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己如此,此生无憾。
恒盛的case由周扬与谢飞飞亲自负责,南风以设计助理的身份参与。虽然一起共事了一段时间,但南风与周扬很少接触,因为谢飞飞,她心里对他有点喜欢不上来,也不想过多交际。这次一起做事,她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谢飞飞这么多年来对他如此痴迷,他真的是个非常温柔体贴的人,很会照顾人,也特别会顾及他人的感受,专业知识很厉害,但却不骄矜。有这样的朋友,会很幸福,但当你对他怀有幻想而他又无意时,那便成了一种灾难。
很多次他们一起加班熬夜做方案,南风看见谢飞飞又欢喜又哀伤的眼神投射到专注工作的周扬身上,她便移开视线,不忍再看,心底泛起微微苦涩。
有一种距离,分明近在咫尺,却如隔天涯。
一个月后,谢飞飞带着一份详尽的方案上恒盛开会,这也是合作后双方的第一次会议。
当林小柔在会议室看到南风时,素来在职场处惊不变的她忍不住微微张大嘴,看了看南风,又看了看桌首的傅希境。然后嘴角牵出一抹了然又嘲讽的笑,原来如此,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傅希境会将精品公寓的案子交给一个刚刚成立的小事务所,原来如此!
她又看了眼傅希境,眼神里带了点不赞同与淡淡失望,她没想到,在圈内有着“冷面战神”之称的老板竟这样私心。
但当谢飞飞的方案通过ppt与她详细的讲解一点点呈现在大众面前时,林小柔眼中那点失望渐渐被惊喜所取代。她望向一直静静听着的傅希境,心里忍不住叹服,到底是傅希境啊!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从桌首响起,接着更多的掌声附和而来,站在大屏幕下方的谢飞飞眼角带笑,冲南风眨了眨眼。
傅希境站起来:“很不错的方案,有部分细节还需要修改,请与工程部接洽。”他朝谢飞飞伸出手,“谢小姐,合作愉快!”
谢飞飞嫣然一笑:“傅总,多谢。”
傅希境抬腕看表,“到午餐时间了,一起吃饭吧。”
谢飞飞瞟了眼南风,见她没有反对,便笑说:“好。”一边想着,待会是不是找个机会先撤,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可这顿饭到底没吃成,半路上南风接到医院打过来的电话,是赵芸的主治医生。
“季小姐,你现在有时间来一趟医院吗,我想跟你谈谈你妈妈的状况。”
南风一惊,这些年来,妈妈的情况一直是这样,主治医生几乎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她急问:“怎么了?”
医生沉吟了下,才说:“今天做例查时,发觉病人的肾脏已开始出现衰竭现象。具体的你过来我们再详谈。”
南风手指一抖,手机便掉落车厢里。
谢飞飞转头问她:“怎么了?谁打来的电话。”
南风却是呆了一样,久久不言,手指止不住地微颤。谢飞飞一个转弯,将车停到路边,握住南风的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南风的手指冰凉,用力反握住谢飞飞的掌心,“飞飞,送我去医院,我妈妈她……”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车窗外,傅希境俯身正敲玻璃,谢飞飞放下车窗,抱歉地说:“对不起啊,傅总,突然出了点事,不能一起吃饭了,下次我请你。”
傅希境没接话,只是看着焦急的南风,问:“发生了什么事?”
“飞飞。”南风微微摇了摇头,谢飞飞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歉意地对傅希境说:“傅总,我们先走了,再联系。”说着,将车窗关上,发动引擎。
傅希境望着车子转弯掉头,汇入车流,他迅速上车,立即跟了过去。
医院里。
“季小姐,病人的肾脏已经开始出现衰竭,怕只怕,这只是开始,其他的器官也会跟着慢慢衰竭。我建议你,放弃治疗。”医生叹了口气,“你妈妈昏睡了这么多年,就算醒过来,只怕……何不让她安详地走……”
“你在胡说什么!”南风激动地站起,吼叫着打断医生。
谢飞飞拉了拉她的手,“南风,先别激动。”
南风不理会,尖声说:“有你这么做医生的吗,有病就要治啊,哪有劝家属放弃的!你有没有一点职业道德啊!”
