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剑通睁开双眼,入目是一片黑暗,他现自己躺在在某样东西里面,黏糊糊的触感,就像是在谁的胃里面。()
他没有多想,下意识的伸出手臂向上推去,结果轻易就打开困住他的物体,柔和的光线印入眼睑。
单剑通顺势挺起身子,现自己身处陌生的房间,来不及细细观察,他忽而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没死?”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满是疑惑不解,“我记得……当时受了罗丰的术法绝招,剑骨破碎,妖气暴走,心脉俱裂,还有异毒爆,这等伤势便是天人强者也唯有一命呜呼,为什么我还活着?”
好一阵愣后,单剑通才回过神来,观察四周景象,可惜这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厢房,看不出特异之处,各种摆设平平无奇,既不豪奢也不贫寒,只是打扫得非常干净,一尘不染。
单剑通很快现了怪异且令人在意的地方,而且是两处。
一处是他原先躺在里面的东西,那不是棺材,而是一具硕大的飞蛾外壳,这外壳上妖纹密布,玄妙非凡,用心体会的话能现其中似乎蕴藏着某种大道真意的奥妙,而且这具外壳竟而还在吞吐灵气,根本不像是死物,倒像是一只修炼有成的蛾妖。
另一处,则是他的身体。记忆中濒死的重伤消失不见,躯体已经完全愈合,而且妖化时后背长出来的羽翼没有了,背脊中的妖剑骨也消失不见。
“不,并没有消失,而是被打碎了,融入到各处骨节之中,天人级数的功力尚保留六成,而且残存于剑骨中的恶念也已消散,不复存在。”
单剑通细细体悟自己的身体状况,现竟是因祸得福,尽管真元根基去了四成,但原本就是天人一重巅峰层次的功力,哪怕一半也比以前的剑诀根基强出数倍,而且当日他和罗丰一战时,尚未彻底掌握剑骨之能,能调动的妖力并不比现在多出多少,还要时时担心妖气的反噬,不比现在妖力温顺的流淌在气海之中,随时听候调遣,如臂使指。
最重要的是,妖骨的诅咒和残留的意志消失了,他不必再为此付出任何代价,既不会被延迟突破天人的时机,也不会被吞掉大道积累。
唯一的瑕疵,就是他的躯体属性被改变了,成为了妖修之体,将来选择功法时,必须寻找合适的才行。
不过,这根本不算缺点,在小门小派或许觉得为难,自家宗门的道统传承中找不到合适的功法,但对于海纳百川的六道宗而言,并不缺乏适合妖修乃至妖修专用的功法绝学。
因祸得福,单剑通意识到生在自己身上的,是那种只有机缘巧合下,才会生的,可遇不可求的奇遇。
然而,他却没有生出一丝欣喜的情绪,心中竟是空空荡荡,不存一物,没有任何实感。
单剑通从飞蛾躯壳中站起身来,他刚将双脚踏出,那躯壳就自动闭合,完整的躯壳就像是一只活生生的巨大飞蛾,趴在地上蛰眠,那对复眼容易看得人心中慌。
不过,单剑通仍是对此毫无感觉,他转身四顾,现旁边的桌台上放着一套衣服,还有他的佩剑,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全身上下光溜溜,不着一物。
穿戴好衣物,单剑通伸手拿起易道剑,此剑被他祭炼数十年,尽管不能炼化成本命法宝,但早已剑心相通,人器一体,可此刻握剑入手,却是格外的陌生,就像是两个不曾认识的陌生人,没有心灵相通的感觉,只有冷冰冰的金属触感,提醒他这是一件杀人利器。
推门而出,迎面拂来一阵清风,带着桂花的香气,金辉色的阳光散落,视线豁然开朗,朴素的院子,点缀着些许花草,小巧的池塘,几尾灵鲤吞吐着气泡。
普普通通的景致,却带给单剑通一种恍如隔世的冲击。
