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棒槌,”江远白了摊主一眼,指着一个黄铜香炉和一本破破烂烂的画册道:“你说从大户人家收来的就是这两件吧,东西倒是老的,可惜,这香炉‘洗’过,包浆都毁了,价值至少跌九成。”
“还有这画册,晚清的,可惜品相太差,又是‘起霜’又是残破的,二十块都不值。”
“兄弟,话不能这么说,”摊主见江远三言两语就指出了毛病,无奈道:
“只要东西是老的,咱们要搞点儿包浆上去还不容易嘛,再说这画册,一页一页单独装裱一下,那价值不就十倍二十倍的上去了啊。”
江远‘呵呵’一声,又随手拿起那件龙泉窑青釉瓷盘,看了几眼就皱起了眉头。
摊主眼睛一眯,“兄弟喜欢这一个?”
“这可是青釉瓷,你看这釉色,这品相,那可都是极好的,”摊主假装叹了口气:
“我原本打算自己留着的,可惜有急事需要钱,不然我可舍不得摆出来。”
江远却是冷哼一声,把瓷盘放在了摊子上,“差点儿就打眼了。”
“这青釉瓷盘,品相还算好,器形也没大毛病,看底足也是老的。”
“可假的真不了!这东西摸上去有些糙了,釉不够厚。”
“这是把老的底足接在新东西上,这造假的人忒损,”江远满脸鄙夷,“我敢说百分之八十的玩家都得被蒙住。”
“不会吧?”摊主眉头一皱,上手摸了摸,还真是感觉粗糙,有些磨手,他下意识地就开口骂了句:
“王老二这狗东西,还拍胸脯说这是他家传的老物件,又糊弄老子。”
江远把烟头踩灭,随手指着摊位上的画册和佛像道:
“看你摆摊也不容易,这俩东西我可以收,还有这青釉盘子,连我都差点打眼了,拿去忽悠着卖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给我个最低价。”
摊主听了这话,瞬间就高兴了起来,“兄弟你是高人,我也不来虚的,这三样我只算你成本价,一千五。”
江远‘呵呵’一声,扭头就走,“你把我当肥猪宰呢?留着自己玩儿吧。”
“哎呀,兄弟你别急啊,”摊主面色一急,连忙拉住江远,又拿出烟递给江远一支,“咱都聊到这份上了,哪还能要你高价。”
江远接过烟叼在嘴里,满脸不悦:“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肯要这东西就是接了你的‘烫手山芋’,一口价,两百块,多一分都没有。”
摊主立刻就变成了苦瓜脸,“好兄弟啊,你才是把我当猪宰,你这一刀忒狠,我成本价就不只···”
江远眉头一皱,“打住,我不想听你墨迹。”
“这三个玩意儿平均下来每个七十多,赶上一个礼拜工资了,你还嫌低?”
“再说咱们一回生、二回熟。有了这笔买卖,过些日子我再来,肯定还先找你,咱们做的,是长期的买卖····”
说话间,江远已经从兜里摸出两张百元大钞,摊主一见到钱,顿时就挪不开眼,狠了狠心,一边接钱,一边装作吃亏的语气道:“那行吧,就当交个朋友,我少挣点就少挣点吧。”
江远嘬了口烟没答话,抱起三件东西,挺直腰背哼着小曲儿就走了。
尽管这瓷盘摸起来有些糙,怎么看都只有底足是老的,可江远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看到的光芒,这东西应该是真的。
接下来就去古玩店,看看这件东西能够卖出个什么价来。
走到铜瓷街中段,江远终于停下了脚步。
面前这家‘佳宝轩’看起来倒是‘财大气粗’,大门用的是传统雕花木门,门上方将近两米长的牌匾居然还是块小叶紫檀,可见这家店实力还是不错的。
跨进门槛,就看到地上铺满了青砖,看样式,也是古建筑倒塌之后收来重新利用的。
门口左侧摆了一套待客的花梨木座椅,右侧则是通往二层的木楼梯。
店里灯光不算太明亮,靠墙放着几排博古架,上面摆满了陶瓷器,数量绝不下百。
一幅幅装裱精美的古字画陈列在玻璃柜子里,像是玉器和其他杂项的东西,就摆在了中间一个‘金字塔’样式的博古架上。
仅仅是扫了一眼,江远就发现这里面大多数东西都在散发微弱的光晕,比外面地摊上的东西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看到江远进门,一个姑娘快步走了过来,见江远穿着旧的军大衣,怀里还鼓鼓囊囊,便笑着开口:
“欢迎光临,先生是有东西要出手?”
江远笑着点点头,“你们老板在吗?”