医生微微蹙眉,但因为理解她的心情也没有生气,依旧心平气和地说:“季小姐,我是为你着想,以你妈妈这样的状况,就算找到了合适的肾脏源,先不说手术的危险,就算成功换了肾脏,能否醒过来,依旧是个未知,就算奇迹地醒来,存活期限也不会太久。而换肾脏的医疗费,非常非常庞大。”
“我不需要你为我着想!你只要告诉我,我妈妈还有救对不对?对不对?”说着眼泪掉下来,尖锐的声音也低下去,她伸手抓住医生的手臂,恳求地望着他:“求你,救救她!救救她!哪怕只有半年,不,一个月,不不,哪怕只能活一天,只要还有希望,我都不能放弃,我都不要放弃!”
南风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啊,我怎么可以不管她。”她拽着医生的手臂,身体缓缓滑下去,几乎半跪在医生的脚边,泪眼朦胧里全是祈求。
“季小姐,你别这样……”
“南风……”谢飞飞抱着她,想忍,眼泪却没忍住,也跟着她一起哭了起来。“医生,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们会想办法,你救救阿姨!求你了!”
“我们不会放弃的。”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傅希境走进来,对医生说:“请立即寻找合适的肾脏源,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请务必找到。不用担心医疗费。如果你们这边不能做手术,我会安排转到更专业的医院。”
医生起身,说:“好。我会立即让院方与国内外所有对口医院联系。建议病人暂时不要转移,等肾源确定,再送入专业医院进行手术。”
傅希境蹲下身,伸手帮南风擦拭掉满脸的泪痕,轻声说:“先别太着急,一定会找到合适的肾源,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一定会没事的。”
南风怔怔地望着他,眼泪又落下来。
“来,我们先去看看你妈妈。”他朝她伸出手。
南风看了看他,最终扶着谢飞飞的手站起身来。
走到病房门口时,南风忽然顿住脚步,说:“你走。”她没有回头,但傅希境知道是对他说的。
“南风。”他无奈叹气。“这个时候,我们能不能暂时先抛开那些顾忌。”
谢飞飞也拉了拉她的衣袖。
她却坚持,声音冷了几分:“请你离开。”妈妈不会想看到你的。
谢飞飞叹口气,轻说:“傅总,你还是先走吧,我会在这里陪着南风。”她抬手,对他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
傅希境无奈转身离去。
进了病房,南风让宁大姐先下班,又对谢飞飞说:“飞飞,你也去忙吧,我没事,先前我太着急了,所以很激动,但是现在平静了下来,我知道的,这事急也没用。”
谢飞飞知道她想独自陪伴赵芸,所以也没再坚持,转身离开了。
病房里静悄悄的,南风伏在妈妈的身上,握着她干瘦的手,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汩汩地落下来。但很快,她抬手擦去眼泪,对自己说,不能哭,不能哭,这个时候,你要坚强,否则妈妈怎么能坚持得下去!
她伸手紧紧抱住妈妈,这是世间她唯一的亲人了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哪怕她昏睡不醒,不能言语,不能同她说话,不能对她笑,但只要她一息尚存,她便会有一丝安心。如果连她也离开,那么她真的就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儿。
所以,无论如何,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不会放弃,绝不!
南风在病房里一直待到天黑,谢飞飞打来电话问她吃饭没有,可她哪有胃口吃东西。
谢飞飞劝她:“南风,我求你了,你去吃点东西好吗,你这样,哪里还有力气照顾阿姨?”
“嗯,我就去,飞飞,你别担心我了。今晚我留在医院。”挂掉电话,她又发了会呆,才起身出去。
走到楼梯口,她脚步忽地顿住,望着长椅上的那个身影,她眼眶发胀,心底又酸又软。
她走过去,轻轻开口:“你一直等在这里?”
