
两人都很聪明,一人一边,从门口开始查看日期,每一个架子不用看太多,只要稍微看几份推算一下年份,就可以看下一个架子了。
“周大哥你快来。”
从门口一直往里,一直到靠窗最后一排架子,江易才终于找到相近年份的,赶紧招呼周君擎。
“找到了?”
周君擎走过去,看小姑娘手里拿着几个档案袋。
这里放着的是45年左右的档案,那往前推几年的,应该就在上面了。
江易抬头看看,她这身高显然不够,周君擎个子比她高很多,一米八多快一米九了,可还是够不到木架子最上面的那些档案。
“连个梯子都没有吗?那平时是怎么整理打扫的?”
屋里屋外找了半天,江易连个梯子的影子都没看见,回头看看门口的桌椅,比学校里学生上课的还要矮,根本没用,
“这可怎么办?”
周君擎上手拽了下木架,按他的身手想要攀上去不成问题,但关键这木架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年头久了,看着不怎么结实,他这身高体重,只怕真要攀上去,到时候就不仅仅是找到一份档案,是一架子的档案都得撒下来。
“你上去。”
看见小姑娘皱着眉头,周君擎忽然有了动作,把手放在小姑娘肩上。
“嗯?”
江易没听懂,扭头看周君擎。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周君擎双手一抬,掐着江易的腰直接把她抱起来,一个转瞬间,江易已经骑在了周君擎脖子上。
江易:“……”
懵了一瞬。
江易下意识低头,反应过来自己坐的地方,尤其是这个高度,江易眼晕了下,吓得一把紧紧抱住周君擎的脑袋,声音都有点哆嗦,
“周、周大哥,你怎么把我弄这么高?”
周君擎:“……”
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吓到了,根本没看抱着的是哪儿,直接双手捂在周君擎的脸上。
周君擎也察觉不对了,他仰头,以一个扭曲的角度看着小姑娘,
“你怕高?”
“废、废话。”江易手抓着周君擎,还觉得不够稳当,想伸手去扶面前的架子,又不敢撒手。
“可你不是经常翻墙?上回你还从江家窗户跳出来,还贴着窗边站了好久?”周君擎不可思议道。
“那能一样吗?”
江易声音尽管控制,还是忍不住有些抖,
“爬墙就是一瞬间的事儿,窗户外面墙体也是固定的,可你不一样啊,你是可以移动的。”
周君擎没听懂这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在高处。
他不知道,江易怕这种移动的高,是因为上辈子最开始出去打工,跟人合住多人间上下铺,结果那床架子不结实,半夜有人一翻身,床突然朝着对面仰过去。
从那之后,江易睡上铺总是忍不住害怕。
“周大哥,你一定要抱、抱紧我啊。”
江易恨不得腿直接缠在周君擎身上,“往、往前一点,我要赶紧找找看。”
周君擎后知后觉,这个姿势他跟小姑娘贴得有些太近了,忍不住一阵面红耳热。
可小姑娘都克服恐惧了,他抿抿唇,忍着脸红抱住小姑娘的腿,顺着她的指示移动。
慢慢专注下来,再加上周君擎给的安全感,江易渐渐沉浸,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易都要把顶上的档案看了个遍了,心里有些紧张怕找不到,因为前面那些架子上,有些年份的档案就丢失了。
又打开一份,忍不住惊喜喊出来:
“周大哥,找到了。”
周君擎毫不迟疑,飞快把小姑娘放下来。
一站到地上,江易就长出一口气。
她果然还是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
刚准备打开好好看看,周君擎忽然伸手按住她的动作。
“嗯?周大哥怎么了?”
周君擎也说不出原因来,他就是忘不掉门口老人让江易留下联系方式,那一瞬的感觉,忽然开口:
“档案放回去,这一页纸拿走看。”
江易连为什么都没问,无条件相信周君擎,直接点头:“好。”
两人快速抽出那一张纸,别的原样放好,关了灯,又在门口桌肚里留下钱,飞快离开了医院。
几乎是两人前脚刚走,老人就回来了。
而他刚坐下来,桌前就又有了一道人影。
敲了敲桌子,来人声音很沉:
“刚才那两个人进去找了什么?”
江家新家院子里。
江老爷子说了让老太太买肉招待大家伙儿吃一顿,可老太太哪里舍得,赵师傅那头也跟传话的人说了,跟江老爷子没什么话好说的。
“不怪赵老哥,等他气消了,我上门去跟他道歉。”
江老爷子对着大家伙儿苦笑,等邻居走了关上门,立刻一脸难看,
“不识好歹,要怪也该怪当初他自己蠢,给脸不要脸!”
“你管他干什么,赶紧过来帮忙。”
老太太满脸喜气,早就从前几天的惊慌中缓过来,
“这间大屋留给爱才,对了老头子你再催催,咋房子都给了,爱才还没出来?”
“那头说这个急不得,先等等。”
江老爷子深知换个房子,跟从里头捞人不同,这房子有钱就行,爱才是真的伤人了。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江爱国那一家畜生!
可看到这宽敞的屋子,哪怕厂里那些大领导都没他住得好,而江爱国那一家现在还不知道住在哪个犄角旮旯,老爷子顿时心里又舒服了。
忙了一上午,老两口到底年纪大了,中午简单吃了口就进屋午休了。
老太太确实累着了,家里现在就他们老两口住,老头子基本不沾家务活,里里外外都要她收拾,躺下没一会儿就打鼾了。
倒是江老爷子睡得不安稳,刚睡着就开始做梦,眉头紧紧皱着,手胡乱挥了几下,突然惊醒。
“呼……”
老爷子猛地坐起来,抬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想起刚才梦里清晰的画面,尤其好像是真实发生过一样,急忙转身去摸枕头下的东西。
被牛皮纸包着的东西,薄薄的一层,白天都放在老太太身上,睡觉的时候怕压皱了,就会放在枕头下。
“干什么?”
