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涯也算是走过南闯过北了,似大燕这样甚少有苛捐杂税的国家应该是东元独此一份了。
历代燕帝都是谨遵了祖训,或许贤明的君主没有几个,但却一个暴戾之人都未曾出现过。
李修涯心中自然明白,李烜并非没有魄力,没有能力,他只是没有实力。
大燕的财政情况着实算不得好,如果要施行李修涯所言之义务教育,其中花费,绝非是现在这个大燕能够承受得了的。
“太祖恩赏世家,臣等自然不能忤逆太祖的意思,但是我们也可以换一个方法,七大世家麾下所有的生意,我们仍然不收税...”
李烜闻言笑道:“那你要怎么从虎口拔牙?”
李修涯应道:“商会。”
李烜皱眉道:“说得清楚些。”
李修涯笑道:“咱们可以以朝廷的名义成立商会,凡注册的商人可减免九成的各种商税,当然了,加入商会,是要交会费的。”
“九成商税?你这样不是自掘坟墓?七大世家的生意本来能收取的税收就少得可怜,你这一下免除九成,还怎么搞钱?”
“陛下莫急啊,听臣说完。”李修涯笑道:“七大世家联合众多小家族控制了大燕境内半数以上的商人,但七大世家之所以能争领这样的权利,那是因为七大世家给予了这些小家族足够的利益,就七大家族本身而言,他们能掌握的财富对比大燕这个偌大的国家其他的商人来说又有多少呢?
所以臣的目标原本就是除却七大世家的其他家族,九成商税,我相信这比他们反馈给七大世家的利益可要少得多了,没有人会不动心的。”
李烜微微点头,却又马上摇了摇头,“你是否有些太想当然了?若是七大世家约束,这些小家族不愿加入商会该怎么办?”
李修涯笑道:“那陛下就做一次暴君,提高原本的商税,七大世家有太祖的承诺,不收税,但是这些小家族可没有,就算七大世家再怎么庇佑,那也是极大的一笔钱了,若是他们扛得住,朝廷何乐而不为呢?”
“嗯...有理。”李烜点头道:“这样的话,这些人便不得不加入商会了。”
“是,只需要上交一份会费便可以减免九成的税务,这样的好事,我相信这些人不会拒绝的。”
“那商会税你准备定多少呢?”
“这个就要因人而异了,根据他做的生意以及家底,将其底细调查清楚,做大生意就多收,小生意就少收,我相信这不是难事,总的来说,收取的费用只需要比原本的费用低上一些就好了。”
确实,仅仅是调查个大概就行了,无需事事精确,不算难事。
“倒是个其妙的思想,不过七大世家若是不跟我们玩,不愿意加入商会,那也是个麻烦事情啊。”
李修涯笑道:“这便更简单了,凡商会之间的交易,朝廷再在其基础之上提供一些便利,若是与商会之外的人交易,便加额收取税收,当然,跨国贸易不算。
这样,商会众人若是想跟七大世家做生意,成本自然就上去了,他们不会愿意的。”
“商人逐利,你这是想要孤立七大世家啊。”
李修涯点头道:“就是如此,臣可以为商会提供一系列的条例,在保证商人获利的同时,也让朝廷赚取比现在多的银钱,若是七大世家扛不住要加入商会,税收自然是免了,但是会费可是免不了的,这样,应该不算是违逆了太祖的承诺吧?”
李烜有些心动了,李修涯说的实在有些诱惑力。
“还是那句话,想法很好,其中阻力不小。”
“雷霆手段,臣不相信做不好此事。”
李修涯神色一肃,“若要改革,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所有的挡路者,若敢违抗,杀...”
李烜被李修涯的杀性吓了一跳,“你这样不怕引起民怨民愤,还有你自己的名声地位,都不要了?”
李修涯哼道:“臣的名声早就烂透了,与七大世家也早就是水火不容了,民怨民愤,臣一肩担下,若是七大事件胆敢逼迫太甚,臣不介意杀个血流成河。”
“你疯了!!!”李烜被李修涯的疯狂惊住了,“义务教育也好,商会也好,你这是要动七大世家的根基啊,若是七大世家反扑,你就不怕引起大燕的动荡。”
李修涯冷笑道:“臣尝听闻一言,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七大世家再厉害,那也只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是林家,号称势力在军方,但那也是与定北侯的合作罢了,他们真正能调动一兵一卒吗?
若是七大世家配合,太祖的恩德自然还是给他们留着,若是不配合,陛下,臣请杀之!”
