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安然和杨嬷嬷互相看一眼,连忙将人请进屋里。
楚管家如今已五十多岁,面容苍老,但精神矍铄,腰板挺直,步履轻快矫健,眯着眼睛看人时,仿佛看到人骨头缝里,很是精明。
不然,也不会成为楚府管家。
魏安然心中明白他在府中的地位,笑着问:“这大清早的,是怎样的急事,需要麻烦楚管家来我们小院里?”
楚管家满脸堆笑,躬身说:“老太爷、老夫人吩咐了,给觅尘轩的三夫人单独支个小厨房,给夫人养养身子,连煮饭婆子都安排好了,一切用度从府上账房出。”
魏安然没想到昨晚应付楚三爷的话竟这么有效,阴差阳错竟把这事办好了。
魏安然心中痛快,面上却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说:“觅尘轩得老太爷、老夫人如此垂爱,是我和娘的福气。只是听闻府上从未有过院里自己支厨房一事,如果让其他夫人小姐们知道了,心里对老太爷他们有怨气的话,就是我的不是了。”
楚管家笑道:“小姐不必担心,老太爷老夫人是我们楚府当家的,府上无人敢背后妄言老太爷、老夫人的决定,更别说怨他们了。”
“那便好,待会我就去东鹤居给老太爷老夫人亲自道谢。”
一番对话,二人面上不动声色,楚管家心里却暗暗感叹:三小姐不愧是魏家后人,即使年岁尚小又未受过大户人家规矩的教养,这周身的气派和滴水不漏的交谈实打实的让人佩服。
就连原本是她提出来的不合理要求,也能切中老太爷老夫人的心,让人不得不答应,再提起来,竟又变成长辈垂爱,诚惶诚恐了。
这番心思,当真是巧妙玲珑。
更让人吃惊的是,她今年才十岁有余,若再多些年岁,恐怕前途不可限量。
楚家人想拿捏住她,怕是不能得偿所愿了。
等楚管家离开,魏安然冲杨嬷嬷挑挑眉,道:“这可算是歪打正着了。”
杨嬷嬷欣慰地看着她,“小姐真真是聪颖过人。”
魏安然只是笑,并未回答她。
这聪颖过人的称号她担不起,不过是被敲打过,知道痛了,才不得不防,不得不做。
——
待梳洗完,魏安然带着丫鬟去东鹤居道谢。
她对坐在主位的楚老夫人盈盈一拜,说了一大串恭维的话。
楚老夫人看见她就心烦,碍于颜面,只能咬牙切齿道:“你知道孝敬你娘就是好的,做长辈的自然不会拦你。今日起,你便随姐姐妹妹们一起去家学念书。如今你是楚家嫡小姐,万不可如往常一样粗鄙不知礼,平白辱了我们楚家的名声。”
楚安然笑着应下:“谢祖母垂爱,然儿定不会辜负祖母一番苦心。”
贱蹄子!
楚家的名声都被你们给毁了,哪个敢“垂爱”你,都恨不得你下地狱呢!
刘姨娘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遮住目光中的凶狠,待放下茶碗,脸上一片澄澈温和笑意,“萱儿,你三姐姐今日第一回去,你平日在学堂颇受同学夫子欣赏,记得关照她些。”
楚安萱一口银牙咬碎,皮笑肉不笑地说:“姨娘放心,萱儿会好好照顾三姐姐的。”
魏安然冷笑,不情愿都写在脸上了,演技还真是差。
“那姐姐就多谢四妹妹了,咱们一起去吧。”魏安然走上前去,挽住楚安萱的胳膊,笑意盈盈地说。
楚安萱装都不想装,往外走时,借势抽出了被魏安然挽住的手。
大小姐和二小姐把她的举动看在眼里,微不可察地皱皱眉头。
楚安萱的反应在魏安然意料之内,所以也没多惊讶,依旧笑得灿烂,像是毫不在意她的无礼。
刘氏见此情形,皱了皱眉,自己女儿把喜恶都写在脸上,与那魏安然比起来,简直就是一朵小白花,不留神就会被耍了去。
而魏安然,不说老奸巨猾,也算得上城府极深,进府这几日,连老夫人和老太爷都只能随着她的步调走。
自己选下人、支小厨房,连最简陋的觅尘轩都被她保护的如铁桶一般,就算自己有心打探,也是无从下手。
若自己再隐忍不发,自家女儿都要被她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刘氏心里的恨意恶意汇聚一起,滋长成滔天巨浪。
她死死绞住手中的帕子,姑且再忍她片刻,等上面的旨意一到,自己必然要将这小贱人和那疯婆娘一起碎尸万段。
如今,还是咽下这口恶气,静待良机。
——
楚家女眷们学习的地方,是在楚家宗学的东南角,那里特地设了一个小院。
而教书先生也是楚家人特地从京城重金请来的,名叫薛棋英,出自书香世家,曾在京中望族里做过家教。
楚家女小时候都有启蒙先生,十岁以后便来这女学中,由薛先生教授女诫,学习持家和睦之道。
而女红之类,则请了自家丝绸庄子上的顶尖绣娘来教。
女学同宗学一样,是为所有楚家子嗣开设,所以除了楚老太爷这一脉,还有其他各家的小姐们,共十人有余。
魏安然无意与人结交,也懒得做样子,只走到最后一个位置坐下,了然无趣地看着窗外。
“那是哪儿来的无礼丫头,都是宗亲,怎得也不来打声招呼见个礼?”
“嗐,那就是楚三爷家刚抬回来的三小姐,一个疯娘带着,还住在乡间,谁教她礼?快别说笑了。”
“萱妹妹,天可怜见的,你原本才是这楚府嫡出的小姐,竟让那无礼的丫头抢了去。”
“可不是嘛,萱妹妹真是好脾气,换做是我,非要闹他一场,哪能受这种窝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