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膝行上前向侯爷倾诉自己的冤屈,却被压在膝下的裙摆绊住,狠狠跌在地毯上。
冬日铺陈的地毯虽厚,却也遮挡不住青砖石如坚冰般的刺骨冷硬,自皮肤慢慢的渗透进去,凝住了她的血液,冷的她浑身颤:“父亲!父亲,这样动刑,难道不是严刑逼供屈打成招么!这样的口供不是真的,不会是真的!”
云倾身上的血腥气实在是重,离得近的闵氏频频作呕。
琰华瞧女眷们似乎都不大舒服,便挥手让莫行把人拖出去。
冷冷看着这断唱的高潮迭起的戏,沁微缓缓站了起来,轻轻踱了几步:“都说崔嬷嬷她们的手段是极为厉害的,便是在宫中当值的时候,也没有问不出的真相来。”
“云倾也好,平云也罢,都是到了你这里就问不下去,姐姐告诉我,若不是真相,她们眼看着命都要没了,怎么还不吐口真凶呢?”
“谁会不想活着呢?”
姜沁昀只觉呼吸渐渐受窒,变得急而短沉,身畔的窃窃私语似她错点漏拍的心跳,有绝望的击打之声,似乎被人生生塞进了一颗毛栗子,带着尖锐而坚硬的刺,死死地卡在喉间,吐不出咽不下,张了张嘴,却痛的说不出半个字来。
是啊,明明今日之事不是她做的,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全都咬死不再变了?
除非,除非平云早就被识破了,她姜沁微是在将计就计!
她僵硬的转动脖子看向她,然而她身侧的炭盆似乎烧的特别旺,让她无法看清扭曲的空气之后她到底是什么样的神色!
沁微上前拿了二爷手边的字条看了一眼。
因为是拿油纸包裹着的,字条上的字迹依然清晰完整。
看完,她没有说话,转身在姜沁昀的面前站定,定定瞧了她许久,将字条展开在她的面前,“姜沁昀,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的声音轻而缓,平静的好像此事与她无关。
或许在旁人眼中确实是无关的,毕竟姜沁昀的最终目标是栽赃行云馆、栽赃文家。
可她的手伸到了自己的身边来,于沁微而言便是不能忍的!
因为有一必有二。
何况从前的算计里,玉儿险些就被害了!
慕繁漪虽只是她的堂嫂,但一直以来对她却也十分宠爱,她也容不得自己被人算进了去伤害她!
姜沁昀震惊的看着那字迹。
是她的字迹啊!
无论哪一笔哪一划里,都寻不出破绽!
怎么会这样!
从不敢置信的惊恐到慌张的怒,她的神色一变再变:“不是、不、不可能的,我从未写过这些东西!不是我!妹妹你信我,一定是有人临摹了我的字啊!”
沁微冷笑:“府里只有你描得褚遂良的字!谁还能这么短的时间里学会你的笔迹?”
姜沁昀去拉沁微的手,以亲近而祈求的目色望住她:“若是有心算计,必然是早早拿到了我的笔记找人临摹的!我与妹妹自小一起长大,我如何会害你啊!”
沁微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却是朝一旁端着托盘的小丫头看了一眼。
那两个丫头几乎要将脑袋垂到心口去了,大约是怕主子们盛怒之下牵连到了自己吧。
沁微起身,拿了另一只神情诡异的木偶娃娃,慢条斯理的摆弄着,不再搭理姜沁昀,径自扯开了话题:“太夫人的生辰八字。我猜猜,这个该不会是从大嫂的行云馆里搜出来的吧?”
瞥了姜元磊一眼,“毕竟,是太夫人一直没点头让侯爷为大哥上了册立世子的折子,对不对?”
五爷夫妇这才明白,自己儿子这句话竟是为了这会子做铺垫的!
恨不得上前赏他两个耳光。
五房的太平全叫这没出息的东西给搅合没了!
