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确实要比内科直接的多,肚子里有什么东西能立刻剖开来看,是好是坏都可以清晰地呈现在医生面前。两根断开的鱼刺,一截缠上了缝合线的带血阑尾,这是崔玉宏和祁镜一起交出的答卷。
病人的肚子经历了胆蛔和十二指肠脓肿,这回总算在化脓性阑尾炎甚至阑尾穿孔导致的腹膜炎前,停下了脚步。
毕竟腹部ct没看出右下腹的病灶,临床诊断和手术时所见也都不支持阑尾炎。要是崔玉宏就这么关上肚子,理论上没什么责任,可裴红鹰的肚子恐怕在不久将来还得挨上一刀。
放在其他时候,90%的医生不会做全肠道彻查。而彻查了肠道的外科医生中,恐怕100%的人都会在没明确指征的情况下选择关腹。
但祁镜和别人不一样。
他就像个追逐死神的车夫,轮番使用棍子上的萝卜、皮鞭和马刺不断“激励”着崔玉宏这匹不算强悍的小马驹,总算堪堪跟上了死神的脚步。
这种偏执在很多时候都纯粹在浪费时间,但这次却是祁镜赢了。
在他理念里,面对死神他们毫无胜算,只能不断抢命。只要能成功抢回一条生命,那就说明这个方法没错,就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至于别人怎么看他,无所谓。
......
下午内急无事,四点多结束夜查房后,祁镜准时下班。
“怎么了?你怎么还不回去?”他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发呆的高健,稍稍愣了愣,继续穿上了自己的外套,“有事儿就说,别傻站着。”
“那个,就是上午......”
高健欲言又止,但想到之前胡东升的厚脸皮,他最终还是下了决心:“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判断那三个病历时是怎么想的?”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祁镜就像在看水面上猛烈晃动的浮标。高健这条几乎只吃神内科饲料的小鱼,总算咬上内急这条鱼饵了。
不过就算对他势在必得,祁镜仍然还在吊着胃口:“就是胡乱猜的,灵光乍现而已。”
“不可能!就算这三个病例是灵光乍现,可裴红鹰肚子里的蛔虫呢?鱼刺呢?”高健翻出了自己的小本子记录,“还有当初的心包缺如,胸外的花粉过敏,夜店街那个双胎孕妇酒精中毒,还有......”
“你给我等等。”祁镜喝的半口水差点呛进了气管,“你这是在翻我老底呢?”
“不管怎么说,从我收集的情报来看,这些病例都有你的影子。也因为祁学长你的判断,确确实实地缩短了病人接受正确治疗的空窗时间。”高健合上记录本,说道,“我想知道你的诊断思路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还有。”高健语气渐渐凝固了下来,“胡东升究竟在你这里学到了些什么?当初他可没这么厉害。”
祁镜叹了口气:“你长跑一公里要多久?”
“四分钟出头点吧,怎么了?”高健不明白自己的问题和长跑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而祁镜则是甩了甩手上捏着的崔玉宏给的饭卡,说道:“先吃晚饭,晚上九点陪我长跑。”
作为丹阳最大的三甲医院,这儿的食堂不仅要面对数以千记的员工和学生,还得给来医院探病的家属提供餐饮服务,规模自然小不了。
当然术业有专攻,以前丹阳医院的食堂一直是医护调侃的对象,不仅饭菜被人诟病,甚至还成了医院财政里的一个不小的窟窿。但从几年前把这儿外包给了一家餐馆后,这种现象大为改观,当年就扭亏为盈,收入一年比一年高。
也就是从丹阳医院开始,三层楼食堂阶梯配置成了丹阳医疗系统中的标配。
一楼是面向大众提供打包带饭的地方,菜价虽然要比内部价贵不少,但比起医院外的那些小餐馆要低一线。二楼则是只对员工学生开放的内部食堂,饭菜几乎只收成本价。这两层楼的菜式要少些,提供的都是简便的盒饭,以方便为主。因为是大锅炖炒,所以口味也很普通。
但再往上的三楼就不一样了。
这儿的菜是按餐馆厨房标准小炒出来的,和楼下盒饭大锅炖不同,口味比起院外商业街上的酒店也不遑多让。里面有单间小包厢,也有大圆桌台面,各科主任主治下了班后想要聚一聚完全可以来这里吃顿便饭。
除此之外,来三楼更多的则是在各科实习的实习生们。作为常年跑腿,他们需要帮还在科室里工作的老师们带上饭菜。
虽然三楼的菜价不菲,可相比起来,还是这儿的生意最为红火。
在见了排队到了楼梯口的夸张架势后,祁镜还是选择了二楼。
“祁学长,我找你可不是为了吃饭的。”高健看着餐盘里装得满满当当的饭菜,犹豫了起来,“还是说说你的诊断思路吧。”
祁镜不得不感慨,面前这孩子确实和胡东升不一样。
要是换成胡东升,现在根本不会和自己客气,有什么吃什么,不吃光就是亏了。只是在自己手下调教了一个多月,脸皮早已经不能用厚度来形容,那就是张砂皮纸。
“边吃边说。”
祁镜扒了口饭,看了看四周,想要挑选一下素材:“其实你所说的诊断思路就是平时看待问题的思路,不仅仅局限在诊断一个方面。”
高健啃着一根鸡腿,摇摇头不明白。
自己学了几年的医,到头来诊断思路竟然不在医书里?这不是白学了吗?
“你怎么又一根筋了。”祁镜一口气喝掉手边那碗用盐开水冲泡出来的紫菜汤,“医书当然是标准,但标准只是骨架。你吃饭总不能只啃骨头不吃肉吧?”
高健听得仔细,懂里面的意思,但用在现实情况里就有点不一样了。
祁镜说完,看向了一边靠窗餐桌上坐着的一位女生,她面前有两个餐盘都放满了刚买好的饭菜。从量来看,远不是一个人能独自吃下的。
“为什么她面前有两餐盘的饭菜?”
“这......”高健皱皱眉头,并不认为这能成为一个问题,“因为她和自己同学一起来吃的饭吧,同学去厕所了。也有可能是她先帮同学买好了饭,还没来。”
“理由呢?”祁镜嚼着咖喱肉块,嘴角好残留着一些黄色的油渍。
“理由?这能有什么理由?”高健吃了口饭,觉得很奇怪。
“这就是思路问题。”祁镜摇摇头,反问道,“万一是她饭量好,吃的多,想要一个人吃两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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