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珩和萧素罗的亲事一定下,萧宅整个气氛虽还保持着孝期的庄严肃穆,却着实轻松不少。各路宗亲再来时,脸色也都不似之前那般咄咄逼人。
我看得出他二人是真的心意相通、互有好感,有这样的结果,整个机也轻松不少。
我并不想好不容易穿上一次,看的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封建be情节,况且,在这空间里,和萧家主仆在一起朝夕相处相处了三月有余,在我心里,已经不能只把他们当做故事里的人了。
我只愿,无论在怎样的社会语境之下,只要相爱之人心意相通,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之中,就算不能得个“赌书消得泼茶香”,也能做到互敬互爱。
这几天,建邺城很是热闹,我穿过人流找到沈愚的时候,他正在书摊子前,凑在老板跟前看书。沈愚一目十行,很有看书的本事。因此这书摊老板的速度根本及不上他,好在他脾性并不急躁,只在旁边百无聊奈地揣着手等着。看久了,倒罕见地觉得他乖巧可爱。
“平日里啊,这西市虽比不得东市热闹,但也不至于这般冷清啊……”那书摊老板愁苦半晌,终于拉了个路人问询:“哎?这位兄台,你可知今日这些人都往哪里去了吗?”
那路人也很和善,凑过去坐下,道:“兄台有所不知啊,东市那边开了个戏园子,满城的男女都去了。”
“哦?”书摊老板一听便来了兴致,轻轻合上书册,沈愚的眼皮抖了抖,彻底蔫了,抽空打了个呵欠。倒是书摊老板兴致勃勃地和那路人聊了起来,我们才知道,这所谓的戏园子并不是什么普通戏园子。
书摊老板道:“这也没办法,自从半年前,那杨侍郎因为狎妓被流放开始,这满朝官员都诚惶诚恐,他们那些人,你断他一条路,他便再开一条路,你看这种‘戏园子’,明里暗里在建邺城已经开了多少家了,哎——”
“是啊。”那路人亦感叹:“今年收成不好,这税却是毫厘不少,我们那条街,好几个好少年为了家中生计,不能入学堂,全去了这样的戏园子了。当真悲凉得很……”
“是啊,老朽还听闻,如今一些人更是挤破了脑袋想去那戏园子里耍,借钱都要去,就是为了去结交那些个达官贵人?”
“呵!”路人冷笑:“他们想得美,那些个贵人都是嫌这地方腌臜的,多是让管家挑了人往自己的别院或者偏院里塞。”他一脸鄙夷,拿起一个话本子,又撂下:“如今啊,想是这些个男男女女的情爱之事人家都看腻了,现在人可都说,那断袖之癖才是真情,男女之情如尘埃。你还不知吧,就连之前那满口‘皇天后土、日月同鉴’的威武大将军,都迎了几个伶人进了院子,说好听的是伶人,可是私下里是个什么玩意?谁又明了?”
威武大将军?郎珩?我满眼震惊地看向沈愚,没想到他也看向了我,只是眉眼间有些倦意,他说:“这个,老朽也听闻了,那是三日前的事了。老朽怕你炸毛,便没有告诉你。”
开玩笑,当时不说现在说我就不炸毛了吗?
“害呀!这个薄幸郎!”我转身就要往将军府去,却被沈愚喊住了:“你去了又有什么用?咱们在这只是看客,什么都做不了的。”
说着,我便听见他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嗝。
真是服了他,都几个月不吃东西了,他居然还能打嗝?他俨然也看出了我的鄙视,道:“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这是饿嗝!”
我懒得理他,转身还是要走。他却突然正色道:“13,快过来抓住我的手!快!”
我听了指令不由自主地慌忙跑过去:“怎么了?”
“我感觉到了时间在流动,你、感觉不到吗?”
我心知他不会开这种玩笑,将他的手抓得更紧。我往天边看了一眼,果然看见细微之处裂开了一个缺口,里面似乎飘过几抹幽碧的光。那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来大,周围的景象渐渐暗淡了下来,霎时间,天空就像一张脆弱的纸一般,连同着整个空间都在我眼前被撕裂,和进来时的感觉不同,在一阵大雾之后,我和沈愚同时被一阵急促的水流淹没。
我站起身,发现水流才及腰深,安心不少。我的系统也恢复了正常,这才知道,我们的定位还在凤凰河,而时间……
“我的妈呀,居然才过去一夜!”我惊叫了一声,这才想到,沈愚那个嗝,可能真是饿出来的。
我看着还在水里使劲扑腾的沈愚,突然觉得挺有意思,暗自笑了一声,一把将他拎了出来。
人的主要矛盾总是在不断变化的,我们机也是,比如说,沈愚现在的主要矛盾,应该是吃喝睡。
可是他在车上睡不着,看起来有些愁闷。
“你在想什么呢?难道你也怕小飞问起来,不好解释?”
