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砚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觉得她这个人看起来就特别有故事感吗?我每次看她的眼神,总有种矛盾的感觉。明明是个年轻的小姑娘,但身上笼着一层迷雾,不是那种朝气蓬勃的雏鸟,更像黑森林里的幼鹿,哪怕安静停驻湖边,眼里也有警惕和惊惶。”
薛青皱眉。“我又没见过本人,我哪里能看得出来?不过你这描述也太玄乎了。洗砚大神,你能不能别把职业病带到生活里来?有时候就特别不爱和你们这些写手讲话,总感觉你在拿我当标本解剖。”
“标本是用来陈列的,用来解剖的是尸体。”洗砚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对薛青笑了一下。
薛青吓得从沙发上弹起来。“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洗砚拿起一个苹果削皮。“削苹果啊。你那脑袋就核桃仁那么大,根本没有解剖价值。我对你也没有深入了解的兴趣。”
“嘿,你这人,不管变化多大都改不了你那张臭嘴。我是没有创作才能,但我有商业头脑啊,不然谁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哎等等……你这话的意思,对我没有深入了解的兴趣,对人家杨悄悄就有?我可警告你啊,别真打人家小姑娘主意。哪有公司老板和员工谈恋爱的?传出去影响多不好。”
“你不是?”
“我……我那都结婚了,再说我老婆能算员工吗?人家那也是股东。”
“那你今天是被清盘了?”
“呸呸呸!都说了老子主动离家出走,我不管,反正你得收留我。”
“沙发给你睡。”
“就这小沙发?你还有良心吗老舒?”
“那你是想和我挤一张单人床?看来公司那帮小姑娘说的没错,你的确对我图谋不轨。”
洗砚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钢铁直男薛青想到自家网站那些嗑cp嗑到正主面前的无良作者们,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可别拉我下水!我还是回去找我老婆吧!”
等他抓起包离开房间,洗砚拿出手机,给孙晴发了个消息:人给你劝回去了,不用谢。
孙晴很快回:改天请你吃饭。
洗砚把玩着手机,笑了笑。薛青就没有一次离家出走成功的,坚持最久的一次,人都在他家睡了,凌晨三点说梦话,嚷嚷着要回家做饭,被他一脚踹醒撵回自己家去了。
黑猫跃上他的大腿,蹭了蹭他的胳膊。
洗砚把猫抱起来,和它对视。
“pluto.”
黑猫没有反应。
“pluto!”
黄灿灿的猫眼冷漠地瞪着他。
洗砚露出无奈的神色。“咪咪。”
“喵~”黑猫终于回应了他。
“小蠢货,除了咪咪什么都听不懂。”洗砚和猫蹭了蹭鼻尖,把它放下来,黑猫在他身边窝成一个煤球。
他轻缓地摸着黑猫,刚才心底涌起的寂寞感稍减。
夫妻恩爱是值得羡慕,但一个人的生活也并不孤独。
杨悄悄觉得孤独。
放下剧本,离开裴熹的世界,她又变成了那个身处深渊的自己。已是深夜,万籁俱寂,就连蝉鸣也随着秋日的到来而退却,她突然想到酒店顶层有一个露台,也许露天的环境会让她的窒息感消失。
杨悄悄披上外套,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到了露台,她意外发现那里已经有人,而对方因为她推开门的声音而回头,和她目光相遇,两个人都是一惊。
“洪老师?”
“悄悄?”
洪修颐的手下意识背后,但杨悄悄还是看见了明灭的香烟。
她轻轻蹙眉。“你这是……”
“不好意思。”他迅速掐灭香烟。“平时不抽的。”
“对身体不好。”杨悄悄提醒了一句,就打算离开。结果洪修颐快步走上前,拉住她的手,她嗅到了浓烈的酒味儿,感到难以置信。“你还喝酒了?”
她从来没见过洪修颐抽烟喝酒,哪怕是在应酬场合,他喝的也是饮料。
他的掌心滚烫,握住她的力度是前所未有的强势,以至于她感到手腕生疼。
“洪老师,放开。”杨悄悄语气冷下来。
“不好意思。”洪修颐松开手,后退两步。
杨悄悄看他脚步不稳,问道:“你的助理呢?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去。你这么晚上来干什么?天台有风,别穿这么少。”
“本来想上来看看风景,既然你在这里,我就不打扰了。”
“我为什么在这里,你不清楚吗?”洪修颐定定看着她。
杨悄悄感到有些头疼。“洪修颐,你是第一次被女孩子拒绝吗?”
他点点头。
杨悄悄:“……也是,其他人谁会拒绝你的表白呢?”
“可你会。”褪去偶像光环,此时的洪修颐就是个委屈的大男孩。
杨悄悄心里一软,安慰他:“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你再被拒绝,就有经验了。”
洪修颐听完更委屈了。
直女杨悄悄丝毫没觉得安慰方向有什么不对,还在继续。“失恋也是一种很独特的人生感受,你可以记住这一刻的情绪,以后演戏遇到类似情景就可以自然而然发挥出来,当然我还是坚持认为你这不算喜欢,算……”
“杨悄悄。”洪修颐打断她。“你的生活也是一场戏剧吗?”
“什么?”杨悄悄眨眨眼。
“我做不到像你那样冷酷,把所有感受都当成素材收集,我是个活人,我会真情实感地难过。”
“我没有否认你的感情,我只是……”
“你就是在否认,不然你刚才还想说什么?”洪修颐又上前一步。“杨悄悄,你怎么能冷眼旁观呢?就算我的生活也是场戏剧,你也当不了观众。你早就登场了,在这里,在舞台中央。”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杨悄悄猛然发现此刻的洪修颐也和之前不一样,之前他是温和的偶像,哪怕表露自己的情绪,也是克制的,但在酒精作用下,他剥去了偶像的外壳,露出了真实的一部分。
这是她之前从未触及过的部分。
大天使加百列永远高高在上,从某种程度而言,偶像是需要有神性的。
而他此刻退下神坛,沦为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