傅希境转头,将手中烟蒂掐灭,他的脚边已累积了很多个烟头,他站起来,点点头:“我不放心你。”
“饿了吧,我请你吃饭。”南风说。
傅希境的眼睛一亮,“好。我想吃牛肉面。”
医院附近就有一家味道非常好的牛肉面馆,已经过了饭店,面馆里人很少,南风要了一碗牛肉面,一碗小馄饨。傅希境是真的饿了,中午那顿也没吃,面一上来,他三两下便吃了个精光。南风却没有胃口,勺子在碗里搅来搅去,逼迫自己吃了几只馄饨,便放下。
傅希境皱眉,拖过她的碗,舀了一只馄饨送到她嘴边:“吃不下也吃点,你有胃病。”他想起当初重逢时她胃出血,医生严厉的警告犹在耳边,想想就后怕。
南风推开他的手,索性将那碗馄饨拿走给老板,她回到座位上,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傅希境,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很感谢你,可是,请允许我拒绝。你我都知道,我妈妈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你说,如果她神智清醒,她会接受你的帮助吗?”这是第一次,他们坦白地谈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又来了,傅希境几乎快要被那种感觉打倒,他哑声说:“南风,比起你妈妈的命,你心里的负罪感真的更重要吗?让我帮你,好不好?”他已是哀求的语气。长这么大,他从未如此低微地祈求过人。他知道,赵芸在南风心里有多重要,她是她唯一的亲人,更是她生活里的希望。如果她出事,他不敢想象,南风是否真的会疯掉。
南风微微垂眸,喃喃:“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能怎么办呢?能怎么办呢?”
傅希境闭了闭眼,无力低叹:“南风,南风,你可恶的固执!”
南风再也说不下去了,猛地起身:“我先走了。”然后逃也似地离开了面馆,如果不离开,她怕自己下一秒便被他说服。她心里也清楚,如果有他的帮助,一切都会更轻松,可是,如果这样,妈妈一定会怪她的,她一定宁愿就这样永远昏睡不醒。
推开病房,发现有人站在病床前。
“南风。”陆江川听到声响转身。
南风朝他点点头。
“你妈妈的情况,我刚刚听说了,你还好吗?”陆江川担忧地望着她。
南风在他面前也不想伪装,说:“说实话,不太好。不过,我会打起精神的,妈妈需要我!”
陆江川舒展眉头,拍拍她的肩膀:“这才是我认识的季南风。不要放弃,加油!”
南风点头:“谢谢你,陆医生。”
第二天南风如常去上班,谢飞飞本来让她休假几天,在医院陪赵芸,周扬知道她的事情后,也是这个意思。可南风说,没关系,就算留在病房也没有什么帮助,我要赚钱!
忙碌加班的日子总算告一段落,谢飞飞邀南风一起回父母家吃晚饭,南风欣然答应,她也好久没有去看过罗素蓉了。
罗素蓉一见到南风,便唠叨着说她又瘦了,语气里全是心疼,惹得谢飞飞狂吃醋,三个人嘻嘻笑作一团。南风真喜欢谢家的气氛,每次来这里,总能得到家庭的温暖感。
快吃饭时,谢长明打了个电话回来,说临时有饭局,不回家吃了。
谢飞飞抱怨说:“我爸真是比总理还忙啊,每次回家吃饭都见不到人的!”
罗素蓉端着汤出来,笑着说:“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爸爸又快要升职了,所以最近是忙了点。”她语气里虽有开心,但却也带了点淡淡的失落。
她是家庭主妇,除了打理家务,每天很多闲暇时间,谢飞飞又不肯住家里,随着谢长明的应酬增多,她总是一个人吃饭的机会居多,不是不孤独的。
谢飞飞夹了块红烧鱼块送到嘴里,嘟囔着说:“升职赚钱就那么重要嘛!”
罗素蓉瞪她一眼:“你这死丫头,你爸爸不赚钱,你能有这么舒服?就靠你那点工资,能养活自己就不错喽,我们可不敢指望你!”
谢飞飞扮了个鬼脸,招呼在厨房帮忙的南风,“开吃喽!”
她们在谢家一直待到九点多,回去时谢长明还没有回来,谢飞飞又忍不住怨念了两句,惹得罗素蓉将她急急地推出门。
上了车,谢飞飞却没有立即发动引擎,南风好奇地看向她,她沉吟了片刻,才转头望着南风,说:“宝贝,同你说个事儿,我打算把现在我们住的那套房子卖掉,钱拿来给你妈妈做医疗费。”
“飞飞!”南风惊得站了起来,“嘭”地一声,头撞到了车顶,她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
“哎哟,你这么激动干嘛呀!”谢飞飞嗔怪道,伸手帮她揉着脑袋。
南风顺手抓住她的手,语气急切:“你在开什么玩笑!”
