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染一句无话可说,着实让殿内众人皆无话可说。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弘武帝都被逼得挑动了眉梢。
无话可说,这让他如何发问?
苏灵蕊得意的弯了弯唇角。
看来是叶清染自知无望,放弃了辩解。
魏梓然听得心急,忙小声与叶清染道:“叶小姐,你别怕,有什么就说什么。别看陛下这个样子,他其实很和善的。”
“朕什么样子啊?”弘武帝冷眼看着魏梓然,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嫌弃还有怒其不争的无奈。
殿内就这么几个人,当他说悄悄话别人便听不到吗?
魏梓然嘿嘿一笑,奉承道:“陛下九五之尊,威严高贵如天神,莫说小女子看到会心慌,朝中大臣哪个又不敬畏?”
见弘武帝勾了勾唇,魏梓然又忙道:“陛下有所不知,叶小姐乃是梓然的救命恩人,梓然见她被龙威所慑,自是替她心急。”
魏梓然敲锣打鼓的报恩,临安城还有谁人不知,弘武帝懒得搭理他,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安分闭嘴,才又再度望向叶清染,开口问道:“你为何无话可说?是紧张难言,还是认了罪行。”
叶清染微微垂首,弘武帝看不清她的表情,坐在高位之上唯能看到她纤细却挺直的身姿。
“回陛下,小女并不知自己有何罪行。”
弘武帝第二次挑动了眉目,“你既不承认自己有罪,为何又不为自己辩白。”
叶清染不答反问,“陛下,试问小女的辩白可有用处?”
弘武帝垂眸望着跪伏在地上的少女,总觉得这少女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矛盾。
她的声音与相貌一般都是极为柔缓的,可偏偏透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凌厉与清冷。
“为何无用,说来听听。”弘武帝加重了声音,想看看叶清染可会因此心生恐慌。
但叶清染却仍就那般轻轻淡淡,全然无视他的龙威。
“回陛下,今日小女承县主之邀赴宴游湖,未曾想过会生如此变故,更未想过县主邀请小女并非出于亲近,反是……”
叶清染牵牵嘴角,所有的情绪尽化在唇边那抹无奈又自嘲的苦笑中,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她顿语不再言,反是引人无限遐想。
“小女初来临安,与一众小姐皆不熟识。
事发之时又只有县主与小女三人在场,县主一口咬定是小女有意推搡,小女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如何自证?”
言外之意便是画舫之上皆是苏灵蕊的人,自不会有人与她作证。
苏灵蕊闻言生怒,冷冷道:“此事还需什么人证,你推本县主落水本就是事实,本县主就是人证,你还有何可辨?”
“那小女斗胆问县主一句,小女推县主落水有何所图?”叶清染轻声询问。
苏灵蕊目光闪了闪,气势未减,“这便要问你自己了!
本县主好心邀请你们卫府小姐游湖,你非但不感念本县主的恩德,却反要置我于死地,你到底是何居心!”
叶清染无奈的牵了牵唇,她看起来应是不习惯与人有口舌之争,辩论几句便已很是乏累,“县主是皇室宗亲,若县主有个万一小女死罪难逃,小女为何要这般来做?
况且当时情况究竟如何,县主心中清明不是吗?”
看着叶清染那一脸无辜的受害模样,苏灵蕊从未如这般恼怒过。
在画舫之时叶清染对她出言不逊,现在倒是做出一副楚楚之姿。
往常只有她在长辈兄姐面前卖乖的时候,何曾被他人这般算计过,“叶清染,你休要狡辩!若不是你推我,我怎么会落入湖中?”
叶清染未答,而是缓缓抬头望向帝后,“陛下,皇后娘娘,若县主可自证小女推搡县主落水,那小女可能自证是县主欲推搡小女,却不慎摔入湖中?”
弘武帝再度挑眉,心中不禁感慨,真是一个胆大聪慧的女子。
她并未一上来便哭诉委屈,而是一步一步循循善诱。
先是放低姿态,而后才绝地反击,这小女子心思甚是玲珑。
但越是这般,弘武帝越发觉得这般聪明的女孩子如何会做那么愚蠢的事情,倒是她所言之事……不无可能。
他为帝王,与子孙相处甚少,但不代表他不清楚子孙们的性情。
灵蕊的性格像太子,好强拔尖,至于心智……
嗯……也像太子,不大聪明。
这种推人入水,反掉进湖里的事,像她能做出来的。
弘武帝有些犯难,可他总不能凭此断案,没想到小女子们之间的争执竟还颇为棘手。
赵皇后与弘武帝想的差不多,但毕竟是六宫之首,对待女子间的纷争自有办法,可未等她开口,立在一侧始终未语的苏御竟开口道:“皇祖父,孙儿可做人证……”
弘武帝与赵皇后相视一眼,两人皆觉意外。
若是魏梓然吵着做人证倒没什么奇怪的,但苏御向来清风朗朗,何曾卷入过女子间的争执。
弘武帝更是望着他,笑道:“怎么了祈佑,难道你还担心朕会委屈了你的妹妹不成?”
