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他也成长起来了,”厉鬼闻言,双眼不自觉地亮了又亮,“那就好……那就好。”
“只要国公府后继有人,慕家的军旗不倒,那咱们乾平,便算是太平有望啊——”
“前辈们放心,”慕惜辞应声弯眼笑笑,“哪怕是没有慕家、没有国公府,只要乾平的军心不散,只要国中尚能寻到战士愿意戍守在边关,那咱们就必然能等到国泰民安、天下太平的那么一天。”
“对,对!好孩子,你说得对,方才是我想得太狭隘了。”那厉鬼重重点头,无不感慨地举目望了眼天上月,“太平原就不该是一代人或一家姓的事——这本是天下人心中,未曾宣诸于口的愿景。”
“说来,当年的老将军在营中也是这样教导我们的,只是我那时年轻……哎。”那老兵怅然摇头,脱口讲了两件自己年少时的傻事,余下几个老兵鬼魂听到此处,亦忍不住纷纷怀念起他们从前尚在军中时的峥嵘岁月。
众鬼你一言我一语地叙话了半晌,直到腹中那些被他们憋闷了不知多少个年岁的话都说得尽了,方才意犹未尽地堪堪住了口。
那领头的厉鬼回过神来,转眸看向那一直含笑听着他们絮絮叨叨的玄衣姑娘,忽然不好意思起来:“嘿!瞧我们这几个没正形的——”
“这么长时间,光我们几个老东西在这叨叨了,差点忘了你们。”老兵挠头,面上的笑意憨直而微带赧然,“孩子,我们这实在是被闷得久了,你可千万别见怪。”
“对了,好孩子,你今夜费了这么大力气,把我们几个老家伙从那流沙里拽出来,可不是单纯为了与我们说闲话的吧?”
“瞧这样子,西商那帮戎人应当是又跟咱们打起来了——你们那边,有什么忙需要我们帮吗?”
“我们……应该是这样子的。”那厉鬼局促不已地碾着衣角,说着抬手轻松卸下了自己的脑袋,慕修宁定睛,依稀可见其脖颈断口狰狞万般的痕迹——
老兵们闻此不由面面相觑,众鬼彼此相顾无言了良久,先前那领头的厉鬼终于憋不住闷闷出了声:“这……孩子,这样讲,这忙我们肯定是要帮的。”
“好说。”慕大国师翻手摸出了张地图,“是这样,前辈。”
那断口上的骨茬参差,血肉模糊泞成了一团,瞧着不像是被一刀毙命,倒更似是被人拿着什么卷了刃的钝刀子,一点一点、硬生生地磨死的!
迷踪大阵,扰五感,乱八方,入此阵者,如入深林瘴雾之地,举头不见日影,低眉莫闻风声。
慕惜辞眉梢微扬,瞳中尽是成竹在胸之意,那厉鬼听罢伸手抓了抓脑壳:“也就是说,我们等下只需要在这片阴煞里,围着你留下的那几面军旗胡乱走两圈就行呗?”
“倘若有的话,你尽管开口——我们几个老死鬼,这把老骨头虽不中用了,可上阵砍敌人的力气,还是有的。”
“是以,几位前辈只消在今日四更过后、天亮之前,循着晚辈提早设下的军旗路引走上一遭,留些鬼气,帮晚辈给这迷踪大阵补足了开阵的最后一环就好——”
“几位前辈,实不相瞒,眼下晚辈还真有件小事,想请几位帮上一帮。”小姑娘勾唇浅笑,“不过,毋需前辈们上阵杀敌,晚辈只是想借用一下几位身上的鬼气。”
有人的肋|骨空了大半,有人的两臂不翼而飞,最惨的那个老兵死前,甚至被人一根根的抽了筋、剁了指头!
“西商的那帮混账,他们到底拿你们的尸首去做什么了!”慕惜辞厉声暴喝,她瞅着这些老兵魂魄上现出来的伤痕,不期然就想起了前生时她二哥的死相。
“若真是死在流沙里,我们倒也不会生出那么大的怨气。”那老兵搓手讪笑,“毕竟胜败乃兵家常事,我等为兵者各为其主,为国捐躯也算是荣光。”
“之前没化成那副模样,是怕吓到了你们。”
“但魂归地府那件事……说实话,好孩子,这倒不是我们不愿离开这里,也不是我们几个老东西不相信你的能耐。”
“哈哈,孩子,你这想法好,不瞒你说,我们也早就想让他们自己试试身陷流沙究竟是种什么滋味了!”那厉鬼闻声不禁大笑着抚了掌,“好孩子,你快说说,你这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旁的不敢劳烦几位前辈,晚辈自己来便是。”
“这流沙之地,历来坑害我|军不浅。”慕惜辞道,边说边冲着他们身后的那片流沙眨了眼睛,“而如今,晚辈也想让他们西商之人,尝一尝这流沙的厉害。”
“晚辈今日探得了流沙之地的大小,又命麾下人布好了八方阵眼,现下那大阵已成,阵中煞气亦已被催发到了极致——当前晚辈只差前辈们身上的一道鬼气,便可开阵。”
“亡命于流沙之人,尸首怎会至今都不曾入土?”一旁傻站着当了许久大木桩子的慕修宁诧然瞠目,“难道是这大漠的砂子不算‘土’吗?”
“哎呀,好孩子,其实若按照死时候的样子来算,我们几个不长这样的。”
这!
少年人的眼瞳不受控地骤然一缩,后面几个老兵见此,亦跟着依次现了自己当年的死状。
“但……”
——她要让他们西商之人,自己一步步地走到那流沙之地里去。
“是的。”小姑娘颔首,语调微顿,“当然,晚辈也不会让前辈们白白走上这一遭——待事成之后,晚辈愿为几位前辈化煞点路,度前辈们魂归地府。”
“只是……只是我们几个的尸首至今都未能入土,魂魄也无甚歇脚之处——我们就算是想跟你走,亦实在是离不开这片该死的喀勒玛拉。”
这……
——妈的,她早就该想到这一点的,当初西商之人能将二哥剁碎枭首、头颅悬挂于月城数年绝非是一时兴起,而是他们的习性本就如此!
小姑娘恨恨咬了牙,上一世当了数年国师的气势这时间登时露了个透底。
那厉鬼被她这样子吓得懵了一瞬,少顷才安上脑袋,弱弱地抠了抠指头:“就……酒杯啊,骨笛和他们那什么琴之类的。”
“还有几个,”老兵的嗓音越说越细,“可能是被拿去点灯了。”
“挺多挺杂的,我也记不太住。”
。。。不是很想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