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云仔细回忆了一下,回道:“头一个醒的是双星,她是不吃酒的,但她开了库房进去的时候,晴风和春苗也赶了过去,她来不及做什么手脚的。”
繁漪静静坐于妆台前,投进的光线慢慢从半开的梨花木透雕窗棂上移开,落在窗边扬起的云绡上,映出一片朦胧的清光流苏落在了她面孔上,迷蒙了落在庭院里的视线。
便仿佛她此刻心里的疑惑,越发的深了:“旧衣裳……”
就算真的拿了,她一时间也想不出来,旧衣裳能拿来做什么。
当真只是巧合点了她的库房么?
晴云察觉到主子对此次起火的怀疑,小声问道:“需要盯住双星么?”
繁漪点了点头:“盯着。别让人起了疑心。”
晴云应下了:“是,我知道。”
繁漪转首看向窗外,满树的白梅间惊开出了一朵粉红色的来,那抹粉红,仿佛是眼底的一簇火苗,要将满树的雪白芳华焚烧成一片熊熊烈焰。
这一日姚闻氏应了李夫人的约,带着姚意浓和李蔚翎去了法音寺上香,算是为两人的婚事还愿。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倒是与文家的车马一同到了山脚下。
三家人本也沾了亲带了故,便一同做了伴。
拜过了佛菩萨,贺兰氏不着痕迹的瞥了文蕖灵一眼,转身便亲热的携了姚闻氏和李夫人一同去偏殿听大师讲经。
对于闻国公府的心思,旁人也便罢了,姚闻氏又怎么不会不知道!
姚意浓和那对夫妇之间的牵扯,只要有心窥探便也一定会探得出来。
文家这会子巴不得挑拨了女儿当了出头鸟,去对付慕繁漪,她们好扯了遮掩的布在其中搅弄,好最后把什么都栽到姚家身上!
可李夫人很痛快的应了,姚闻氏若一再拒绝也不好,便让身边信得过的顾妈妈跟着姚意浓。
文蕖灵与姚意浓走在前面,李蔚翎跟在身后,三人便这样慢慢闲逛着。
半道时李蔚翎遇上了他的狐朋狗友,姚意浓原也不想与他在一处,便很是“得体贤惠”的让他去与朋友一道了。
李蔚翎一走开,顾妈妈便跟得更紧了,警惕地盯着文蕖灵,一会子说太冷了找个地方坐着,一会子又说去配长辈听讲经,时不时的打断文蕖灵说话。
但人家若是有心要做一件事,她一个妈妈又能阻拦得了什么呢!
何况只是让她没办法靠的太近而已。
文蕖灵疑惑的看着姚意浓,小声道:“我可是得罪这位妈妈了,怎么老是打断我说话呢?”
姚意浓有些尴尬,心中对母亲如此监视也生了几分怒气,只觉自己不像个闺阁千金倒像是一个犯人!一个为了姚家体面可随意摆布的棋子!
便皱眉轻叱道:“我与文姑娘出来走走,母亲又不是不知道,妈妈这是做什么,也忒没有礼数了!”
顾妈妈心中担忧,却也不好多说什么,便赶忙颔首致歉:“文姑娘恕罪,奴婢只是担心这天寒地冻的委实冻人,两位千金贵体吃了寒气可要怎么好呢!”
文蕖灵带了四个丫头出来,被她轻轻一暼,两个机灵的便去缠住了顾妈妈,笑眯眯道:“妈妈关心姑娘身体,咱们又有什么不懂的!只是姑娘们难得出一趟门,有机会遇上了熟人说说话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会觉得寒凉。再说不是还有手炉揣着呢么!”
然后便是一通的问东问西,让她没办法竖起耳朵听文蕖灵到底说了什么。
另外两个一侧身便挡在了顾妈妈的身前,拉住了姚意浓的丫头说说笑笑的,不着痕迹便拉开了与前头五步远的距离。
姚意浓的聪慧劲儿全用在了诗书上,对文蕖灵并没有太多的防备心思,但心里一直对玄武湖的事耿耿于怀,不知她究竟后来和文家人说了什么没有。
便状似随口一问道:“怎么没见着芙盈?”
