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1 / 1)

无数京卫精兵眨眼便折损于唐离手中,这一次的祁文帝真掀了面前御案上的奏折,气得脸色难看至极。

整个宫殿中的人,皆紧低着头,不敢发声。

唐靖月立在御案前,无话可说。

祁文帝抬眸看到作为唐离义父的唐靖月,差点忍不住抬起奏折朝其扔过去,让其看看自己养大的好义子。

他怒问:“国师还有何话可说?”

唐靖月叹了口气:“臣只希望,皇上在做决定之前,三思而后行。”

他是真管不住唐离,否则不至于如此。

其他也只能听天由命。

“三思而后行?”

祁文帝气笑了,他倏地再次掀了御案上的东西,咬牙切齿地说道:“朕何止是三思?可这结果呢?唐离从未将朕放在眼里,怕是朕亲自出面,他说不定也会要了朕一条命吧?”

唐靖月拱起手:“他不敢。”

“敢不敢,你心知肚明。”祁文帝斥声道,“事已至此,朕做的已经够了,他所犯之罪,已无法饶恕。”

唐靖月抬眸看向祁文帝:“皇上……”

祁文帝厉声吩咐旁边的御前侍卫统领:“全国通缉唐离夫妇,尽量抓活的,必要时候,杀无赦!”

武昭王夫妇匆忙赶来,恰听到祁文帝的下令。

武昭王妃变了脸色。

她立即上前道:“皇上,织织断不可能是妖,望皇上明查,莫将两个本无辜的孩子逼上绝路。”

武昭王妃的到来,令祁文帝收敛了些怒火。

他冷声道:“是他们逼朕!”

他从未想过要对柳织织做什么,不过要一个证明,偏偏唐离目中无人,藐视他这一国之君,犯下不可饶恕之罪。

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武昭王妃头次看到祁文帝发这么大的火,可她做不到视织织的安危于不顾,她又道:“这所有事的起因,不过就是民间那个传言,但织织是由妾身看大,妾身可以证明她不是妖。唐离为了织织冒犯皇上,也不过是因他对织织过于情深,实属被逼之举。”

唐靖月也道:“望皇上恕罪,好生斟酌。”

他的话里是有深意的。

但这次的祁文帝已听不得半点劝说,他只固执坚定地沉声继续下令:“你们不必多言,朕意已决。”

武昭王妃急道:“皇上……”

当下已经离都城颇远的地方,唐离带着柳织织仍在施用轻功飞跃前移,躲避着后头穷追不舍,快马奔驰的骑兵。

柳织织能发觉唐离的轻功速度大打折扣,不太对劲。

若是以往,他想甩开任何追赶,都是轻而易举。

这次似乎比较吃力。

直到见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到了有些触目惊心的地步,她才出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她本以为是因他后背的伤。

可想想,这点伤不至于会让他如此。

唐离未答,他眼眸微眯,似在强撑下终于甩开后头的人,他们由一处林中落地时,他捂着胸吐了口血。

柳织织扶住脚步踉跄的他:“你……”

他的唇已经开始发紫。

哪怕看起来状况尤其不好,唐离的神色仍旧不变,他忽地一运功,后背的飞镖自动抽出,他随之又吐了口血。

险些倒下的他,借着身旁柳织织站着。

他缓缓步到树边坐下。

他闭上眼,声音沙哑:“我中毒了。”

柳织织看向地上的飞镖,可见上头的血是黑色的。

她问:“那怎么办?”

听着她平静的声音,唐离无力地睁开一条眼缝,将她那似乎对他并无半点关心的模样收入眼底。

无形中的刺激,令毒素侵入得越深。

他脸上的血色越发不见,额际渗出丝丝冷汗。

他似乎极疼,喉结微滚。

他闭着眼,因着身上没有解药,便只能运功逼毒,但运功的同时定会刺激毒素的作用,越是疼痛难忍。

可他没得选,便缓缓坐直,抬手运功。

柳织织知道他想做什么,本想再问是什么毒的她,止住了话。

她只看着他运功的样子,目睹他额际的冷汗越来越多。

他脸如白纸,唇色深紫。

他的身子明显在颤抖,忍受着越来越深的疼,嘴角时不时有血溢出,让人难以想象能把他痛苦成这样的疼,到底是何种疼。

思起他是为自己受的,柳织织拿出帕子给他拭去嘴角的血,与额际的汗。

因着又困,她捂嘴打了哈欠。

她清楚得感觉到,自己的承.受力似乎越来越强。

当下的她,令她自己都看不透。

但不重要。

知道唐离一时半会逼不完身体里的毒,柳织织决定先睡着,反正她就算看着他,也帮不了忙。

她倚着同一棵树,闭上眼。

随着时间的静静流淌,唐离的脸色越来越令人惊心。

冷汗下,他的俊脸近乎透明。

就算被无数凶兽同时啃骨食肉,当场撕裂也无法比拟的痛苦,密密麻麻地遍布他全身,伴着尖锐的寒冷。

他每多运一分功,剧痛便多十分。

然而无论他多疼,也影响不了他身侧柳织织的睡眠。

不知过去多久,远处似有狼嚎传来,昭示着天色已不早时,唐离忽地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睁开近红的眼。