他刚一动,老太太也被惊醒,这些年一直防着人,她对这方面也无比警惕。
“没事,你接着睡吧,我出去喝口水。”
江老爷子摸到东西还在,放了心,起身出了卧室。
一出门看见江婉月,老爷子愣住了。
“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他知道江婉月晚上回来住,但只要白天不出现丢人现眼,他也不至于赶她,毕竟不像江飞航是个野种,但也仅止于此了。
“我不能回来?江家是我家,我回自己家有什么不行,爷爷怎么这么惊讶?”
江婉月一改之前在老爷子面前唯唯诺诺的态度,一张憔悴的脸上竟然有了神采,她走过去在桌边坐下,伸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白天她到处躲躲藏藏,连口水都喝不着。
“你……”
看见江婉月这样,江老爷子心思向来深沉,立刻就察觉出她态度不对。
他没急着发怒,等江婉月一杯水喝尽了,他才过去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端在手里,转头看向江婉月,
“婉月,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现在周家还在找你,白天回来,就不怕周家知道?”
喝了满满一杯水,江婉月总算不再渴得难受。
她抬头看向江老爷子,没有回答关于周家的问题,而是缓缓露出个笑容。
“爷爷,二叔什么时候回来啊?”
“你问这个干什么?”
江老爷子脸色微变。
老二去京城的事儿,连于家那些人都不知道,江婉月更不应该知道,她怎么会无缘无故问起老二?
老爷子一顿,心里突然有了个猜测。
看见老爷子神色藏不住紧张,江婉月心里一阵畅快。
她忽然感受到一种兴奋,她知道,她江婉月憋屈的日子终于到头了,
“爷爷到现在还想瞒着我吗?我问这个,当然是因为我关心二叔,他既然去京城找到了人,怎么还不回来?该不会是想留在京城了吧?”
“你说什么?”
江老爷子一个手抖,水杯砸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满满一杯子的水洒出来,顺着桌子往下淌。
可江老爷子根本顾不上这个,他额头青筋暴起,猛地上前一步,
“你怎么知道你二叔去了京城,你还知道些什么?”
江婉月被老爷子狰狞的神色吓到了。
可江老爷子反应越大,越证明她没有猜错,兴奋让她忘了恐惧,她不但不后退,反而上前一步。
憔悴的脸上,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我知道什么,那可多了,我知道38年前……”
“你闭嘴!你给我闭嘴!”
明明是独门独院,隔壁也没有住人,可江老爷子还是吓得转身去把门窗关上,动作前所未有的快。
直到确认屋子里的谈话声不会传出去,江老爷子才停下动作,他大喘着气,对着窗户站了好一会儿,猛地回头看着江婉月。
“爷爷,你现在不说话,是不是在想,我到底知道多少,我知道的这些对你有没有威胁?”
江婉月语气漫不经心,脸上神色笃定,可心跳却加快了。
她知道。
这是一场博弈。
她知道的仅仅是一部分,可她还是决定赌一把,赌的就是江老爷子到底有多怕这件事让人知道。
而刚才江老爷子的反应给了她信心。
现在,只要她再坚持一下,就足够让江老爷子妥协。
“爷爷不必想要套我的话,我今天敢这样跟你说话,就说明我有底气,如果爷爷不信,那我现在就去找江易,我相信她一定很感兴趣……”
“你站住!”
看见江婉月转身,江老爷子猛喝一声,老迈的声音里带着惊恐。
江老太太终于被惊醒,从屋里揉着眼睛出来,“老头子你喊什么?婉月,你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屋里两个人都没去看她。
江老爷子努力控制自己,可怎么都掩不下眼里的惊惧。
这跟当年被二儿子听到不一样,他知道二儿子也是有野心的,所以能跟他一起忍这么多年,可江婉月这个孙女他拿不准,他怕江婉月鱼死网破干脆去告诉江爱国江易他们。
更何况,他现在尝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这大房子,还有以后也会到手的荣华富贵。
不,不行,这些都是他的,谁都不能抢去。
心里有了决断,老爷子很快镇定下来,他声音沉哑:
“你想要什么?”
“爷爷问得好。”
江婉月猛地上前一步,午后阳光顺着窗户照进来,江婉月的脸上,竟显出几分阴森。
她抬手,顺着这屋子划了一圈:
“爷爷能一天之内住到这样的大房子里,还能让人把我爸弄出来,我相信爷爷也一定有能力帮我解决事情。”
“我要爷爷帮我解决周家,让周宁言和王曼青周俊同不敢再来找我。”
“我要住回来江家,那最大的屋子给我。”
“我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江易害的,我要江易生不如死!”
“江婉月!”
江老爷子最恨被人威胁,当年要不是他受了气,也不至于做出那样的决定。
可看着江婉月眼里的恨意,他突然起了个念头。
江家祖孙俩这一场博弈,江易根本不知道。
跟周君擎离开医院,都等不及回家,直接找了人不多的地方停下车,江易飞快把刚才藏在身上的档案纸拿出来。
那个年月,根本没有什么正规的病历本,只是一张泛黄的纸,记录也很简单,可江易还是又激动又紧张:
“周大哥,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