李烜闻言脸色一沉,“你这是拿大燕的基业来赌啊。”
“若是陛下不喜,臣今日也可以是什么也没有说。”
李修涯知道,这样的事情对于李烜来说未必容易接受,今日之谈话算是李修涯筹谋良久的结果了。
他不懂什么弯弯绕绕,也不愿去想那些后果。
他喜欢直来直去,他不相信,若是强行覆灭七大世家能带来如何的灾难的后果。
朝廷议论?民怨四起?
李修涯根本不在乎,闹吧,闹上一段时间,这样的声音也就消失了。
“陛下若是在乎后世的评价,臣,自是无话可说。”
李烜眼神一转,心思一动。
“要动七大世家,非要以如此手段吗?”
“若是不够强势,他们只会越来越嚣张,陛下亲掌大燕二十余年,朝廷如何艰难陛下自然最清楚,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大燕历代先君之所以不曾暴戾苛责,不就是以千万百姓为念,以大燕社稷为念吗?
拔出世家,对于大燕来说或许会有一时之痛,但是长久看来,绝对是一件大好事,当然,若是世家妥协,倒也不必走到这么极端的地步。”
若是七大世家能配合李修涯制定的国策,那一切都好说,便是继续让他们公侯万代也并无不可,若是可以,李修涯自然不愿意动了大燕的根基。
“此事颇大,朕要考虑一下。”
李修涯知道李烜心中肯定是纠结无比,甚至本身也不愿意去这样做。
其实细想李修涯所言,无外乎是当初跟聂含山和沈贤说的话。
士农工商,阶级分明。
李修涯现在做的,就是要打破这种阶级差异。
若是人人有书读,士便不再是高高在上,因为人人都可以是士。
士族这个最重要的观念被打破,久而久之,不敢说人人平等,但也足以达到李修涯心中那个理想的国度了。
“陛下,迟则生变,现在有臣的太爷这个绝佳的借口在,就算是杀得七大世家血流成河,朝廷也有个理由,天下人或有微词,却也说不出来什么,还请陛下三思。”
李烜苦笑道:“你说的这些也太惊世骇俗了些,你让朕如何三思?好,义务教育沈贤可以带头,那商会之事,你又想让谁来带头?”
对此李修涯当然早就想好了,“姑苏闻家,以卫国盐利,为朝廷效力已久,他们不正是个好人选吗?”
“闻家?”李烜微微皱眉,“朕记得,负责的好像叫闻...”
“闻家公子,闻先成。”李修涯提醒道。
“对对,朕还亲自接见过他,是个灵醒的人。”
李修涯道:“闻家乃是姑苏首富之家,在吴州一带的商人群体中有极高的声望,而且他们是纯粹的商人之家,与七大世家只有生意上的往来,并无人情往来,是可以绝对信任的。”
李烜面露犹豫之色,“闻家替朝廷办事也算是尽心尽力了,主动上书朕要降低盐价,可见绝非是一般逐利的商人,胸中自有格局在,朕自然是信任的,不过...”
“陛下还有顾虑?”李修涯急道:“不若陛下将心中担忧一一说来,臣一定为陛下分忧。”
李烜见李修涯有些着急,看着李修涯朝气蓬勃的样子,李烜突然笑了笑。
“你还年轻,确定要成为天下的敌人吗?”
李修涯一愣,随后咧嘴一笑:“臣还年轻,这是臣的资本,所以臣一点都不怕。”
年轻就是资本啊,李烜笑了笑,随后缓缓的闭上眼睛。
李修涯也沉默下来,他知道,李烜在认真的考虑这件事。
“咳咳咳...”突然,李烜脸色潮红,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李修涯一惊,“陛下?”
李烜摆手道:“无妨,咳咳...老毛病了。”
李修涯转头叫道:“魏公公,魏公公...”
魏权听得声音,连忙从外面进来。
“老奴在呢。”魏权应了一声,见李烜脸色难看,急忙上前,“陛下...老奴这就去给陛下取药。”
魏权从一旁取来药,李烜吃了之后,脸色果然好转,也不再咳嗽了。
“臣不是让楼哥给陛下温养身体吗?为何会一点效果也没有?”
李烜舒了一口气,笑道:“效果还是有的,朕最近觉得舒心不少,这是老毛病了,不好根治罢了,你也不必担心。”
李修涯当然担心了,抛开个人情感,若是李烜突然挂了,李修涯估计也死定了,李旦可不会放过他的。
李烜看着李修涯,“你说得对,年轻就是资本,那你就去做吧,朕将此事全权交给你。”
李烜抬了抬手,魏权会意,从一旁的架子上取来一个盒子。
“上方印,朕赐给你,燕都禁军调动之权,朕也赐给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朕不负你,你切莫负朕。”
李修涯心中震撼无比,神情肃立,随后重重的跪倒在地,叩首道:“臣,必不负陛下所托,事若不成,臣当以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