他颤了颤唇,朝后靠着,明显虚脱。

他缓缓转头,看向身侧早已和周公相会的柳织织。

他勾起一抹苍白的苦涩。

还真是没有心。

身体的疼痛,对他来说,并没有心上的疼要难忍。

他的眸中是落寞。

脱力的他把柳织织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她,将脸埋.入她的脖颈,闻着她的气息忍受剩下的余痛。

她如他的药,只是抱着她,便得沉静。

他将她抱得越来越紧,紧到她皱起眉头,直到他渐渐失去动静,不知是睡了过去,还是晕了过去。

日头隐没,皎月上梢。

又是一夜几乎过去的凌晨时,睡足的柳织织在唐离的怀里睁开清澈无波的眼,稍有迷茫的愣意。

她推了推他,没有动静。

若不是能感觉到他的体温是热的,她还以为他死了。

她轻轻拿开他的手,终于脱离他。

借着月光,她瞧了瞧他那没有半点血色的俊脸,发现好像比她睡着之前要触目得多,但挺安静。

他的唇色昭示着,他的毒已被逼出。

当下大概是元气大损,才难得几乎没有意识。

柳织织伸出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仔细感受一番,再与自己的脉搏比了比,发现他确实已经没事。

她百无聊赖地抱腿坐了一番,起身步离。

她轻松地穿过林子。

因着唐离带她逃到这里时,她注意到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条河,便直接去到那条河旁下了水。

河不深不浅,水流清澈,她玩了起来。

天色近亮时,她发现水里有不少看起来很好吃的鱼,便试着抓起鱼。

一时间,她倒玩得悠哉。

林子里的唐离睁开眼,首先便是发现怀中的人没了,他立即坐直身子,眼底透着他自己没察觉的慌意。

他站起身,不由捂着胸咳嗽。

他本欲下意识跃起,听力极好的他却忽然听到水的动静,便马上拖着仍虚弱的步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

当他见到水里的柳织织,松了口气。

他立即跃起跳入水中,一把将她拉入怀里。

柳织织稍怔。

唐离蹭.着她的耳根,哑声道:“我还以为你又跑了。”

柳织织缩了缩脖子,能察觉到当下的他似乎比以往要脆弱,大概是因身子太不舒服,便要感性些。

她明白,人一般都是如此。

估计自小过得顺风顺水的他,还没吃过这种苦。

她缩着脖子推开他,朝岸边走去,随意地说道:“跑什么跑?跑了再被抓回来?我才懒得折腾。”

她这一推,险些令唐离栽倒。

他稳住身子,听到她的话,却是不觉得舒服。

所以她不是不想跑,只是觉得跑不掉。

他抿了下唇,转身跟上她。

柳织织去到自己挖的小土坑边蹲下,瞧着里头蹦跶的几条鱼,那都是她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抓到的。

她从未想到,只是习了点剑法的她,手速能这般惊人。

她对唐离道:“吃鱼吗?”

唐离没说话,只怀着病态,目光幽幽地盯着她。

看起来,他连站着都辛苦。

柳织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早已习惯他这种时不时变得深沉阴郁的模样,只起身拾捡起干柴。

后来在唐离的帮助下,生起火。

唐离坐在火堆旁倚着树,闭目养神。

柳织织则拿过他的折扇,在河边杀鱼洗鱼,从未干过这种事的她,顺着感觉行事,倒也有模有样。

所有的鱼处理好,她回到火堆旁烤起。

她看了看本该意气风发,却为了她踏上逃亡之路,眨眼间就几乎去了半条命的唐离,问道:“那是什么毒?”

瞧起来,极为厉害。

唐离未睁眼:“噬枯草,能让人活活疼死的毒。”

所以是有人想靠这种方法杀柳织织。

他的身上透出冷冽。

柳织织闻言,露出诧异之色:“活活疼死?”