言外之意便是让苏御不要参与进来,苏灵蕊是胡侧妃所出,帮她,没人会记他半分好,不帮必定要惹的一身腥。
聪慧如苏御却仿若听不懂弘武帝的提醒,浅笑道:“孙儿自相信皇祖父的决断,只不管此事涉及何人,孙儿既是瞧见,便没有袖手旁观之理。”
弘武帝语凝,不知该无奈还是欣慰。
他的祈佑向来不愧“君子”二字。
苏灵蕊嘟了嘟嘴,鲜少的对苏御用撒娇的口吻道:“兄长也真是,既是你瞧见了咱们又何必进宫来劳烦皇祖父与皇祖母,谁人还能不信兄长的说辞吗?”
苏灵蕊断定苏御是向着自己,除非他不想在太子府待下去了,否则又怎会偏帮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
“皇祖父,叶小姐所言无差。”
若说叶清染的声音似风清淡,那苏御的嗓音便如春阳般温暖柔和,可他们两人的声音落在苏灵蕊耳中都是一样的寒凉。
“兄长!你知道你说什么吗?”苏灵蕊诧然睁大了眼睛,声音也不由拔高。
弘武帝不悦的皱起了眉,赵皇后见状冷声道:“灵蕊,陛下面前岂容你如此喧哗?”
苏灵蕊连忙垂下头,委屈抿唇,“皇祖父恕罪,灵蕊失礼了。”
弘武帝冷冷扫了她一眼,眼中不悦未散。
祈佑长这么大他连一句重话都未舍得说过,一个庶女竟敢当众斥责他亲封的太孙,真是胆大嚣张!
恼怒之后更觉心寒,一个庶女都敢如此,定然是苏赢给了她这般胆量,可见祈佑往日在府中得受多少委屈。
祈佑什么都好,就是脾性太过宽和。
突然,弘武帝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乍现……
叶清染意外的望向苏御,苏御却目不斜视,神色平和,仿佛只是在做与呼吸喝水一般正常的事情。
苏灵蕊心知弘武帝偏疼苏御,衣袖的双手紧紧交握,面上却不敢再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敬,“兄长是不是看错了,毕竟我落水时未曾瞧见兄长的游船,想来两艘船定距离颇远……”
苏灵蕊躬身垂首,态度恭敬,心里却极不服气,暗指苏御故意污蔑她。
苏御牵唇,温和浅笑,“灵蕊,这等事情我若未瞧见如何会信口雌黄,更何况你是我的妹妹,我更没有偏袒外人之理,你说呢?”
说到“外人”二字时,苏御似轻轻笑了一下,语气较之其他更为轻跃。
苏灵蕊的双手捏着更紧了,纤长的护甲刺的她隐隐发痛,出口的话难掩咬牙切齿的怒意,“那兄长都瞧见什么了?”
苏御敛眸,鼻中发出一声无奈轻叹,全然一副心疼妹妹却又不忍见妹妹一错再错的兄长模样,“我不知你们为何争执,只看到你伸手推向叶小姐,叶小姐躲闪后你便坠入了湖中……”
“我才没有推她!”苏灵蕊狠狠咬牙,那时她根本未见到魏梓然的游船,苏御怎么可能看到,还不是顺着叶清染的话胡说!
弘武帝冷笑出声,一声轻笑令众人心尖皆颤了颤,“你方才不是说,你兄长所言无人不信吗?
怎么?事情对你不利,便成了你兄长在说谎陷害你了?”
“皇祖父明鉴,灵蕊不是这个意思……”苏灵蕊慌忙跪下,在九五之尊面前不敢表露出一丝任性与骄纵。
弘武帝移开视线不再理会她,而是望向了正瑟瑟发抖的谷淼,声音冷沉,“朕问你,县主落水时你可在场?”
“是……臣女在。”谷淼身子不停的发抖,声音都在发颤。
弘武帝厌烦的皱了皱眉,他最讨厌唯唯诺诺之人。
视线轻移,又落在了叶清染的身上,眸中噙了一抹赞许,这女孩子的胆量倒是不错,
“太孙与县主他们谁说的是真的?”
谷淼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面临这般的境地,这个问题等同在让她在两种死法间选择一种。
“臣女……臣女不清楚……”
“砰”的一声,弘武帝怒拍桌案,“什么叫不清楚!你既在场,如何能不清楚?你可知欺君是死罪?”
谷淼登时被吓得涕泪横流,伏在地上,只能抽泣着如实回道:“回陛下……事实,事实便如太孙殿下所言……”
谷淼说完这句话便失了浑身的力气,陛下这关她虽然过了,但她知道苏灵蕊不会让她好过的……
叶清染将眼眸全然垂下,黛眉轻蹙,今日的事顺利让她竟莫明的有些不安。
苏御视线自她身上拂过,唇畔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
魏梓然凑近苏御耳畔,将声音压得极低,“祈佑表哥,你真瞧见了呀?”
游船是在苏灵蕊落水后才赶到的,他怎么未看见划画舫上那一幕呢?
苏御勾了勾唇,侧过眼眸,含笑道:“大概是我眼力异于常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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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两更……
必须给小御御加鸡腿,真是棒棒哒……
至于染染,为什么顺利你还不清楚嘛,一加一大于二嘛,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