谢飞飞说:“南风,我是认真的,刚刚我跟我妈妈说了,她也同意。哎,你别急,先听我说完。”她阻止南风开口,“你别担心我会没地方住,我爸这两年不是挺能赚嘛,上个月他就在帮我看新公寓,说是给我的嫁妆。是精装现房公寓,都不用等装修的。有新房子住干嘛还住那种老房子嘛,趁现在房价还不错,赶紧甩手。”
“飞飞……”南风眼泪落下来,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哎哎哎,你别这样啊,我又不是白给,你借我多少钱我心里可都记得清清楚楚哦,要还的!”谢飞飞伸手,帮她擦掉眼泪,轻说:“南风,你欠我,总比欠着傅希境好,对吧?”
南风抱着谢飞飞,痛哭出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得知己如此,此生无憾。
谢飞飞是上天恩赐给她的最珍贵的礼物。
隔天是周末,谢长明带谢飞飞去看了公寓,当天就订了下来,交的是全款,签了合约,领了钥匙。房子已经放了一年时间通风,所以只等买好家俬,便可入住。
晚上谢飞飞回来,对南风说起新公寓,眉飞色舞:“在二十五楼,有个超大的露台,坐北朝南,阳光特好,南风南风,以后我们周末哪儿都不去,就窝在露台上晒太阳!”
南风见她这样高兴,心底的愧疚终于淡了一点。
老房子虽然陈旧,但胜在地段好,交给中介公司挂出售没几天,便有人约了来看房。是一对中年夫妻,衣着打扮很普通,但对于谢飞飞开出的实际偏高的价格,谈都没谈,就一口成交,而且是一次付清。
谢飞飞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大笔一挥,合同搞定!
等购买者与房产经纪离开后,谢飞飞掏出手机,拨通了傅希境的电话,她开门见山地问:“傅总,我家的老房子,真正的购买者,是你吧?”
傅希境静了静,过了片刻,才开口:“谢小姐太聪明了。请你不要告诉南风。”
谢飞飞翻了个白眼,嘀咕:“我又不是傻子!”其实不是她聪明,只怪他找来的假买主有点沉不住气,女人趁着男人与她签约合同时,躲到卫生间去给傅希境打电话报备,正好她去卫生间听到了。
挂掉电话,她叹了口气,罢了,就算日后被南风知道,也不会怪她吧,她事先也不知情,后来得知了真相,不过是顺势。一是她想卖个好价钱,赵芸的治疗经费自然是越多越好,二呢,她心里其实一直希望南风跟傅希境能放下心结,走到一起。所以,她也就乐得顺便卖傅希境一个人情。
因为买方是傅希境,谢飞飞也就不急着搬家,再好的家具送到新房去,多少都有点味道,她可不想进去吸甲醛!
钱是有了,可适合赵芸的肾源却始终没有落实,南风几乎每天都要去医院,每天都要问一次主治医生。
“季小姐,我们已经在积极寻找了,一旦有消息,会立即通知你。值得庆幸的是,你妈妈的情况暂时没有再恶化,所以请你也别太着急。”主治医生安抚南风,还有句话他没说,傅希境也动用了一切关系,在国内外寻找合适的肾源,以他的关系网,一定会有好消息的。
南风听到赵芸的情况暂时稳定住,稍稍松了口气。
出了医生办公室,一眼看见陆江川站在走廊尽头打电话,他侧身倚在窗边,说话一向温和的他语气提得很高,还有点不耐烦,似乎忽略了这是病房。
“……我还有事,先挂了!”说着,陆江川啪嗒将电话挂掉,而后关机,塞进口袋里。他转身,将身体整个靠在窗台上,双手掩面。
南风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
“陆医生。”
“哦,南风。”陆江川放下手,扯出一个笑,南风第一次见他笑得这样苦涩。
南风忍不住问:“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陆江川看了眼她,微皱了皱眉,似乎在犹豫,片刻,终是无奈地开口:“我妈妈又逼我相亲,这个月已是第七次了。”
南风微微惊讶,第七次?天呐,这个月才过了十天啊!真可谓是炮弹式轰炸了!
