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一)(1 / 1)

陈允熙硬生生被陈天宇阻拦了回家步伐,不情不愿的留下来,可她依旧没放弃回家的心,当天晚上趁侍女都睡熟后,半夜三更翻墙准备偷溜回家,她本就是个路痴,黑暗环境下也不知道走到哪儿了,鬼鬼祟祟的来到一处围墙边,在墙角下昂起小脑袋思考怎么才能在不动用轻功和动用左手的情况下,能安稳的翻过高墙,得出的结论是除非是母猪会爬树,那么高的墙,她单手是真爬不上去。

更别说还没等陈允熙想明白,照顾她的侍女就发现人不见了,火急火燎的喊人到处寻她,正和周公聊得正起劲的陈天宇也被惊动了,气鼓鼓的准备捉人回去,白天吵架那么久都不累的吗?他可是累到倒头就睡。

陈天宇火冒三丈的在围墙下找到人,心道她还学聪明了,晓得换个地方逃跑,待他走近一看,陈允熙蹲在地上,单手搓泥巴玩,还乐呵呵的问他:“你看我捏得像不像头小猪?”

“……”陈天宇算是明白了,他压不住这么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人,他能忍住怒火不毒舌,后果是要被活生生气死!

确定翻墙方案不可行后,陈允熙歇了想回家的心思,安安静静的待在小院子,努力同陈天宇和平共处,但最烦的还是喝药,那药苦的陈允熙一日还要喝三次,次次都是在饭前喝,一连三日陈允熙对饭都提不起胃口,捶胸痛哭说陈天宇这是故意的。

这三日两人的友谊渐渐升浓,陈天宇大呼冤枉:“关我什么事,大夫说药要饭前服用,我如何左右大夫的想法,允熙你太看得起我了吧。”

“我不听我不听,反正我就是不想喝药。”陈允熙把药推远,哀怨道:“都四天了,再怎么热情好客也该放我回家了吧。”她都好几天没给宝剑擦灰了,有点点愧疚。

“等你病好再说。”陈天宇把找不到借口的事情都往谢南嘉身上推,比如陈允熙说这朵花还挺好看的,陈天宇就回答:大概这花是想让三哥看它一眼吧。

“呵,谁信你的鬼话?”陈允熙对今天回不了家已经不抱希望,反正她昨天的希望也没抱成功,今天的直觉和那么相似,不就是在暗示相同的境遇吗?

陈天宇好奇道:“你怎么就知道我的话不可信?”

陈允熙在心中翻了个白眼,你都有自知之明了,我还能如何回答,难不成说你不是个自以为是的人,真自豪。

“我们去钓鱼吧,修身养性。”陈允熙聪明的转了话头,她要是没回答好,陈天宇会气的骂她白眼狼,还委屈说:我照顾你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连夸夸我就不会。

“姑奶奶,院子里就一个池塘,养的全是红锦鲤,不用你去钓,拿桶在池塘里打一转,四五条鱼不就收入囊中了吗?”陈天宇一脸的你可别不是个蠢货吧。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陈允熙道:“我才不要去强求那些鱼,我就想看看有没有鱼愿意主动被我钓上来。”

陈天宇无奈:“行吧行吧,你开心就好,只要你今日晚上好好睡觉,别梦游就行了。”

这几日陈允熙睡不好,想着有这么多人陪她玩,就放心大胆的半夜三更梦游,也就是蹲在地上玩泥巴,或者荡秋千,把陈天宇逼得连续几天都没睡个安稳觉。

若不是习武人身体康健,陈天宇那还有力气陪捣蛋孩子玩东玩西。

谢南嘉出现的时候,他看见陈允熙坐在池塘旁边的栏杆边上,桌上铺着朱色金边软绸,上方摆着三盘糕点和一壶茶。

陈允熙夹起一块糕点,先是拿舌尖轻轻舔了一下,估摸是糕点太酸,她酸得直皱眉头,手中的糕点是吃也不是放也不是,她问道:“陈天宇,红鲤鱼喜欢吃酸的鱼粮吗?”

陈天宇正在池塘偏远处放鱼线,两人距离隔得太远,他只听得见陈允熙说鱼粮酸了,大哥说过勤俭持家是传统美德,他出口便是:“当然可以了,这些鱼好养,酸甜苦辣都能吃。”

“哦……”陈允熙把手中的糕点直接丢进池塘,故意道:“那它们吃亏吗?”

“它们只是不挑食,但不傻。”陈天宇讥讽道:“那像有些人啊,不吃鱼不吃鸭,导致整个人人都是憨憨的。”

“禁止人身攻击!”