姜元磊心里不甘,满屋子的郎君与女郎,仿佛只有他是不配说话的,因为他是庶房的庶子,没有出身高贵的生母,没有门庭坚固的外家。
面对父亲怒目的视线,他只能把自己更缩进角落里些,嘴角扯起一抹尴尬与惶惑:“我胡说的,太夫人对大哥也如侯爷一般,是很看重的。”
蓝氏一直低垂的头终于抬了起来,目光落了落在繁漪的面上,眼底紧张与担忧一下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压不住的阴毒。
看你还怎么得意!
侯爷睇了眼那木偶衣裳上诡异而神秘的梵文,看不懂,却也知道绝对不会是什么祝福的话:“这个从谁处搜来的?”
福妈妈的目光似乎往右侧斜了斜,躬身道:“粗使的婆子脚下不仔细,踢在了五奶奶的箱笼上,才发现那箱笼里有夹层,打开了检查,就发现里头有这木偶。”
这一回不说蓝氏,连姜元靖的面孔亦是如遭霜冻。
为着上一次被摆了满屋子的牌位,他已经让人盯住了院子的角角落落,即便身手再好,也不可能悄无声息把东西放进库房里啊!
难道,院子里还有他们的人?
蓝氏的兴奋似被寒风凝结,再遭巨石冲击,最终破碎成渣。不敢置信的瞪着福妈妈,明明该是从行云馆挖出来的东西,怎么会在她的箱笼里?
她的面孔在众人或惊诧或了然的目光里渐渐扭曲,眸子映着烛火,是两团烈烈火焰在跳跃,尖锐的惊叫声高高抛起:“不可能!你们撒谎!你们一定是被人收买了,拿着这脏东西来栽赃我!”
窗边案几上的香炉里似有一声哔叭,在蓝氏高高抛起的余音里,那一声显得沉闷而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召唤。
繁漪侧首淡漠的看着蓝氏的惊怒,那么真实,真实的连她都要怀疑蓝氏是不是无辜的。
可是怎么办呢,东西就是从她私人上锁的箱笼里发现的。
而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这鬼魅般的木偶是如何进到她的箱笼里去的!
姜元靖看到繁漪淡漠眼神深处的冷笑,立马明白过来,所有的一切一定都是她的手笔!
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
他很快平复了心绪,拉住了惊怒的蓝氏,语调平静里带着深冬水流的冷:“别怕!等偏院那边审问的结果,不是你做的没人能将你如何!若有人收买栽赃,也必然逃不过嬷嬷的手段!”
他的安抚并没有能让蓝氏冷静下来,反叫她被兜头泼了冷水般狠狠打了个寒颤。
她那一记惊惧的神色自然落在了侯爷的眼中,武将冷硬的唇线有一瞬的收紧,问向崔嬷嬷:“她身边的女使怎么说的?”
崔嬷嬷高大的身形遮蔽了身后一支烛火的光,投下的影子被拉的宽而长,仿佛是低语里魁梧的判官,没有任何阴暗之事能逃过她的眼睛。
崔嬷嬷回道:“文英晕死过去前招供、暮云斋确实有过一只写满梵文的木偶,写得是太夫人的生辰八字。但并未有别的留在暮云斋里。”
侯爷眸色一厉:“去处?”
垂首间,崔嬷嬷微微一默,“但她的交代里,是五奶奶让她去收买了平云,让平云将木偶藏在九姑娘的卧房内。待到揭破时让平云咬住是行云馆让她栽赃五少奶奶,好叫人以为是行云馆意图挑拨二房和暮云斋的关系。”
又来一个反转,连侯爷和二爷的神色里都浮现了震惊之色。
总说男人的权谋见于朝堂见于苍穹,浩瀚而苍茫。
那么女人的成败便是如此于小处见威,细腻而尖锐。
这时候二夫人、荣氏、五夫人的心思里大约已经盘出了事情的七八分来,拧眉之后便只以一目冷漠落在蓝氏和姜元靖兄妹身上。
左不过就是这几个人的算计罢了!
蓝氏的心思倒是全在脸上,不难看出她对琰华夫妇的敌意与刻薄,也瞧得出姜沁昀掩藏在温顺背后的深沉。
却不想这七姑娘竟是这么精于算计,胆子也颇大了,还想踩着蓝氏的命来给姜元靖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