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利亚没事吧?”
“嗯,也在我们芭蕾舞团,在北京,我就是顶替她跳的黑天鹅。”
“她恨你吧?”
“恨过,现在不恨了,她结婚了。”
“你一直为这事内疚?”
“唉,能不内疚嘛!”
“叶琳娜,阿廖沙如果还活着,肯定不愿意看见你这样。这么多年了,你要学会面对现实,接受现实。”
“我努力了,可是看不到希望。”
“看不到希望?”
“是的,看不到希望,看不到!”
叶琳娜的脸上堆满哀伤,眼睛里都是困惑和无助。
“我努力走出这段感情,试着让自己快乐。
我没有太大的奢求,只希望有个人能呵护我,关心我,哪怕他是一个流浪汉。
可是没有,他们只关心我的身体。
没人在乎我愿不愿意?
快不快乐?
只要他们快乐就行了,这就是我们的男人,呵呵呵!
这些年,我看透了这些丑陋的男人,不仅没让我走出这段感情,还让我遍体鳞伤,更加自闭。
我不再奢求爱情,一心扑在芭蕾舞上,练习托举540度旋转,我摔断了两根肋骨。
练习黑天鹅32个挥鞭转,除了睡觉,吃饭,上厕所,我几乎都在舞蹈室里旋转。
感谢阿廖沙,是他的精神寄托,让我成功了,19岁,我在芭蕾舞学院跳上了独舞。
跳芭蕾的都知道,这就意味着我能最先有工作,最有机会跳上《天鹅湖》中的奥杰塔公主。
你没学过芭蕾,不能体会那种荣誉和渴望,芭蕾一生,能进殿堂舞团都是个梦,何况能成为骄傲的公主。
20岁那年,第一次试演,莫斯科大剧院,我被另一只白天鹅挤下了三米高的舞台,胸骨断裂,刺进心脏......”
叶琳娜的身躯在颤抖,铁军的心跟着刺痛,叶琳娜的遭遇那么不真实,却又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你知道嘛,那个白天鹅,就是耶利亚......”
铁军惊呆了,嫉妒还是仇恨?还是两者兼有?
“你不说......”
“我以为要去见阿廖沙了,胸口很疼,我抽搐着,大脑却非常清醒。
我听见耶利亚在哭,我趴在地上,眼前是我吐出来的血,‘别哭,是我自己滑倒的!’
牙齿打架打的很厉害,昏迷前,我只费力的说出了这一句话,耶利亚哭的更厉害了,我却渐渐没了知觉。
做了三次手术,我奇迹般的活了过来,医生判了我的死刑,说以后我不能再跳舞了,否则,随时......
我在医院整整躺了半年,是阿利亚妈妈和耶利亚陪我度过的,我还挺高兴,换走了耶利亚对我的恨。
出院以后,我坚持完成了学业,因为,只有芭蕾,才是我完美的人生。
所以,军,知道你还有一年研究生毕业却放弃了,我很鄙视你,觉得你是个软蛋,懦夫。
后来,慢慢接触你,听柳芭讲你的事,我知道我又错了,你心里装的不是自己,而是家。
我们对家的概念很淡泊,我也一样,十四岁起,就要靠自己,没有人替你安排工作,给你钱。
我很好奇,特别是柳芭讲起你们家和铁彪哥哥的事,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为什么没有恨,还能有爱?
现在,我懂了,你也不知不觉走进了我的心里。
军,谢谢你,没有烦我,明知道给不了我想要的,还能像阿廖沙一样对我!”
叶琳娜站直身子,用手擦铁军胸口的泪痕,“一会就干了,咱回去吧,不跳了!”铁军拍拍叶琳娜。
“我命硬着呢,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出来半天了,我们也该进去了!”
“不是我怕,你应该站在更大的舞台上,不必在这个小舞台上......”
“军,你错了,给那些高官富豪表演,我更愿意为他们跳,他们才是支持我跳下去的动力。”
“好吧,你自己把握,太难的动作就不要做了,毕竟你的身体......”
“像个娘们,嘻嘻,你这样我会睡不着觉的。”
叶琳娜拉着铁军的手,轻盈的向食堂走去,门内站着真优美和柳芭,也不知道她们等了多久。
“该我上场了吗?”
叶琳娜也知道真优美是老板了,笑着问她。
“没呢,你想什么时候跳就什么时候跳!”
真优美大概听柳芭讲了叶琳娜的事,小白脸上有两道泪痕,回答的很恭敬,柳芭没说话,脸上都是无奈。
舞池里旋转着几对高手,是舒缓的华尔兹,音乐居然是我们的《梁祝》。
灯光很暗,粉色和蛋黄交织,让人一下感觉身上软绵绵的。
“可以吗?”
叶琳娜看向舞池,抬头看铁军。
“当然!”
两人滑进了舞池,铁军很投入,也很享受,第一次感觉到跳舞原来也能让思想升华。
如泣如诉的小提琴曲让铁汉都变的柔情,铁军只感觉叶琳娜就是那化蝶的祝英台,而他不介意做一次梁山伯。
两人开始旋转,像两只嬉戏的蝴蝶,一会上下翻飞,一会静立细语。
“好美,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
“那你知道这首曲子的故事吗?”