文蕖灵拢了拢湘妃色绣粉雾色莲花的斗篷,仿佛对玄武湖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笑着道:“她呀一早被接去镇北侯府了。”
姚意浓水仙般的美丽容色在冬日晴朗的光线里僵了僵:“听说、她们两个倒是很是投缘。”
文蕖灵余光睇了她一眼,眸光莹莹:“她是个心思单纯的,跟谁都聊得来,自从上回在这里遇见之后便羡慕极了姜大奶奶的一手好刺绣,时时吵着要去找她玩儿,去跟她学刺绣。”
心思单纯?
姚意浓想起文芙盈那日的一耳光,下意识抬手抚了抚面颊,只觉一阵火辣辣的痛。
那痛仿佛生了尖锐的足,一步一步走到了心底,一下又一下的划拉着她心头一块嫩肉,嘴角的笑色便越发僵硬了。
文蕖灵见她面色有些难看,便关心道:“怎么了,不舒服?”
姚意浓敛了敛神色,摇头道:“没什么,不小心吸了口凉气。”
文蕖灵很是体贴地替她拉了拉斗篷,继续道:“只是你也知道,做人家媳妇的哪有当姑娘的自在,哪能时时请了客人去。今儿人家遣了人来接,一溜烟就又跑没了影儿,就是未婚夫来寻她,也没见着她这么高兴的。”
姚意浓生怕被看穿了什么,迈开步子往前走,胡乱点了点头,然后状似无意道:“去岁刚入秋的时候还在玄武湖见着她们两一起游湖呢!”
文蕖灵嘴角微微一扬,轻快道:“谁说不是,回来后还同我们说起遇见了你们,叽叽喳喳的跟个鸟儿似的。”
姚意浓面色一下子刷白,轻移的莲步险些踩空:“说、说什么了?”
文蕖灵稳稳扶住了她,笑容和煦道:“小心脚下。说你们主仆也是粗心的很,竟然忘了马车停在了哪里呢!”
姚意浓所在斗篷里的手用力按了按心口,掌心捂着手炉久了,有些微微的发烫,穿过锦缎衣裳一阵阵扑着心脏,心跳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她抬眼直直盯着文蕖灵的眼睛,确认并无看到鄙夷或旁的什么情绪,方知文芙盈回去并未胡说八道,才慢慢放下心。
挺了挺背脊,微微一笑道:“那日空气好,秋高气爽的便多走了一会儿,哪晓得路不熟,便迷路了,索性是遇见了她们,不然还真是不知要怎么会去了。”
文蕖灵掩唇一笑:“你可真是迷糊,将来嫁了人可怎么才好!”
姚意浓青葱似的指甲用力抠在连云锦的手炉套子上,刮拉出丝丝的声响闷在心口,只垂首假作了娇羞模样,没有应话。
文蕖灵亦只当她是害羞,轻笑的羡慕道:“你倒也是好福气,瞧李夫人的样子恨不得立时将你迎回去才好呢!来日也不必为了婆媳关系而紧张了。”
姚意浓回头朝着李蔚翎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底一闪而过了一抹嫌恶,抿唇低道:“都是命……”
文蕖灵似乎没有听清,侧首疑惑的看着她。
姚意浓摇了摇头,没说话。
身后文蕖灵的小丫头机灵道:“前两日盈姑娘才去的侯府,怎么今日又去了?”
文蕖灵轻轻一吁道:“那会子是芙盈心情不好,也不要我们陪,非要喊了姜大奶奶出来陪着,人家也是好性儿肯答应了陪她游湖。这回换了个个儿,轮到她去给人家开解了。”
姚意浓心弦莫名一动,试探道:“开解她?”
文蕖灵眉心微拧,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前几日侯府来了人,说请她去陪着姜大奶奶说说话,回来后便是千万个操心,说瞧着姜大奶奶心里好似不大舒服。”
姚意浓脱口问道:“怎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