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殿内,虽然已经凌晨两点钟,依旧灯火通明。
文良辰不习惯这样的光亮,加上盛夏酷热,赵准的索求无度让他身体酸痛的很,他怎么都睡不着。
睡不着,他却也不敢动,就那样睁着眼睛,看着上头的吊灯。
然后他突然听到赵准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赶紧扭过头去,就看见赵准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陛下。”
他话音刚落,就被赵准掐住了脖子,紧接着便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把枪,对准了文良辰的脑门。
文良辰被掐的喘不过气来,拍打了一下他的胳膊,赵准回神,这才松开了他。
文良辰一阵干呕,趴在床上叫道:“陛下,是我,文良辰。”
赵准放下了手里的枪,说:“朕又做噩梦了。”
他已经不止一次做噩梦了,文良辰说:“都是假的,您现在已经是皇帝了,没有人能伤害您。”
赵准沉默了一会,起身下了床,倒了一杯酒喝,然后站在窗前,说:“朕原来以为,登上皇位是最难的,如今坐在这皇位上,才发现,要坐稳这皇位,比登上去要难多了。你看看底下那一双一双眼睛,他们都盯着朕,要把朕拉下来。”
“那就一个一个的,把他们都除掉,不为别的,只为陛下能睡个好觉。”
赵准说:“你想当皇后么,在朕还能做主的时候,朕可以让你尝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滋味。”
文良辰说:“我清楚自己的身份,能陪在陛下身边,就已经满足了,再无所求。”
“太热了,你陪朕出去走走。”
他们俩便从百花殿里出来了,外头明月照着,凌晨的风凉爽,赵准赤着脚,裸着上半身,拎着一个酒壶,像一个十足的昏君。
文良辰有些许的迷惑,他心中的赵准,原不是这样。
他以为赵准是个狠毒远胜于怀庸,铁血手腕,心机深沉的皇帝,如今陪在他身边几个月,却见他夜不能寐,酗酒成性,还那么怕黑,寝殿里永远灯火长明。
“朕小时候就喜欢在夜里在宫中乱走,你知道为什么么?”
文良辰一副温顺模样,只在后头微笑着,没有说话。他需要做的,只是一个倾听者。
“因为父皇他不喜欢看到我,那些贵族,还有我那些叔叔婶婶,也跟着都不喜欢我,白天出来,会碰到他们。晚上的时候,这宫里走动的便只有宫女和护卫,他们见到朕,都只有卑躬屈膝的份。朕喜欢自己最大的那种感觉。朕那时候就想,朕有一天,要让他们全都跪下来给朕磕头。”
他说着看了看不远处的城楼,就拎着酒壶上了台阶。
姚元英身体不适,睡到后半夜便醒了过来,贴身女官说:“听百花殿那边的人说,陛下深夜不睡觉,带了文良辰上了城楼。”
姚元英说:“他要护着文良辰,我也没什么办法。他自从做了皇帝,心已经变了。我如果管他,只怕他也要跟我恼。”
“可能是暑气热,容易叫人脾性急躁。陛下近来脾气越来越大,他宫里的宫女,已经换了好几批了。昨天因为觉得寝殿的冰不够多,他还把内政官萧文园叫过去一顿狠骂。”
“这天是热,大概是要来暴风雨了。”姚元英幽幽地说。
外头起了大风,赵准在宽不到一掌的城墙棱上走,身体晃晃悠悠,看的文良辰心惊胆战。
“危险,请陛下下来吧。”文良辰说。
赵准说:“看你这胆小如鼠的样子,吸了朕那么多龙气,也没见你长多少胆子。”
“我一直胆小,陛下是知道的,就不要吓我了,如果陛下出了好歹,还有谁能护着我呢。”
他这一招屡试不爽,赵准就爱他全身心依赖他的模样,便笑着跳了下来。文良辰立即爬了起来,说:“起大风了,陛下穿的薄,赶紧回去吧。”
“就是要大风大雨才爽,朕可以跟你在这城楼上做,爱。”赵准颇有些狂妄地笑。
他们回到寝殿的时候,天都已经快亮了,赵准有些疲惫,却睡不着,便说:“再给朕讲讲你从前的故事吧。”
文良辰便从他少年时候的遭遇开始讲,讲他全家都遭到了奸人所害,最后被卖进了戏院,讲他从小便受摧残欺辱,像个畜生一样被今天被送到这个变态的手里,明天被送到那个恶人的床上。
赵准听了叹息,说:“你也是个可怜人。不过以后不要怕,有朕护着你。”
文良辰的头发已经有陈醉当初的长,他匍匐在赵准胸前,说:“陛下不嫌我脏么?”