他将空调打开,拿干毯子将自己裹了裹,疑惑地看我一眼:“解释什么?”
“凤凰河、绿皮车、郎珩、萧素罗……”还没说完,我就想起:“哦对了,其实他的重点应该只是咱们追没追上周闻吧?”
我亦有些苦闷,想在小飞面前编点瞎话,好全了我没把事情办成丢的面子。我以为沈愚那一脸的心思,和我是想到一处的,便问:“你呢,想出什么方案没有?”
“哎呀好冷好冷好冷……”他抖了抖,打了个哈欠:“我在想啊,我总觉得这郎珩,好像不是那样的人。”
“火烧眉毛了你还在想郎珩?”我惊道:“等着吧,小飞在大门口等着咬咱们呢。”
“智障~今天星期几?”他鄙夷。
我调了下已经正常的时间:“哦!今天星期一,小飞要去上学哈哈哈~哦对了,你刚才说郎珩不是哪样的人?”
“13,你不知道。我先前看过关于南陈的一个纪录片。这个朝代是二十六朝里寿命最长的,风气也是最奢靡的。他们的贵族阶级以养男宠为风流,养的男宠越多,越能彰显自己的地位显赫、财产富足。更重要的是,‘舆论绑架’相当严重,如果贵族阶级的男子没有养男宠,还会遭人诟病,甚至影响地位稳固、官场前途。”沈愚思索道:“所以那个时候,很多男子明明是大众的性向,却只能让自己被迫加入小众圈子,以适应社会风气,可以说非常畸形。在这种社会形态下,妇女在内宅的生活就更加艰难。”
“为什么艰难?”
“你想,古人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就拿萧素罗来说,她本是当家主母,当以正妻之尊掌管内宅事物,以郎珩的社会地位,不管他情愿与否,他已经接了男宠进宅子,假以时日,他还会纳妾室。如此一来,这人员关系就更加复杂了。你说她能有多快活?我记得我看的那个纪录片,里面就有一个案子,说一个妾室诬陷女主人和男主人的男宠通奸,最后男主人将这件事上报了族长,将二人处以绞刑。”
我想我是第一次和沈愚有这么明确的相同的目标,回去我俩连衣裳都没换,直奔书房,把南陈相关的史料全部翻了出来。沈愚看的是正史,我看的是野史。野史里的郎珩,拥兵自重、暴虐无道,出兵凉浡之后,所到之处血流成河。他不仅屠杀兵将,还绞杀了全城的名伶,还有贵族侍宠。倒是也有一篇野史说的是他和萧氏女的夫妻生活,我刚看到郎珩在与萧氏女成亲,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当世盛宠的时候,沈愚就找到了正史中郎珩和萧素罗的结局。
“二十六朝正史记载,公元246年,郎珩杀妻于当时的边城关山城,驻兵处。”
“怎么会呢?”我一把抢过他手上的书,翻来覆去的找,在正史中,在郎珩的传记里关于萧素罗的人生轨迹,也就只找到了寥寥两句,一句便是萧氏女守孝三年后嫁入将军府,一句就是郎珩杀妻于关山城。
“我不信。这没个前因后果的吗?”我慢慢合上书,一种强烈的,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悲凉的宿命感瞬间包围了我全身。
“有。”沈愚又翻了一页,道:“这上面说,郎珩驻兵之时带了个贴身的侍宠,萧氏和这侍宠两厢有意,结下私情,在这侍宠从军之前萧氏为其写了一封信,道尽衷肠。在关山城战事艰难之时,萧氏不惜犯险,千里迢迢去寻这侍宠私奔,二人都是因此被郎珩就地绞杀的。”
我听得心惊肉跳,一个字都不愿相信,沈愚却在这时握住了我的手,他笃定地看着我,说:“13,没关系,因为二十六朝时期政局动荡,这些史记很多都是当时的文官,或者后朝的文官半真半假写出来的,也未必就那么真。”
之后,我同沈愚去了实验室,他先给我检查了身体,就让我回去休眠了。等到下午,他回来告诉我,他在防护服上提取出一些未知的微量元素,与杀死湿地水鸟的元素极其相似,沈愚来不及睡觉,打了份报告紧急提交到国安处,发起联合调查。
只不过,沈愚和我一致认为,不管周闻进绿皮车的目的是什么,我们都不能让他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