谢南嘉瞧见这一幕,在暗处隐着身子看两人的相处,小团子皮肤红润,眼睛也亮亮的,整个人生机勃勃的,看来这几日她过得不错。

看陈天宇放好鱼杠后,陈允熙“扑通扑通”跑过去,乐滋滋道:“陈天宇,我给你唱首歌吧!”

还没等她走近,陈天宇就做出一个禁止前行的手势,大惊失色道:“你可别把鱼给我吓跑了,我刚刚叫人买了几条草鱼丢进去,晚上我可是要吃酸菜鱼的。”

“沉鱼落雁,万一我的歌声好听的让鱼都浮出水面了呢,”陈允熙刚才也没跑多远,离陈天宇的位置约摸五六十步的距离,清了清嗓子,唱道:“狼烟风沙口,还请将军少饮酒,前方的路不好走……满头杨花共白首,十两相思二两酒。”

“陈允熙,我的鱼是真被吓跑了。”陈天宇害怕扫了她的兴,提议道:“你唱一首语调柔和的歌,江南水乡的吴语软调,好看少女都是温柔的,你的声音好听,就是歌调太豪放了,听着就去干架一样。”

陈允熙在心中默默回答,我本就是个干架的人啊。

如果不是手脚不灵活,如果不是不能打架,按照前几天的性格,陈天宇肯定天天被她追着打,狗嘴吐不出象牙,他那嘴巴说出来的话每一句是好听的。

想起昨日练字,好不容易有朝一日她能够心平气和的临摹字帖,她那安静用功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说一句认真,就算学习成果不好最起码也要夸一句你很勤奋吧。

结果,陈天宇果然是不能拿常人的言行去判断的,他一把拿起她的宣纸,惊呼道:“允熙,不错啊,有进步有进步,昨日是不堪入目,今日只是潦草许多,还带有狂妄自大的味儿,字如其人,说明你有风骨啊。”

陈允熙不知道昨天中午的她是怎么忍住没进行眼神警告,大概是免费吃住好几天,没脸皮凶主人家吧。

她乖乖换了句首歌,难得两人如何和谐,她也不能做破坏气氛的人,唱道:“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停停停!”陈天宇双手叉腰,愁眉苦脸道:“允熙,你怎么又唱出了要去打架的气势?”

“我本来不想说你的,你这慷慨激昂的语调活像土匪头子打家劫舍之前的煽风点火,而且别人唱歌是绕梁三日不绝于耳,你这一开口就是生灵涂炭啊。”

陈允熙:“???”

还土匪头子的干架气势,信不信她唱一曲《精忠报国》,让陈天宇知道什么叫爱国的排面?

谢南嘉在旁边笑得忍俊不禁,他就明白这俩活宝在一起就是欢乐多,控制好脸上表情来到两人面前,随意问道:“允熙,你们在聊什么?”

陈允熙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原来你在这等着我呢!

谢天谢地,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但走之前怎么也得给陈天宇留个教训,委屈巴巴道:“谢世子,陈天宇刚才骂我,打击我的自信心,土匪头子都长得五大三粗虎背熊腰,就我这小身板,都不够给人揍两拳的。”

陈天宇直呼冤枉,辩解道:“三哥,你可别听陈允熙胡说,我刚才实话实说,最多都算是中肯评价,我没说她唱的像破铜锣嗓子,已经是我最大的尊重了。”

忽然,陈天宇笑嘻嘻道:“三哥,既然你现在回来了,那我也回家找大哥练武去了。”说罢,还不给陈允熙挽留的机会,撒腿就跑。

陈允熙楞楞的看着远去的背影,傻乎乎道,“陈天宇走了……”

谢南嘉嗯了一声,重复道:“对,他走了。”

她道:“陈天宇不留下来和你唠唠嗑,交流一下兄弟情谊吗?”

谢南嘉好笑她的傻里傻气,心想在这里养了几日,人看着精神多了,问道:“你在这里玩得开心吗?”

“还不错,吃住不要钱,每日还有各种好吃的糕点,”陈允熙停顿一下,苦涩道:“唯一不好的就是要喝药,陈天宇还让我饭前喝药,害我吃饭都没胃口了。”

无形之中又告状,谢南嘉忍不住想笑,困住小姑娘的方法简单,面上却是不显半分,又听她喜悦道:“谢世子,陈天宇说你回来了我就可以走了,是真的吗?”不然赵夫子的作业是真写不完了。

谢南嘉神色微沉,冷声道:“你就那么想离开这里?”