“是人就没有不脏的,脏的不是你,是这个世道。”
文良辰闻言眼圈湿润,再没有说话。
赵准喜欢听他讲过去的悲惨遭遇,大概可以让他生出保护欲,他这样从小受尽冷遇的皇子,做了人上人,便需要别人依赖的感觉,或许还有同病相怜的怜惜感,觉得他们是一类人。
“你上次不是说,有人救了你,你才有了自由身。”赵准摸着他的头发:“那人是谁,你真不记得了?”
文良辰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戴着眼罩的脸,说:“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和我一样,是个可怜人。后来参军去了,大概死在战场上了吧。”
赵准叹息一声,说:“那他也算死得其所。男人死在战场上是最好的。”
文良辰便再没有说话。
外头的风更大了,热了那么多天,也该来一场大雨了。
秋华被窗户上的响声惊醒,见窗帘被吹的到处飞舞,便披着睡袍起来去关窗。
陈醉自脱离皇室以后,皇室便把宫女都收回去了,只留下她和小丽。因为陈醉不喜欢人多,所以并没有增添新人进来。她便一间房一间房地查验了一番,偷偷打开陈醉的卧室,朝里头看了一眼,却见陈醉房间亮着灯,陈醉站在窗前吹风。
“殿下怎么起来了?”
陈醉回头看了她一眼,说:“有点睡不着。”
“郁中将送来那么多冰,殿下还觉得热么?”
“不热,就是心里急躁。”陈醉说:“你看外头,好像要下大雨了。只希望这一场雨不要下太久,别耽误了军人格斗赛。”
秋华闻言愣了一下,说:“殿下真要参加么?”
“只是比赛,又不会因此丧命,你不用担心。”陈醉说。
“殿下虽然这几个月一直跟着郁中将训练,可也未必能赢。”
“赢不赢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跟赵准打一场。”
这几个月以来,发生了很多事。
赵准靠着红梅酒店一案,彻底掌握了京中的警卫力量,扫清了于怀庸的余孽,他并没有对郁戎等人下手,而是扶了他的一位亲信上位,任梅花州警卫厅长。
他要掌握京中警卫力量,确保自己的安全,这也在意料之内。
但他要推进的收缴武器,集中军权的政策也遭到了韩从等人的力阻,最终不了了之。
郁戎等人没有比现在更明白武器和军人的重要性了,仅有的军事力量,不可能从手中让出来。各大贵族反而趁着战后混乱场面,加强了卫兵数目,京中还好,尤其是其他十二州,各州的世家大族都趁机组织了民兵自卫队。
各州的世家大族和京中贵族以及皇室之间互相联姻,关系盘根错节,他们巧立名目来屯兵,赵准也奈何不了。
他和郁戎等人一方手里有军队,但政权根基不稳,一方手中没有军队,但政治力量雄厚,根基稳定。双方各有长短,注定不可能像和于怀庸那样打一仗完事,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赵准为人狂妄急躁,急需要名目来宣扬他的威严。而两年一次的军人格斗赛正要在七月举行。
军人格斗赛,是百花联邦一大盛事,关注度和影响力都是一般活动不能比的,赵准有心借此机会彰显帝王神威,下旨说,他也要参加这一届比赛,以弥补他当年的遗憾。
军人格斗赛是百花联邦的军人心目中最负盛名的比赛,国内几乎所有杰出的军人都参加过,有很多出身不高的军官,就是靠着军人格斗赛一举扬名,国内少校以上的军官,几乎全都参加过这种比赛,甚至有人说,是否能在军人格斗赛上取得好成绩,是衡量一个人在军中是否有前途的重要标准之一。郁铖能成为升速最快的军官,年纪轻轻便位列中将,除了出身地位以外,和他是唯一蝉联两届的格斗冠军也分不开。
赵准也是军人出身,只是十几岁便被遣往菊芋岛,这辈子也没能参加过这场盛会,他需要一场比赛盛宴,来证明自己是这个国家最强的男人,以此弥补他少年的缺憾。
可他是皇帝,他要参赛,那冠军自然就是他的。
谁敢跟皇帝争啊。
何况这位新帝性情喜怒无常,真要赢了他得了冠军,还想以后在军中官运亨通?不被收拾就不错了。
但这种盛会,皇帝要参加,大家都不报名,也会让皇帝不快,只是大家报名都是走过场,陪着皇帝做个戏罢了。只有一人真情实意,要打败赵准。
他就是陈醉。
他也是最合适的人,因为在民众心里,他依旧是皇后,唯一敢和新帝打,并不怕赢了他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皇后要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