所以之前的唐离……

她不会知道运功逼毒时,更会引起毒发,除唐离之外的人想靠运功逼出这种毒,只会死得越快。

但唐离非寻常人,毒发追不上他的功力。

只是该遭的罪,仍得遭。

柳织织瞧着唐离:“为了我,落到这种田地,值得么?”

唐离睁开幽暗的眼,盯着她:“感动了?”

柳织织看向烤鱼:“没感觉。”

她确实是没感觉,也不认为自己需要有感觉。

她虽不会恨人,思想认知还在,便清楚地知道他为她做的这些,根本比不过他施加给她的种种强迫。

她只是认了命,就图安稳。

但这些,她没必要与他说。

唐离闻言,却是忽然笑了,笑得有些凄凉,也令人有点毛骨悚然,他忽然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摁下覆住。

柳织织下意识道:“我的鱼。”

鱼?

唐离盯着她的眼,所以鱼都比他重要?

他若死了,她会眨下眼吗?

明明是刚捡回一条命,苍白虚弱,病态触目的他,手下的力道却大得惊人,令她毫无挣.扎的余地。

他低头啃上她的嘴。

柳织织知道他想干什么,被他凶.狠汲.取一波后,她侧头企图躲开覆入她脖.颈的他,问道:“你不要命了?”

她不信他现在还有力气,分明是强撑。

他不听她的话,肆.虐的气势与力道,几乎不比平时弱,哪怕后面他好不容易恢复的血色如数褪尽。

甚至嘴角有血溢出,他仍疯狂。

柳织织侧头看向落在地上的那条烤了一半的鱼,庆幸当下天色还早,而且这是几乎无人路过的荒野。

这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且说外头的风声,因着唐离与柳织织的所作所为,以及祁文帝亲自所下的通缉,对外人来说,根本就是坐实了柳织织为妖的事。此事便马上传遍整个大昊,甚至兴起抓妖热潮。

全国各地,各种似真似假的道士与江湖人出动。

为的是怕妖怪为害人间。

对寻常百姓来说,这更免不得是件人心惶惶的事,都生怕不知窜到哪里的妖怪逃到自己那里。

多日后。

都城的武昭王府中,薛雁南正从吴意的禀报中得知,唐离和柳织织根本就没有躲过,他们好似在游山玩水,大喇喇地来去,溜得那些抓他们的人到处跑,却就是抓不到他们的人。

所以有他们踪迹的地方,还挺多。

他们好似泥鳅,据说挺逍遥。

薛雁南思起唐离的本事,确实可以做到该如何玩便如何玩。

那个飞镖让其受伤,纯属意外。

他吩咐下去:“若有需要,尽量帮衬他们。”

“是!”

吴意离开后,薛雁南仍负手立在窗口,静静地看着远方,许久不曾动过,他眉眼无波,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吴意又进入。

吴意禀报:“世子,皇上诏见。”

薛雁南闻言,稍抿起嘴。

他再立了会,才转身离开书房。

进入宫中,见到祁文帝,如他所料,祁文帝是要命他去抓唐离和柳织织,而且是领着他的瞿禹军去抓。

见他迟疑,祁文帝不悦:“怎么?你也要抗旨?”

薛雁南道:“臣不敢。”

他与唐离不同,终究是臣子,不得不领命。

踏出殿中,他颇有些心不在焉。

回到武昭王府,他刚进门,得到风声的武昭王妃便由正厅大步出来,其身后跟着没事就陪着她的武昭王。

武昭王妃问儿子:“皇上要你做什么?”

才几日,她的脸色明显憔悴许多。

薛雁南沉默了会,便实话实说:“皇上命我即刻带领所有瞿禹军,去捉拿唐离和柳织织。”

武昭王妃变色:“你领命了?”

薛雁南又沉默。

沉默就是承认,武昭王妃立即发怒:“你怎么可以领命?是真要将织织抓回来?你明知她……”

织织杀不死的事,她已知道。

只会有来无去。

薛雁南道:“我不会害她,自有分寸。”

武昭王妃难以冷静:“你有什么分寸?”

武昭王给妻子顺着气,劝道:“你清醒些,总不可能让你自己儿子也抗旨,这样只会害了他,且毫无用处。”

武昭王妃急了:“可是……”

若不抗旨,难道真要将织织抓回来?

手心手背都是肉。

武昭王道:“这个任务落在我们自己人手里,终究是可控制的事,相信南儿,他定有解决办法。”

他并不认为这是坏事。

武昭王妃稍思,便明白丈夫的意思。

她问儿子:“你怎么想的?”

薛雁南道:“我不会害柳织织。”

他话中的坚定难以忽视,却隐隐透着些其他令人难以发觉的意味,武昭王夫妇并没有听出来。

他越过他们往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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