不知是不是离得太近,陈允熙能清楚的感受到他话的危险,她又把那道刚放下心底的气提回嗓子眼。

陈允熙脑子极速转动,撒谎道,“……不是的,是我外公他要过生辰了,故去之人的生辰俗称“冥辰”,他昨晚托梦告诉我身上的钱不够打马吊了,让我给他烧些大额冥币,我外公从小就疼我,好不容易我才有个表孝心的机会,我肯定得办好啊!”

“你不是孤儿?”谢南嘉打断了陈允熙的话,将她往后拉了两步,推在了墙上,严厉道,“站好。”

陈允熙只好贴着墙站,十分听话的低头看地,心乱如麻。

谢哥哥,他的关注怎么不对!

这下怎么办!要怎么糊弄他?

他要是问她所说的信息和书院登记的不同,埋下怀疑的种子,不动声色的套她话,那可怎么办!

陈允熙本想先下手为强,可面对周槽忽然冷掉的气氛,她怂了,呜呜呜,她家白月光还兼职教导主任,太可怕了。

而后很快的,又有人在旁边喊道,“世子爷。”

谢南嘉颔首,那随从就极快的速度走上前,先朝池京禧行了礼,态度恭敬道:“回世子爷,都查到了,李家的大小姐被李御史赶去了外祖家,李家二小姐和三皇子暗中勾结,不日即将婚娶。”

陈允熙惊诧无比,没想到谢哥哥竟然会对李雪梅感兴趣,不不不,那对绝配竟然这么快就成婚了,按照原书来说,两人应该在明年冬至成婚,那时谢哥哥都战死了……

听完随从报告的话,谢南嘉抬了下眼示意他退下,那捉摸不透的眸光落在陈允熙身上,沉着声道:“你外公是亲生的还是胡诌的?”

陈允熙被罚站了好会儿,听见这道冷意的好听嗓音,色心上脑,摇头道:“应该是有亲生的外公,可我胡诌他死了。”

“就那么想回家?”

“欠了四五日的课,课业补不齐,赵夫子肯定会责骂我的。”陈允熙这才意识到,谢哥哥似乎只在意她要回家,丝毫没在意她说谎,补充道:“我养伤的这几日,日日坚持练字,但文章依旧拿不出手,我怕期末大考得倒数第一……”

谢南嘉眸色暗沉沉的,什么都没说,反而是走到桌边坐下了,“你就那么爱读书?”

陈允熙用力道:“读书使人快乐!”

读书只是个借口,她那会思念课本,其实是想回家打功练武调合气息,伤筋动骨一百天,但对于有内力的人来说,过一过气息,差不多一个月就痊愈了。

“让你快乐的事情还挺少,”谢南嘉意味不明道:“你有没有其他事情想问我?”

比如那个吻……他想知道她会不会真的信陈天宇说的,她喝醉了酒,后边的一切真当成了梦。

他故意让人准备醒酒汤,是想以假乱真,害怕她拒绝他的靠近,可他知道陈允熙对于那个吻是有深刻印象的,谢南嘉就在想她会不会……自欺欺人。

那会有那么真实的梦,他想给她织一场美梦,但更想她努力的挣脱开虚假的囚笼,朝他努力的奔赴过来。

只要陈允熙有伸手的欲望,那谢南嘉一定会眼疾手快的握住她的手,不容拒绝。

陈允熙是有事情问谢南嘉,想问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比如法喜寺李雪安托付谢哥哥照看她,她怎么被人送回了家?还有被拐卖的那天,难道她是真的喝醉了酒,顺带做了场动手动脚的春梦?

千万种疑惑,游至喉咙只化成一句问候:“谢世子,李姐姐过得好吗?”

谢南嘉气道:“李雪安搬家时都没告诉你一声,你至于把她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吗?”

竟然压根就没打算问他话的趋向,这一头痴傻的小白眼狼,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懂。

“李姐姐才不是那种人……”陈允熙小声反驳。

谢南嘉淡淡扫她一眼,极具压迫感。

陈允熙顶着压力,替人澄清道:“盛京人喜欢嚼舌根,法喜寺一事反倒是李姐姐的事情传得比三皇子还人尽皆知,背后有人推波助澜。李御史将李姐姐送回外祖家,名义上是说李姐姐做出不堪之事,简直是丢人现眼,他彻底放弃了这个女儿,众人一看李姐姐没有任何利用价值,肯定不会把注意打在她身上。只会全心全意拉拢即将成三皇子妃的李雪梅,李大人如此做,相当于是把李姐姐彻底摘出了夺嫡之战,夺嫡之战若成功,李大人便继续保大女儿后半生锦衣玉食;若失败,牢狱之苦也落不了李姐姐身上。”

语罢,由衷感叹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最后一句话倒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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