陆江川苦笑:“上个月,我表弟表妹约好了似的先后结婚,我妈妈去喝了两场喜酒,回来就开始逼我。她那个人,一直就爱跟我舅妈姑妈攀比,小时候比我跟表兄妹的成绩,长大了就比我们的事业,现在竟然连结婚先后也拿来做比较。唉!”他沉沉地叹了口气。
南风听得一呆一呆的,她从小的生活环境很单纯,父母没有近亲兄弟姐妹,所以赵芸从来也不会拿她跟别人家的小孩比。
南风朝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陆江川望着南风,有些话他没有说,比如陆母为什么忽然逼得这样紧,是因为他小姨把撞见他跟南风一起吃饭的事情添油加醋告诉了陆母,陆母很激动,以为他终于定心交了女朋友,催他带南风回家见一面。他却说只是普通朋友。陆母白激动了一番,所以才这样折腾他。
两人一起下了楼,南风已走到大门口,陆江川忽然叫住她。
“南风。”
南风回头,他却忽然又不说话了。
他从来不这样吞吞吐吐的,南风走近他,笑问:“怎么了?”
他犹豫了下,才说:“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南风想也没想就点头:“当然,只要我能做到。”他帮了她很多次,她早就想有个机会还他的情。
陆江川摸了摸鼻尖,说:“是这样的,我希望你假冒我女朋友,去见我妈妈一面。”
“啊?”
“我知道挺为难你的,但是我真的厌烦了她没完没了的折腾。”陆江川无奈地说。
南风沉吟了片刻,说:“好。不过,就这一次!”
陆江川舒了口气,“谢谢。后续问题我会处理好的。明晚好吗?”
“好的。”南风点头。
第二天晚上陆江川开车到公司接的南风,谢飞飞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扬长而去,立即发了条短信追问南风: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南风很快回复过来:去演戏。
谢飞飞琢磨了好一会,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又发一条:哼哼,小心他假戏真做!
南风没再回复。
她关掉短信,看向窗外,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并非迟钝的女子,陆江川看她的目光,对她的心思,她多少有点感知。可是,他是那样坦荡的一个人,他没有言明,她自然也不会敏感小气地回避他。
餐厅是陆母选的,是个粤式餐厅,灯光明亮,环境优雅,挺适合这样的碰面。
陆母已经先到了,南风跟在陆江川身边走进餐厅时,她有些紧张,虽然是演戏,但总有一种见家长的压迫感在心头。
陆江川像是感觉到她的紧张,微微侧头,对她笑了笑,无言鼓励:别担心,有我在呢。
南风抬眸,回以一笑。
这一幕无声落在座位上的陆母眼中,她快速将南风上下打量了一圈,眼中微露了笑意。这是儿子第一次主动提出带女友见面,她开始也怀疑过,是不是最近自己逼得紧,他随便拉一个人来充数。但见两人眉眼间的熟捻与默契,倒不像是装的。
她放下心来。
这一幕除了落入了陆母眼中,还落入了另一个人的眼中。那人倚在二楼包厢门口的栏杆上接电话,话正讲到一半,忽然没了声音,电话那端急切地“喂”了两声,再听这边已经掐断了。
傅希境握着手机,霎也不霎地望着南风与陆江川走向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见南风一脸恭敬地与那女人打招呼,那女人笑容满面地回应,见陆江川温柔地帮她拉开椅子,帮她把包挂在椅背上,又给她倒茶。一套动作做得轻车熟路。见南风微微侧脸,笑着对他说谢谢。
傅希境眯了眯眼,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南风,你喜欢吃什么菜,不要客气,尽管点。”陆母将菜单递给南风,“这里的靓汤与甜点都非常不错,你可得尝尝。”
陆江川微挑了挑眉,为陆母对南风的称呼。以前那些相亲的女孩子,陆母都是小李小张的叫,可见她对南风的第一眼是很满意的。
“谢谢伯母。”南风接过。
点了单,等菜的间隙,陆母闲闲地问了几句南风的情况,便将话题从她身上绕开了。她涵养好,不像别的母亲,开口便问你哪儿毕业的,父母都干嘛的,家庭情况等等。南风稍放下心来,就当这顿饭是陪一个长辈,先前那点局促感也就没了。
老火靓汤都是事先熬好的,上的很快,南风喝了一口,夸道:“真的很好喝。”
陆母满意地笑了,搅着汤勺说:“我在家也经常自己熬汤,喜欢喝汤的话,下次同江川一起回家,我煲给你喝,你太瘦了点,得多补补营养。”
“咳咳——”南风一口汤呛住,咳嗽不止。
陆江川赶紧伸手拍她的背顺气,一边端起水杯递到她嘴边。
陆母忍不住微微蹙眉。
南风顺过气,刚想开口说抱歉,手臂忽然被人拽住,一个用力,她整个人被拽了起来。
“你……”南风的话在看到来人时,蓦地顿住,嘴巴微张,表情复杂。
陆江川站起来,皱眉道:“先生,你这是干吗?”