“不知道!”
一个大舞池,只剩下铁军和叶琳娜,其他人站到一边,双手握在胸前,看的痴迷。
铁军讲完了梁祝那段凄美的故事,叶琳娜惊呼:“中国版的天鹅湖呀!”
“嗯哼,别说,是挺像!”
音乐停止,铁军边说边带着叶琳娜走出舞池,没有人鼓掌,却很静,也许是怕打扰到他们的女神。
“军,你很有舞蹈天赋,你知道吗?”
“我?你可别拿我寻开心了!”
“真的真的,就像独舞,不是你动作多高难,技术多娴熟,关键看这,看舞蹈表现力。”
叶琳娜拍拍铁军的胸口,很认真的解释着。
“妈妈说过,真正的舞者,用爱,用生命去诠释一种美,一种力量。
华尔兹虽然简单,可跳好很难,要有那种感觉,就像刚才,你带着感情,而不是那种很油的舞伴。
哎呀,我太笨,你能听懂吗?”
“你这还叫笨啊,我听懂了,你想说,心有灵犀,对吧?”
“不懂啥灵犀,就是我好像在你的心里跳舞!”
“呵呵呵,我达不到你说的那个层面,好了,去准备吧,我等着给你喝彩!”
“嗯呢,搁这旮沓别乱蹽,嘻嘻!”
叶琳娜跑了,一蹦一跳,像刚吃完胡萝卜的小白兔,铁军笑了。
“叶琳娜,希望你能永远这么快乐,阿弥陀佛,让她在这世上多停留几天吧,毕竟,她还那么年轻。”
“自己在这嘚咕啥呢?”
柳芭把铁军彻底拉出舞池,笑着问道。
“愿好人一声平安,柳芭,希望我们能陪她走一段快乐的日子。”
“唉,你都知道了,她再也上不了舞台了,医生说,她透支了生命,今天,算是她的谢幕演出吧!”
“什么?叶琳娜自己知道吗?”
“当然知道,你没看她那么高兴,傻瓜,她是把这最后一次天鹅湖,送给了你!”
“我......”
“你什么也不用做,否则,她会受到伤害。就这样,挺好,今晚,她很幸福,这就够了,军,谢谢你!”
“我......我......”
铁军卡住了,音乐响起了,灯光突然变蓝,一群小天鹅跑进了舞池。
时间有限,两个多小时的表演,取开头和结尾。
伴随着柴可夫斯基的音乐,叶琳娜惊艳的表演,征服了所有人的心。
铁军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真优美也站在了身边,直到最后,公主和王子双双投湖,真优美在自己身上抹眼泪,他才发现。
“挺大个老板连个手绢都没有吗?”
铁军掏出手绢塞到尴尬的真优美手里,跟着柳芭一起跑向一次次谢幕的叶琳娜。
大食堂里的人全都站着,掌声经久不息,没有口哨,没有起哄声,除了掌声,再无其它。
“我好紧张,终于坚持下来了!嘻嘻,噗......”
铁军和柳芭张开双臂,叶琳娜的脸上都是汗,笑着走过来,一句话没说完,一口鲜血喷在铁军胸口,人也趴在铁军怀里。
“叶琳娜!叶琳娜!”
“姐,你别吓唬我啊!”
铁军和柳芭一起喊了起来,叶琳娜一口接一口的往外吐血,眼睛发直,笑僵在脸上。
“快,谁开车了!”
“我,我的车在后面!”
铁军抬头大喊,真优美拿出车钥匙,举到铁军面前。
“快开到门口!”
铁军抱起叶琳娜,柳芭脱下衣服,盖在叶琳娜胸前,两人往大门口跑去。
真优美很快把车开了过来,是台奔驰,柳芭坐到前排,铁军抱着叶琳娜坐到了后面。
“快!”
铁军刚开口,汽车就蹿了出去,铁军把叶琳娜的脸贴在胸口,尽量不让压到她的心脏。
“不......不用......”
“叶琳娜乖,咱不说话,一会就到医院,一会就到!”
“咳咳咳,妹妹,军,没用了,你们听我说,咳咳咳!”
叶琳娜仰起脸,突然瞪大眼睛,铁军的眼泪哗一下流了出来,回光返照,叶琳娜不行了。
柳芭紧紧抓着叶琳娜筛糠的手,泣不成声。
“不哭,我要去见哥哥了,把我葬到他......咳咳咳,他旁边。”
“不!姐,你会没事的,呜呜呜!”
“军,我爱你!我终于说出来了。谢谢你今晚能陪我走完最后......最后一......咳咳咳,噗!”
叶琳娜的手垂了下来,蓝色的大眼睛看着铁军,再也没了气息。
“叶琳娜,对不起,呜呜,对不起!”
铁军把头低了下来,嘴盖在叶琳娜的眼睛上,哽咽着把她的眼皮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