“你醒了,看这样子恢复得不错,蛾皇遗蜕对妖族有复生之效,看来并非虚言。”罗丰从旁边的房间中出来,观察单剑通的真气运行状况后,满意的说道。
“是你救了我?”单剑通刚问出,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不等回答,就又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罗丰不假思索道:“原因有几个,一来计划中本就只想取殷天督和荀载略的性命,至于你并不在必杀的名单上,死不死无所谓;二来我新得了宝物,有些想法,要实际试验一番,而你恰好满足了试验的条件;三来我想卖你师傅一个人情,现在人道盟被扳倒了,近日上面就要对此事进行审判,而救了你,你师傅必然得承这份人情,替我说话。”
单剑通的师傅狱剑真人在宗内还是挺有威名的,本身实力不弱,距离极道强者仅一线之隔,统领六道宗剑修一脉,很多真人都得给他面子,连月湖真人的请帖,他都敢只派一道分身赴约月湖真人考虑到狱剑老头已经有百年没迈出剑狱山,便没有亲自上门去请。
“总而言之,不是出于同情或者慈悲,你大可放心,另外说一句,那条骨头里面的妖气太强,我怕你的躯体承受不住,所以分走了一部分。”
被分走的四成妖气,罗丰都转移给正在孕生的鬼蛇了。
单剑通对此事毫无反应,他沉默了一阵,接着抬起双手,双目注视掌心,缓缓开口道:“我杀了胡灵瑶,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只因为我觉得她是我剑道上的瑕疵,所以就将她清除了,而我不仅没有得到惩罚,反而因祸得福,非但没有身死,且根基更上一层。佛门说因果报应,为何我种了恶因,得到的却是善果,这世间的公道究竟在哪里?”
“得了便宜你还卖乖?”罗丰没有回应,通天古书倒是忍不住讽刺道,“也许胡小娘子痴心一片,死后仍爱慕着你,不愿怪罪,反而为你祈福,所以你才化险为夷,得了善果。”
单剑通叹气道:“但愿如此吧,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我已经辨不清了,这世间满是荒唐,我连自己的剑都不相信了。”
“谁说善恶无报?”罗丰忽而开口,“你想要战胜我,为此不惜杀了自己所爱之人,结果你还是败于我手里,未偿所愿;你心生愧疚,万念俱灰,想要一死了之,结果偏偏活了下来;假若醒来后现身患重疾,你兴许会觉得心安一些,结果因祸得福,你连愧疚的资格都失去了。
求不得,正是人间极苦。剑者尊严,心爱之人,执着之念,现在的你,还拥有什么呢?你觉得自己得了善果,实则失去了所有。”
单剑通身形一晃,如遭当头棒喝。
烦恼的迷障突然被揭破,露出了残酷的真相。
他突然想笑,笑这世界的荒唐,笑他人的痛苦,笑自己的愚昧。
但他却哭了,因为他现,原来痛苦的是自己,愚昧的是世界,荒唐的是他人。
于是他又哭又笑。
通天古书愣愣道:“这小子莫不是疯了?你那以涅大道配合蛾皇遗蜕的救人法子没出错吧?该不是脑袋那块没给治好,留下痼疾了吧?”
罗丰一针见血道:“他不是疯了,他是清醒了。”
通天古书惊道:“我的娘,那不是更要疯!别人都在昏睡,就你清醒了,这不成疯子怎么受得了?”
罗丰摇头,轻叹道:“瞥然一念狂心歇,内外根尘俱洞彻。翻身触破太虚空,万象森罗从起灭。”
过了不知多久,单剑通才停止了又哭又笑,他没有去擦脸上的泪迹,而是对罗丰道:“为敌所败,为敌所救,为敌所悟,此仇此恩无以回报,唯留此剑,寄予阁下,他日我若得道,再来取回。”
他鞠了一躬,将手中的易道剑留下,接着就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