陆母也大声说:“你谁啊?干嘛拉人家的女朋友!”
傅希境看了眼他们,眼神冷冷,然后取过南风的包,拽着她就往外走。
南风大力挣扎,却没能挣脱。她回头,望向陆江川,眼神里的抱歉令追过来的陆江川止住了脚步。
他看明白了,他们分明认识。
他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无声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几分苦涩几分落寞。
身后陆母阴沉着脸,语调里隐忍着怒意:“陆江川,你给我解释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傅希境!你放开我!”南风咬牙低吼。
傅希境置若罔闻,一直拽着她走到地下停车场,将她推进他的路虎,才松开她的手。
南风抚着被他拽疼的手腕,怒瞪着他:“你在干什么!”
傅希境也瞪着她,眸中同样怒意翻滚:“我倒想问问你在干什么!”
“我干什么,跟你有关吗?你又不是我的谁!”南风深深呼吸,敛了怒气,平静而轻巧的话却更挑起了傅希境的怒意,“你!”
南风毫不回避地迎视着他。
两人相对无言。
车厢里死寂般沉默,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她的清浅,他的急促,全是隐忍压抑的怒气。
良久。
南风收回目光,伸手开车门:“放我下去。”
傅希境不理,反发动引擎,猛地一踩油门,路虎一个急拐弯,飞速飙出去。
“啊!”南风惊呼出声,抬手抓住头顶的把手,怒喝:“傅希境,你停车!”
车子很快就拐上了主道,这条路是八车道,特别宽敞,也不塞车,傅希境脚下用力,车速更快,已超出了限速范围。
南风脸色微白,紧紧抓住保险杠,扭身对着傅希境急道:“傅希境,你发什么疯!我们都没有系安全带!你赶紧停车!!!”
他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嘴唇紧抿,下巴绷得紧紧的,脸色铁青,十分吓人。南风从没有见过他这个模样,知道他是真的被她刺激到了,带着点不顾一切的疯狂意味。
车速越来越快,闪烁的街灯在极速里连成一片光线带,从眼前一闪而过。
南风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仿佛要蹦出胸腔。她双手紧紧吊住保险杠,死命咬住嘴唇。当年他们一起出过的那场小车祸在她心里留下了小小阴影,她恐惧一切极速。
“傅希境,求求你,停车好不好?好不好?”她低低地哀求。
他依旧不理。
“不要这样,我害怕……”她闭了闭眼,声音里已带了哭腔。
“哧——”
一个急刹车,车子终于停靠到了路边。南风的身子往前倾,又被反弹回座位,惊魂未定间,她整个人被扯入他怀里,他的唇急切地落在她唇上,他恶狠狠地吻她,甚至用牙齿咬她,像是要把他的痛加注到她身上。
良久,他才松开她,他附在她耳边急促地喘气,咬牙说:“是,我是疯了!”声音转低,最终化作一声哀伤的叹息。“南风,我要被你逼疯了。”
南风噙在眸中的泪,缓缓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