这姑娘带着江远在桌边坐下,又斟了杯茶才笑答道:
“先生稍等,我们老板正在楼上谈生意。”
江远却没想到自己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茶都喝了两壶也没见到‘佳宝轩’的老板。
那姑娘见江远面露不悦,连忙给江远添茶。
“再喝就憋不住尿了,”江远眉头一皱,“你去和你们老板说一声,就说我手里的东西是一件龙泉窑青瓷,梅子青的。”
这姑娘不好拒绝,沿着楼梯上了二层。
过了不到两分钟,就看到这姑娘走下楼来,在她身后,一个矮胖矮胖的中年人,正带着两名年轻男女走下来。
这中年人,就是佳宝轩的老板朱伟,他脖子上、手腕上挂了不少珠串,右手里还握着一对儿核桃在缓缓转动,是圈内人比较喜欢的打扮。
朱伟身后的年轻女子,却是吸引了江远的注意力。
或许是因为,男人对美的事物,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好奇~
此时天色渐暗,门口吹进来一阵冷风,拂乱了她耳边发丝。
她秀眉微蹙,眼眸低垂,似有重重心事,白皙精致的面容透露着些许疲倦和忧愁,让江远忍不住生出一种保护欲望。
可她清冷淡雅的气质,仿佛要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觉得多看她几眼都是一种亵渎。
而她手里提着的箱子,被一层光晕包裹,甚至比起江远的青釉瓷盘还亮了不少。
她身后,孙鸿恋恋不舍地从她雪白柔嫩的脖颈移开目光,还不经意地瞟了江远一眼。
“叶小姐,慢走啊,”朱伟站在门口笑道:“下次有好东西要出手一定要找我老朱啊。”
叶知秋缓缓摇头,声音轻柔,却透露着几分坚定,“我爷爷留下的青花瓷不会有假,朱老板不认识也无所谓,只是还请不要把这话传出去坏了我爷爷的名声。”
朱伟的脸色立刻就难看了些,“叶小姐的意思,是我老朱不识货咯?”
“你那青花龙纹扁瓶其他方面是没有问题,可唯独上面的璃龙不对,画的像四脚蛇似的,就凭这一点,就足以断定是仿品!”
朱伟有些生气,“我还有客人,就不送两位了。”
孙鸿却是阴阳怪气地说了句:“朱老板认不出真正的好东西,却对一个乡下小子的破烂儿感兴趣,真是有意思。”
孙鸿五官还算端正,可惜面相阴柔,配上此时的语气,真是有些让人反感。
江远无端被人贬低,心里自然也有些不舒服。
叶知秋没有说话,只是抬脚跨出门槛,下一瞬,却被江远叫住。
“姑娘留步,”江远轻轻喊了一声,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一抹微笑,“我对青花瓷很是喜爱,也有些研究,请问可以让我看看吗?”
孙鸿下意识就对江远起了敌意,冷哼一声,“小子,你以为青花瓷和你这破盘子一样,想看就能看吗?”
即便是江远不想搭理孙鸿,这回也忍不住脾气了,张口就怼:
“就属你话多,憋不住就放屁,别从嘴里说。”
孙鸿眼睛一瞪,“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比你用嘴放屁好,”江远白了孙鸿一眼,缓缓起身走到叶知秋面前,轻声笑道:
“姑娘,说不定我能够为这件东西正名呢?”
叶知秋犹豫了瞬间,便点点头,走到桌边放下手里的箱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一件二十厘米左右高的青花龙纹扁瓶就出现在江远眼前,散发着只有江远才看得到的强烈光芒。
朱伟饶有趣味地看着江远,想听听他的说法,也算是探探江远的虚实,方便一会儿谈价格。
江远仔细看了看这件青花瓷,忽然神秘一笑,因为这东西他曾经见过。
上一世江远结交了不少收藏大家,就在其中一个名家那里见到过这个青花瓷瓶,还听那人介绍过这东西的来历。
于是江远张口便道:“青花瓷产于唐代,兴盛于元代,而成熟的青花瓷出现在元代的景德镇,纹饰最大特点是构图丰满,层次多而不乱。”
“这青花瓷瓶造型规整,颜色纯正,左右两肩各有一条四脚蛇··咳咳··各有一条璃龙。下端有花枝缠绕,花枝繁茂却多而不乱,倒是符合青花瓷特点。”
江远回忆着那位名家的话,继续道:“元青花瓷大改传统瓷器含蓄内敛风格,突出鲜明的视觉效果和个性,这也符合特点。”
朱伟轻笑一声,“你说的是没错,可现在的仿品要达到这一点容易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